這兩天魔都的天氣很不好,冷氣團登陸,接連下了好幾場雪。天色一天比一天陰霾。
不過可喜的是,歡顏的神經系統正在逐步恢復中,樑青山說,不出意外的話她很快就能站起來了。這消息對我來說喜憂參半。一方面我迫切希望她站起來,而另一方面我又怕她站起來過後離開我。很矛盾。
她最近特別想孩子,一直嚷嚷着讓阿莎陪着她去幼稚園看小凡。我沒有阻攔。但我知道,一旦她去看小凡。那麼她遲早會遇上秦漠飛。
屆時,他們……
我不敢去深想這個問題,因爲從始至終歡顏就明確地表示不愛我,沒有給我一丁點的機會和念想。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自己的病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已經到每夜都會吐血的地步了。我一直都沒聲張這事,但還是被小青無意中看到了一次。我擔心她把這事告訴商穎。特別嚴詞厲色地警告了她。
眼下我好像只有換肝這一條路可走了,這件事成爲了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是否選擇換肝。換誰的。
再或者就是……等死!
我很茫然。可能是一開始我就想着仇恨,對自己的性命太無所謂。所以臨到現在就成了這種不知所措的心境,即便是心頭無法釋懷的仇恨,也沒有激起我多少對生命的渴望。
我眼下唯一感到愉悅的事,就是能和歡顏朝夕相處。其餘的就順其自然好了,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人不逼到某個份上也是迷惘得很。
不過,那些緊靠黑三角吃飯的毒販們絕不會允許我死,他們找不到能夠替代我的人,所以會絞盡腦汁地想讓我活下去。包括老a,也來了魔都無數趟,就爲了說服我趕緊治病,不要再一意孤行。
其實我並沒有那麼的想死,只是有些心灰意冷罷了,人活着總得有個奔頭,像我這樣罪孽滔天的人,還能有什麼奔頭呢?縱使我有再多的不甘和憤恨,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小青果然沒有把這事瞞住,偷偷告訴給了商穎,她直接就找過來了。正巧歡顏和阿莎出門了,我也就沒有立即趕她走了。
她進屋過後環視了一下大廳,又上樓看了看,最後下來時很怪異地看了我一眼,道,“馳恩,想不到你還挺寵沈歡顏的,你們倆發生關係了嗎?”
她問得這樣直白,令我很是不悅,回了她一句,“歡顏不是隨便的女人!”
她一怔,呲了聲,“那麼在你眼裡我應該是個隨便的女人了?呵呵,我就知道你很嫌棄我,我也不多說什麼了。聽小青說你的病情更加嚴重了,可有這事?”
“是又如何呢?”
“我可以幫你,歐陽的資源很廣,興許能夠幫到你。馳恩,即使你不待見我,但我依然不希望你那麼快死去,畢竟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很甜蜜的時光,對嗎?”
她這話後半句我沒在意,我就抓住了她說歐陽資源很廣的事情。那這麼說,她至少知道他在從事器官買賣,難不成他也是爲了賺錢給她補那無底洞?
我斜睨了商穎一眼,道,“小穎,歐陽在從事器官買賣這事你知道嗎?”
“馳恩,你可曾知道全球的醫院中,有多少醫生在從事這個事情嗎?歐陽他技術好,很多人找他也是理所應當的,我並不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對。”
我想不到商穎會這樣講,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若知好壞,辯對錯,我還不至於對她心灰意冷。只可惜這對她來說太難了,她長期和傑西在一起,早已經沒有本性了。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會死的,你放心好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要出去一下。”
“我是跟你說真的馳恩,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是人呢?你擁有那麼多的財富,不會就這樣拱手讓人吧?你不覺得可惜嗎?那可都是真金白銀呢。”
“我已經留了遺囑,對我的財產也分配好了,多謝你的操心了。”
她提到“財富”兩個字的時候,眼底有剎那間的亮光掠過,於是我頓時明白了她今朝來的目的。原來她不是怕我死,而是怕我死後那些財產便宜了別人。
我瞬間就寒了心,對她無言以對。我衝她擺擺手,直接就上了樓,沒再理會她了。她不敢再來跟我講這事兒,畢竟之前在美國貧民窟小鎮子的時候我們已經撕破了臉。
