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想盡辦法爲你續命!”
這是秦漠飛在沉默了至少五分鐘過後補充的一句話,他表情很嚴肅認真。
然而這並沒有打動我,“續命”這個詞已經在我腦海中環繞一年多時間了。我早就看透了生死。尤其是他意在用這事兒換取歡顏,我會答應麼?
其實,秦漠飛未必是真心希望我活下去,因爲我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一種威脅。再有就是我犯下的罪孽足以死上千百次了。所以“續命”這事兒與我而言,頗具諷刺的味道。
從“幕爺”到“洛小七”。再到“白鯊”,他手裡掌握的東西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我不知道他和阿飛的關係到底是同盟還是什麼,但顯然他們資源沒有共享。
還有那蹊蹺的洛小七。她若是警方的臥底,那在我救她離開的時候爲啥還裝得那麼像。
這其中太多詭異了,秦漠飛每一件事情都點到即止,並沒有深入聊下去,那麼他就是在明示我現在已經窮途末路,沒必要再掙扎下去了。
我果真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了麼?需要用歡顏去換取性命,或者自由?怎麼可能。即使我朝夕不保,也不可能跟秦家任何一個人低頭的。
許久,我才道。“漠飛。生死有命,我不用你爲我操勞。歡顏的事情我從頭至尾就沒有強迫她。她若真愛你,或者想回到你身邊她早就回了,不用你來跟我說。”
“三叔,我知道她現在在你家裡!我不想用極端的手段來對付你,但不表示我能大度到把自己的女人送給你。今天是我第一次跟你心平氣和跟你談事,也是最後一次,你要繼續鬥,我奉陪!”
“漠飛,你和商穎在一起不也很快樂麼?你還念念不忘歡顏做什麼?她確實出身卑微,但也不表明你可以左右逢源,我看你還是放過她吧。”
“不可能,她是我的女人,並且我和商穎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你不用跟我說,我不在乎。”
一提到歡顏,我和秦漠飛都有些沉不住氣。我替歡顏抱不平,所以言語上都字字句句都在刺激他。看他怒火中燒的樣子,我似乎有種報復性的快感。
他寒着臉怒視我許久,湊近我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秦馳恩,你活不了多久了,你又能給她什麼呢?”
“很多東西不一定非要活着給,我死了一樣能照顧她的周全!”我冷呲了一聲,又道,“我說過,你能給的,我也可以給,你給不了的,我通通都能給。”
“可是她不愛你!”
秦漠飛忽然一掌打在桌上站了起來,那咖啡杯直接彈了一公分起來又落下去了,裡面的咖啡飛濺得到處都是。我也整了整衣服站了起來,冷冷盯着他陰鷙的雙眸。
我們倆同時站立,咖啡廳的人全都看了過來,這氣氛十分尷尬。服務生以爲我們要打起來,都站在我們不遠處怯怯地看着,準備隨時救場。
我衝秦漠飛輕輕挑了挑眉,道,“我賭你,去我家裡看歡顏,看她是否會接受你。如果她不接受你,那麼你從此以後都不可以見她。敢麼?”
我有恃無恐是因爲歡顏的態度,她現在都不願意聽到秦漠飛這個名字,她十分排斥。一輩子我不敢肯定,但短期內她一定不會接受他。
秦漠飛被我的氣勢嚇到了,繃着臉咬着齒關,一身戾氣源源不斷地朝我襲來。他身上的氣場很強大,不過我這一生都在血雨腥風中度過,也不在乎他這點氣勢。
我聳了聳肩,冷笑了聲,“不敢麼?你敢的話馬上就跟我一起回家。”
“秦馳恩,我給了你活的機會,也給了你回頭的機會,但你不領情,也別怪我往後心狠手辣了。歡顏是我的女人,遲早我都會把她接回身邊,你最好安分一點。還有,我很明確地告訴你,秦家的產業若非我拱手相讓,否則你一定得不到。”
他說完就走了,氣勢洶洶的背影裡,卻像多了幾分只有我才能讀懂的落寞。
其實他是虛張聲勢的,在某種程度上他的性子跟我一樣,我們可以爲了女人放棄天下,可以飛蛾撲火。但他比我要幸運很多,因爲歡顏愛他而不愛我。
唉,怒髮衝冠爲紅顏,卻偏偏這世上只有一個沈歡顏。
我也沒有在咖啡廳裡久呆,很快就離開了蘭若酒店。戶外寒風呼嘯,天似乎下雪了,一開始還很小,到最後就紛紛揚揚了,越來越大。
我不是那麼願意回家,所以就把車開得很慢。想起跟秦漠飛談的哪一些話,心頭也唏噓得很。不管他出發點是什麼,至少他對我算是一番好意,只是我不願意接受。
他特意強調了洛小七的肝跟我很配對,那說明他的目標就是她。
且不說她的存在是否是一個局,單就她那瘦弱的身體我就不忍心把她的肝取了。我活了近四十歲了,形形色色也都見過,經歷過,她那麼小的女生還正是怒放生命的時候,我怎下得去手。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和歡顏有點相似。若是秦斐然,我可能不會再猶豫,畢竟他是欠我的。
我在空曠的馬路上沒目的地開了很遠,正停在路邊準備抽一支菸,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像極了歡顏。
“媽,我現在很好呢,在警局做事情。你好好養病吧,我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弟弟他在另外一個地方生活得很好,你就別記掛他了好嗎?”
