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崽子太奸詐了。
看你也高鼻深目的,奈何從賊?
剩下的人心亂如麻,巨大的恐懼,讓他們無法捏造謊言,只能竹筒倒豆子全都說了。
趙傳薪拿着紙吹乾墨跡:“很好,這可不是我要的,是你們主動給的。”
“我們能離開嗎?”
趙傳薪聳聳肩:“等我吃完飯吧。”
乾飯:“汪汪汪……”
趙傳薪搖晃手指:“不不不,如果先讓這條蠢狗吃飯,它就會覺得自己是老大,所以你倆得忍一忍了。哎,或許這就是愛情的代價吧。”
乾飯:“……”
趙傳薪先動刀叉,看見拉絲的湯和菜,搖搖頭:“俄餐啊……依然飯特稀!”
吃完飯,趙傳薪擦擦嘴,伸手,衣架上的風衣飛回。
趙一仙屁顛屁顛的去開門,外面竟然沒有被重兵包圍。
不得不說,毛子就是心大,餐廳雖然無人出去,但畢竟動了槍,外面行人竟然不管不顧。
等趙傳薪他們一行人離開,餐廳內炸鍋:“那人離開了?”
“嘔……我受不了了,要吐了!”
“小巴公怎麼辦?”
“告訴大巴公,讓他來收屍!”
“豈有此理,一定要報仇,可惡的中國人!”
無論如何,小巴公和這麼多俄國人的死亡,都算得上一件大事。
大巴諾夫在1896年,俄租界剛剛開闢時,被選爲俄租界市政會議常務董事,在俄租界,他的權勢很大。
這些人覺得,大巴公看見兄弟死了,肯定會大動干戈。
最重要的是動手的還是華人,該死而卑微的華人。
可到了租界市政會議廳,當他們將事情講述一遍後。
大巴諾夫心中悲慟,卻強忍住,拍案大罵:“伱們這羣蠢貨,喝伏特加把腦子喝壞掉了嗎?難道不知道趙傳薪大鬧日、英、法租界?這人身材高大,武力強悍,懂得妖法,你們覺得他會是誰?”
來告狀的人悚然一驚。
有人說:“巴諾夫先生,他曾向小巴諾夫先生討要你們新建的樓,難道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大巴諾夫捋了捋太陽穴,順便擦拭掉眼角的淚水,沉聲說:“該死的,你們但凡收斂些,都不會發生如今的悲劇。我們能拿他怎麼樣?”
這時有人愛財大過惜命:“我死也不會將財產讓這個屠夫奪走!”
大巴諾夫深吸一口氣:“日本的三井財團已經代表他們國家找過我,聯合英國、法國、德國、比利時,大家抱團和趙傳薪談判。趙傳薪膽子再大,也不敢同時與六國開戰,希望到時候能挽回大家的損失吧。”
弟弟死了,大巴諾夫自然悲慟。
但他還有個身份——沙俄資本家。
此人頗有能力,爲了來華經商,刻苦學習下,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身爲沙俄貴族卻對任何華裔都沒有歧視,經常親自與華埠人士溝通。
他的阜昌磚茶廠,如今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經銷網絡,其中很多與趙傳薪的地盤交集。
一旦惹怒了趙傳薪,上海灘、天津、九江、蘇州、澳島和港島這些經銷點必然會陷入癱瘓狀態。
搞不好,關外海參崴的經銷點也要受到波及,因爲關外還有個鹿崗鎮,天知道海參崴有沒有保險隊和背水軍潛伏?
猜測到餐廳裡殺人者可能是趙傳薪後,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產業。
大巴諾夫很清醒,靠着俄租界這點兵力,是無法拿趙傳薪怎麼樣的,搞不好連自己也得折在這裡。
所以,他心裡立刻做了兩手準備:第一,如果能靠日本人發起的這場談判,將眼前這些同胞的損失降到最低,那便萬事大吉。第二,如果不成,他會千方百計的和趙傳薪化干戈爲玉帛保住自己利益,其餘人?死道友不死貧道吧!
有人說,小巴諾夫死前說過,趙傳薪身邊有一條狗,那似乎是大巴諾夫的狗。
大巴諾夫瞬間想到了盛宣懷讓他幫忙招待一下的客人……
他揮揮手:“談判應該就會在明天,你們先回去,等我消息。”
說完,他起身拿起大衣,準備出門。
……
趙傳薪回到巴公筒子樓,上了頂樓,泥抹子手套將損壞門鎖處用沙子化岩石焊住。
點燃了壁爐,客廳裡逐漸暖和了起來。
他將趙一仙叫來:“你將是漢冶萍煤鐵廠大股東,能不能幹好?”
趙一仙是個十足的投機主義者,當即拍胸脯:“天將降大任於斯,老夫肝腦塗地也要爲趙神仙排憂解難!”
這貨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坑蒙拐騙上,實際上人很精明。
趙傳薪問:“你不是要成仙嗎?怎麼現在又熱衷於這個了?”