商穎很快就走了,是氣呼呼離開的,我聽到她把鐵門摔得砰砰直響。我站在書房的窗邊看着她離去,心裡一陣陣的揪疼。我並非聖賢,對她終究還是痛心的。
……
週六這天,歡顏要做鍼灸和孕檢,所以我很早就把她送到醫院了。樑青山在給她做了檢查過後,很認真地說她的神經系統已經完全恢復,但至於爲啥不能走路這事兒,卻還是莫名得很。
不過他說,不出意外的話歡顏就這段時間可能會站起來,不過需要一些刺激。但什麼刺激他也說不來,說這隻能意會不能言傳。
歡顏很開心,我看她難得有這樣的好心情,就帶着她到世紀商貿城裡一家西餐廳用餐,想慶祝一下。她能早點站起來,我這提在半空中的心也好趁早塵埃落定。
很不巧,我們到的時候,商穎和小浩辰也在,還有小青,令我意外得很。不過她們三個沒有看到我們,似乎在因爲小浩辰不吃東西而爭執。
商穎的嗓門很大,對着小浩辰咋咋呼呼罵了好一會兒。我看到孩子那陰鷙冷漠的眸子,心裡莫名憤怒着。只是礙於歡顏在場,我也不好發作。
我現在很能體會小浩辰的心境,他彷彿年幼時候的我,但至少媽媽那個時候對我是全身心的付出,沒有像商穎這樣歇斯底里。我在想,是否要幫幫她,讓她走出那晦暗的世界。
商穎對小浩辰的一頓吼,激起了孩子的逆反心理,他忽然就跑出去了。小青見狀連忙追了出去,但商穎自己沒有去,她就坐在那裡,不自知地扭曲着一張臉。
我輕嘆了一聲,埋頭開始吃東西,但一點兒味道都沒有。歡顏默默看了我幾眼,卻沒有說話。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又是生過孩子的人,對孩子有着本能的憐憫。
剛纔小浩辰跟商穎對吼的時候提到如果他死了,就可以到九泉下去找歡顏,好好跟她道個歉。這話把她震驚了,所以臉色一直都不太對勁,盤子裡的牛排幾乎沒動過。
於是我端過她的盤子幫忙把牛排切成了小粒,遞給她時笑了下,“快吃東西吧,再不吃都涼了。”
“謝謝三哥!”她笑了笑,叉起一塊牛肉吃了口,遲疑地看着我道,“三哥,等會我想去看看小凡。”
“行,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你這麼高大,那地方怎麼藏得住呢,讓阿莎陪我去就行了。”
“也好!”
我想幼稚園附近一定有秦家的保鏢,索性也不去了,歡顏這樣子如果刻意躲避還是無人發現的。我對商穎這事還是有些放不下,覺得任由她這樣下去更不得了,小浩辰會被她毀滅的。
所以在歡顏和阿莎離開過後,我就直接朝商穎走了過去。她正在吃一分熟的牛排,血淋淋地不停地往嘴裡塞,一塊又一塊,咬牙切齒的,這是報復性的吃法。
我坐下的時候,她冷冷瞥了我一眼,道,“怎麼,跟那賤人吃好喝好了,來我這裡獻愛心了?”
她剛纔是看到我們了,所以講話夾槍帶棍。我倒是不以爲然,直接讓服務生來結了賬,拽着她就出去了。她一開始沒掙扎,直到我走出餐廳過後才狠狠甩開了我的手。
“秦馳恩你神經病啊?你拽我做什麼?”
“你一天天對着一個孩子發什麼瘋?小穎,你是個母親,那孩子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能對他稍微仁慈點兒嗎?”
“我怎麼仁慈了?我給他吃給他穿還錯了不成?再說,我仁不仁慈跟你有什麼關係啊?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了,你如果真那麼在乎我,那就把財產分給我。”
“……”
她居然講這樣的話,她竟然恬不知恥地講這樣的話。我盯着她過於陰霾的眸子,忍了很久才忍住揍她的衝動。這就是我曾經愛過的女人,當時我是鬼迷心竅了麼?
“怎麼,捨不得了吧?你是不是全部留給沈歡顏那賤人了?你以爲她是好人嗎?她拿到的東西遲早都是秦家的,所以你處心積慮一輩子要跟秦家的人鬥,但最終還是把所有的東西雙手奉送給他們了。”
“我可以給你錢,但你最好要聽我的話,我會找時間聯繫你的。”
我不能跟商穎說太多了,被她氣得整個胸腔都疼。我想起了曾經讀書時認識的一個催眠大師,覺得他興許能夠幫到商穎,我準備把他請過來。
我說完就走了,不過沒有下樓,直接進了洗手間裡,剛關上門喉間就一股血氣衝上來,噴了一臉盆的血。鏡子裡是一張慘白死灰的臉,我彷彿看到背後站着個死神,隨時都能拿掉我的性命。
我又想起了換肝這事,有句古話叫“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我何以要在這件事上矯情呢?用秦斐然的肝續命,仇也報了,恨也解了,從此塵埃落定。
我漱了漱口走出了洗手間,覺得頭重腳輕的,搖搖晃晃的剛還沒走到電梯邊,歡顏就打電話過來了,跟我說在綠化帶的樹叢裡看到了小浩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