我狐疑地轉過頭去,卻看到洛小七拎着個揹包從人行道上走了過來,一邊走在一邊打電話。這傢伙,難道真的是個警察?太不像了啊。
於是我放下車窗,在她從我車邊走過的時候摁了一下喇叭,她聽到喇叭轉過頭來,表情忽然間變得很囧。從驚愕到震驚,再到窘迫,幾秒鐘的時間。
我挑着眉看着她,覺得她的表情好生動,即使她騙了我,但因爲她身上某種氣質有點兒像歡顏,所以我也不生氣了。
“秦,秦先生你好!”她訕笑道,湊過來打了個招呼。
洗去一身血跡的她,看起來也挺出塵的,穿了件單薄的棉衣,臉蛋都凍得通紅。這分明是個沒有城府的女孩兒啊,哪裡是什麼鬼警察。
若真是去當臥底,那恐怕也是被忽悠過去的吧?我下意識把她當成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女生,跟歡顏一樣。
“上來吧!”
我開了車門鎖,讓洛小七上車。她遲疑了一下才上了車,抱緊了她背上的揹包,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把車開上路了才用眼底餘光看她,始終不確定她是個警察。
開了數米遠,我聽到她肚子裡傳來一陣咕咕的叫聲,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吃飯了嗎?”
“還沒呢。”她訕訕一笑,下意識把揹包抱得更緊。
我有些好奇,就問道,“你包裡有很貴重的物品嗎?這麼寶貝!”
“嗯,很貴重!”她點點頭,眸光一下子暗淡了下來,又道,“是我弟弟!”
“……”
原來裡面是骨灰盒,怪不得她剛纔遲疑着要不要上車,想來是覺得有些晦氣。
“秦先生,如果你覺得不太好我馬上就下車,其實我本來想坐車回去的,但這個時候地鐵都沒有了,所以才準備走路回去。我已經很近了,下車不多久就能到。”
“不用,我不忌諱這些。”
我阻止了她下車,把她載到附近一家廣式生滾粥店,這地方我吃了一兩次,味道還不錯。最主要是東西比較營養,夜裡吃這個也很不錯。
她下車的時候也揹着揹包,我本想讓她留在車裡的,但她盯着我說了句,“秦先生,弟弟從來沒有進過這樣的飯店,我想帶他一起進去。”
於是我妥協了,隨便她把骨灰盒背了進去。
我要了一個包間,這樣不會引人注目。服務生撤多餘的碗筷時,我讓她多留了一副。洛小七一臉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小聲說了句“謝謝”。
我看她不好意思點菜,就點了很多女孩子喜歡吃的海鮮和肉品。我一直在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看她那樣子,應該不像是受過訓練的警察,太單薄了。
我不好在這飯桌上提到她過往的事情,就隨便問了下她是哪裡人,在魔都做什麼。她跟我說是西部那邊的人,和弟弟在這邊讀書,她讀警校,她弟弟讀高中。
於是我順道接話道,“咦,看不出你還是個警察呢。”
她嬌羞地咬了一下脣,遲疑道,“我學的是信息安全技術,不像別人那麼厲害。”
怪不得她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原來是文職工作。她看樣子並非是有意期滿我,可能是當時情況不允許。不過我依然好奇,她和他弟弟怎麼跟薛老頭子扯上了關係。
只是看她吃得那麼歡,這些話也不能問。她可能是餓壞了,有些狼吞虎嚥的,我就坐在邊上看着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又問了一句。
“小七,你應該還沒有畢業吧?”
“嗯,還有一年多時間就畢業了。”
居然還是個在校生,那麼警局那邊的人不應該讓她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啊。“幕爺”是何等詭異的人物,這在黑市上是人人聞之色變的人。
難道,就因爲她的肝能跟我匹配?他們是想用這點線索把“幕爺”挖出來再一網打盡?是否太殘忍了,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而已,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這,就是人民警察乾的事?
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又問了句,“小七,你到底是怎麼被薛老頭子抓住的?還有你弟弟……當然,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我只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