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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 72. 清平 http //www.paomov.com

見吳邪已先行回了屋,黑眼鏡樂呵呵地往張師兄這邊湊了過來。(

張起靈立在原地不動,用一種「你究竟來幹什麼」的目光審視他。這傢伙無事獻殷勤了那麼久,這趟來肯定有什麼目的。

黑眼鏡洞悉他的疑慮,撓了撓頭:「私人畫廊最近出了點小狀況,貸款暫時還不上,我正在逃租。」

張師兄冷眼掃了過來。

「好吧,逗逗你都不行。」被識破的某人嘆了口氣,暗道怎麼回回這人拆穿自己的玩笑都不需要個過程呢。

張起靈並不理會他的所謂玩笑,直入主題:「有話要帶?」

「嗯,還是你們本家那幫子老古董。」黑眼鏡也有些無奈,他媽的一羣老不死的,害得他一個外姓友人還得天天跟着折騰。(

「什麼說法。」那個死氣沉沉的家族一直窮追不捨,儘管自己從不想接觸,他們也永遠有辦法讓他聽到要傳達的話。

「還是讓你回家,要不參賽名額什麼的就甭想了。」黑眼鏡扶了扶墨鏡,「哦對,他們選定的理由是你抄襲。」爲了讓眼前這傢伙答應回去,那個自詡品格高貴的世傢什麼手段都用了。

張起靈神情很淡:「我不會回去的。」清者自清,時光會證明一切。再者那些於他,本也無所謂什麼代價。當初那個家族視他爲棄子,任他一個人自生自滅,現在卻又需要他了,一句話就要把他召回去,自然不可能。

「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黑眼鏡擡頭看了看天,「但是他們如果不止是向你施壓呢?」啞巴也許不太在意參不參賽的問題,但事情一旦關乎相近的人,就不是他能輕易擱下的了。

張起靈怔了下。(

「要不是你們家這一輩另外的兩個小子上幾次參賽都折了兵,估計他們的主意也打不到你頭上。」黑眼鏡在心中嘆了口氣,世家最大的榮耀與悲哀同系於對恆久地位的維持。說到底,啞巴也只是被卷裹其中的一個年輕後輩罷了,他本是不必面對這些的。

張起靈擡眼看過來:「怎麼樣了,他…」他已經有些擔心老頭子那邊現下的狀況。

迎着眼前的人難得浮動不定的視線,黑眼鏡笑了下,開口卻是聽起來不相干的話:「啞巴,喝慣了大葉子茶的老茶壺們都知道,茶葉將沉未沉之際,該是怎麼個法子。」

張起靈聞言攥緊了手指。(

黑眼鏡見他已經明白,繼續道:「事情不小,我已經給了你兩天緩衝時間了。」要不是小傢伙本身挺好玩讓他有點捨不得不圍觀下就立刻走,做東西又太好吃堵住了他的嘴,估計自己一早就來跟啞巴挑明瞭,也不用費勁周旋這兩日。而在小院蹭飯的這幾天他也已經儘量在補償小傢伙了,能提點的也都差不多提點了。

他一邊琢磨着,難得提了語速:「再不回去,怕是真就不用回去了。既然畫都已經基本準備好了,你就儘快跟我回去一趟,參賽前正好用來應付下‘三堂會審’。」

黑眼鏡一直在等張起靈完工,同時也是給他和吳邪緩衝的時間。這個時候張起靈帶着能夠證明自己實力的作品回去,自然是對形勢都有利的。黑眼鏡知道,眼前這幅畫反正是不可能再涉及什麼抄襲問題了,其實那些誣衊本來也沒有太大問題,仔細應付着點兒學院那邊的審覈就都能解決的。(

一旁沉默了半晌的張起靈卻忽然道:「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不必離開。

黑眼鏡斂了神情:「啞巴,雖然我挺你,但這趟既然來了我就一定得把你帶回去,眼下還不到硬碰硬的時候。」

張起靈此時也覺察到自己情緒中的異動,退了一步:「我跟你回去,但參賽作品重擬。」他並不想使用那幅穩妥安全的墨竹交差,而是另有打算。今日聽到黑眼鏡要自己離開的話,他才發現其實從站在那座橋邊的那一刻起,自己心目中的參賽作品就已經定了。

「現在已經不是你將不將就的問題了,凡是不向他們低頭的行爲就已經都算是勝利了。」黑眼鏡擺擺手,「我知道你的想法,但那個現在不重要。」他們還有更重要的需要去對抗。

張起靈沉靜片刻,道:「接下來怎麼做。」張起靈知道黑眼鏡肯定還有其他輔助路數。他當然也不可能聽任那些人落井下石,老頭子甚至眼下都還在爲自己的事情費心,自己的確不可以什麼都不顧。不止是師傅一路在成全自己,自己也一直想要成全他的那片心意。

黑眼鏡心知他這是肯了,回身從一直撂在吳邪院子角落的行李箱裡拿出一樣東西:「簽了它,老頭子那邊我纔好放心想辦法。」

張起靈接過後掃了一眼雙語標題,立刻重新擡頭朝黑眼鏡這邊看了過來。眼前的事情讓他有些難以置信——在‘涉及抄襲’的三方審覈結束後直接送他出國?這算什麼法子。

「雖然名氣上比不得那幫窮折騰的美國鬼子,但是給你正正名、提升提升還不成問題。再者你滾得遠遠的,我跟那老頑童也能鬆上一口氣。」黑眼鏡揉揉眉心,之前談妥的美國那邊,人家已經尋了門路給他掐了,自己只能給他費工夫另闢道路了。

「爲什麼。」事情未免太倉促了。

「你不是想擺脫他們?你覺得以你現在的實力辦得到?」想要擺脫那幫熱衷於操控別人的老古董,必須抵達他們無法企及的高度。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佔據一席之地將搬弄是非的人慢慢逼退,而無論是什麼樣的謠言陷害,都會不攻自破。

「啞巴,我只能幫到這了。」黑眼鏡看着他,「老話不是說了,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接下來就得看他自己的了。

張起靈捏着紙頁的手指攥得發白。他知道黑眼鏡能拿得出這些就已經考慮得很周全,甚至比一直置身其中的自己還要周全。可是,真的已經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了嗎。

「你去德國好好蹲兩年,心無旁騖也好。」黑眼鏡知悉他的不忍,放緩了聲音道,「道理我就不多說了,你都懂。」

他想了想又道:「況且小傢伙也有夢想吧,無論是畫畫還是開店,你就不想幫他?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有潛在對手了。」黑眼鏡這句不過是逗着玩激一激這人而已,他跟張起靈都知道重點在於什麼。太過理智的不算愛,但太不理智的同樣不是。現下這個世界,自顧不暇的人沒什麼資格說能照看好旁人,等啞巴冷靜下來,自然也不會樂意就這樣下去。

黑眼鏡坐回桌邊,撐起下巴:「你這場夢做太久了。」不過是要他清醒兩年而已,爾後或許纔可以有機會真正寬下心。

張起靈緩緩擱下手中的印件,輕盈的紙頁從未如此沉重。透過堂屋的木門,他擡眼望向院子上方夜雲間時而浮現的模糊月影。

行路至今,竭力追逐着的仍然只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