趙一仙嘆口氣:“世人都知神仙好,唯有金銀忘不了。”
他那天想通了。
自己就不是成仙那塊料。
或許唯有這師徒那樣的性格,有錢不假思索的就投出去,能享樂也甘於貧苦隨遇而安,並以萬物爲芻狗殺人不眨眼的人才適合修仙。
一仙功成萬古枯,他趙一仙除了名字起的好外啥也不是。
趙傳薪將乾飯那屋的門關上,重新栽倒在躺椅上說:“需要你做好幾件事,記住了。
首要的,看好了煤鐵廠,有人侵吞財產,你都暗裡記下,不用聲張,名單交給我,我會解決他們。
其次,你沒什麼能力,說難聽點就是廢物。但這都不要緊,英雄起於微末。能力不足,就要跟在能人背後學習。有兩個人,他們目光長遠,都是興辦實業的高手,一定向他們多學習。一人叫李維格,他將擔任漢冶萍煤鐵廠的總辦。一人叫鄭觀應。
最後,嚴防日本間諜!”
鄭觀應無疑是盛宣懷那條戰線上的人,起初是買辦,然後搞洋務,最後就成了資本家。
賺錢歸賺錢,但至少身上沒什麼劣跡,商業眼光比當時大多數人都要長遠。李維格比起盛、鄭二人,無論是身家還是紅頂子的高度都遠遠不及。
但是趙傳薪卻格外欣賞此人。
比起盛、鄭兩個人精,李維格不算聰明人,但卻異常務實,有一股鑽研的韌性。
當初,漢陽鐵廠出產的鋼鐵太脆,根本不合格。盛宣懷就派李維格出國考察。
這個傳統文人,和其他人那種胡亂看一圈應付了事的官員不同,對鍊鋼一竅不通的他,去了日、美和歐洲各國學習經驗,找專業人士化驗,八個月後,成了半個專家。
購制新機,改造爐座,聘請外國新工程師,就是李維格向盛宣懷提出的建議。
未來意大利的世博會上,漢冶萍煤鐵廠的鋼鐵獲得了優等獎,被歐美同行稱爲精品鋼。
這其中大半都是李維格的功勞。
而趙一仙也有個優點,他不畏難。
罕見的趙傳薪一本正經和他溝通,讓趙一仙受寵若驚,他欠着身子說:“趙神仙,這日本間諜要如何防?”
在漢口,趙傳薪沒什麼根基。
趙一仙巧婦難爲無米之炊。
趙傳薪手頭緊巴巴,根本不可能在漢口開玄天宗分部,他敷衍道:“注意就是了,到時候給你個電報地址,你給港島李光宗傳訊,他自會解決。”
這羣狗東西,就該替老子分憂纔是。
正說着呢,敲門聲響起。
趙傳薪揮揮手,趙一仙擔心是俄軍打上門來,一溜煙跑回自己房間,“咣”地一聲合上房門。
趙傳薪掏出戰神M1907,來到門邊問:“誰?”
“我是俄租界市政會議常務董事,巴諾夫,特來拜訪趙先生。”
大巴諾夫說着流利的官話,但又能聽出來他不是華人。
趙傳薪深知這些貴族的脾性,若是上門找茬,斷然不會身先士卒。
他毫不猶豫的用泥抹子手套拆掉岩石,將門打開。
好膽!
大巴諾夫竟然單槍匹馬上門。
趙傳薪看着這個和他有着同樣大鬍子的男人,笑了笑:“進,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大巴諾夫心說這本來就是我自己家。
嘴上卻客氣的說:“好的,能登門貴府,是我的榮幸。”
我焯……趙傳薪詫異的看了這老傢伙一眼。
這麼大一棟樓,言語間表明讓給了趙傳薪,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弄死他弟弟,他還能面不改色。
趙傳薪頓時警惕。
如同項羽、呂布那種強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人反而不可怕,可怕的是嬉皮笑臉不幹人事的劉邦、溫良恭儉讓動輒哭鼻子的劉備……
這麼一想,好像這類人就是他趙傳薪的剋星。
頓時心生殺機。
大巴諾夫本來臉上還掛着笑,忽然就笑不出來了。
被壁爐烘的溫暖的客廳裡,大巴諾夫卻莫名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趙先生不要誤會,登門造訪,我是帶着誠意來的。”
“哦?”趙傳薪手指頭摩挲戰神M1907:“什麼誠意?”
大巴諾夫指着房間:“這棟樓就是我的誠意。”
“哦,那你弟弟死的可真冤,他因這棟樓而死。”
大巴諾夫臉上露出悲傷——小巴諾夫真是個蠢貨,錢沒了可以再掙,一棟樓算什麼?
同時,他察覺出了趙傳薪想要激怒他的企圖,所以除了悲傷外,絲毫沒有其它情緒展現在臉上。
大巴諾夫嘆口氣:“除了這棟樓,還有一些事相告。”
“說。”
“趙先生,日本人聯合日、英、額、法、德和比利時與你談判,想要追回他們的三百萬。”
趙傳薪微微驚訝。
真新鮮。
自打來了清末,趙傳薪手下的列強亡魂不知凡幾,他自己都數不清了。
每次列強都想報復,然而他們每次都鎩羽而歸。
但趙傳薪從來沒有覺得解氣、爽快。
一般覺得爽的都是看他表演的百姓。
爲何?因爲趙傳薪只是一時痛快,無力解決根本問題。
以前總是列強打大清,大清戰敗談判,然後割地賠款。
這是第一次列強戰敗談判。
呵呵……
趙傳薪咧嘴笑,滿腦子都是四個大字——割地賠款!
大巴諾夫看着趙傳薪莫名其妙的笑,心說人家想要討要你搶走的錢,你還笑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