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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黑貓的尾巴忽然擺了擺。(

張起靈回過頭,少年正披了外衣,站在門檻看着自己。

「怎麼不睡。」吳邪揉揉眼睛,從門口走了過來。黑眼鏡看起來是已經走了,小哥怎麼還不回屋。

張起靈站在原地,警長先他邁步向吳邪走了過去。吳邪拎起投懷送抱的黑貓揉了揉頸後的皮毛,一手抱穩它,擡眼看向對面的人:「小哥回屋休息吧。」說着走過來用另一隻手牽起張起靈,正要轉身回屋,被他握住了手的人動作卻未同步,兩人的腳步一同滯了下。

吳邪回過頭:「怎麼了?」

張起靈垂下眼搖頭,道:「回屋吧。」

吳邪看了他一會兒,心說看這樣子大概是還想在夜空下看景,於是開口:「還不想睡?那我陪你在院子裡看星星。」

說起來,上一次兩人在河邊時也是乘着夜風在星空下並着肩。那份心安,吳邪多少有點懷念。

張起靈聽了後沒辯什麼,點點頭,帶着吳邪在門檻上坐了下來。

吳邪俯身放走了懷裡的警長,自然而然地將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斜對着漫天星斗問:「小哥經常畫星空麼?」

此時的天幕上,月輪的光轂已經微弱了下去,碎鑽般的星辰熠熠登場。張起靈擡眼看了看小鎮愈發靜謐的夜空:「偶爾。」

通常只有在做夢後,他纔會提筆漫染無際的星河。久夢之後的心緒往往紛揚,半夢半醒般流轉不息,筆尖如泉眼,河漢涌流而來。若在尋常,毫無殊感的平淡心境則會讓筆觸不知如何點綴。

「這樣啊…」吳邪的聲音藏了些惋惜,但隨即他的注意力又被天空中的線索吸引了去,「小哥快看,流星!」他努力想要跟上那劃過的速度,卻只能眨眨眼,默不作聲地看着那絲光點劃過夜空和北星,片刻後流逝於視野。

張起靈看着眼前少年鼓着腮幫子追尋般的神情,終於笑了開:「不許願?」

「許願又沒用。(

張起靈在一旁定了許久,驀地起身擁住他。

足夠了。

又停了許久,兩人才從院間回到屋裡。吳邪率先爬上牀,蒙在被子下蓋好,將渾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的。

張起靈跟在他步子後面回到了裡屋,捱到牀邊後,扯了半天,才得以掀起被子外側的一角躺了進去,看着窩在牀上裝鴕鳥的傢伙,心情不由又恢復了幾分。

剛纔在院子裡,他不失時機地吻住了想要臨陣脫逃的人。兩人在屋檐下交換了一個有些漫長的吻,吳邪被他的追索迫得節節敗退,好不容易逃回了屋裡。張起靈看着他惶然而逃的背影心下輕快了些許。不過他知道,也就到這裡了。

他關上房間內的燈,然後將手探回被子下面,撫着身側他的指尖,漸漸安下心來。

被子另一側,吳邪蒙着頭一動不動地聽着張起靈勻緩的呼吸,想開口,卻許久也未能說出什麼。他睜大眼睛看向漆無一片的房頂,心裡忽然騰起一縷觸不到實地的空落。

易於隱藏情緒的黑暗中,他閉上眼睛又睜開,攥了攥手指,忽然從被子下翻起,攬住了張起靈的腰,用自己的身體貼向他。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那雙手固執地攀着,緊緊不放。

如果說除自己一無所有,那麼這樣做,或許便會是唯一的獲得。年輕的生命能夠做到的,除了祭出自己,似乎就只有透支。

他其實一無所有,甚至沒得透支,所以不想放手。

張起靈始終覺察吳邪的舉動,心下些微詫異。他隨即憑直覺捏住了那雙正待遊離至別處的手,同時清晰地感覺到被握住的手腕間不甚明顯的顫意。

張起靈怔住,過了一會兒才鬆開吳邪的手腕,將人裹進懷裡抱牢:「不用這樣…」只是低徊之間,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吳邪用恢復自由的雙手把自己死死蒙在被子裡,甚至不肯泄露任何呼吸。只是一個擁抱,彼此世界中流溢出的所有感知就將自己掩埋了。他沒法在這個時候去看枕邊的人,根本是辦不到的對視。

其實之前他甚至還想不分明,心緒就已被流星的消逝所引導。自然也不是端緒全無。留不住流星,不強求,但他有自己確想要付予的。

於是鼓起勇氣一試。只是無論時間如何延展,都出乎單薄的預料。

知悉這份倉促失措,張起靈從牀邊坐起身,撐着手臂垂頭看向躲在被子裡的少年。棉布料子裹得厚實,肯定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卻依然嚴絲合縫,像不願敞口的大蚌。他緩緩伸出手,試着安撫吳邪無助的情緒。

並不是拒絕對方,這其實是對自己的拒絕。餘留的時間不多,或許未來還長,卻必不是在此時。如果解決不了自己所負擔的,他寧可不去觸碰。因此如果族中干預的事情早一些發生,或許就不會有這一遭。

不過,其實即使不是決定遠行,接下來還可以繼續安定地留在國內,他此時恐怕也同樣沒有辦法。

張起靈彷彿忽然意識到,眼前的人還太年輕,年輕得讓自己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