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用雙針針法和十字針法,將皮子縫合在布料上,纔是最耗費耐性的。
寧安了看了會兒,說:“先生,我來試試,您歇着。”
趙傳薪有個最大的優點,做任何事他都懂得放權。
別人不放心的鼻涕娃,他都能予以重任。
於是將料子交給寧安:“沿着我打的孔,一圈縫下去,到末尾收針。”
寧安點頭,接過以後,剛開始略有生疏,後面越來越熟練。
苗翠花瞥了一眼:“挺有做女工的天賦。”
趙傳薪樂呵呵道:“那是,寧安也是大家閨秀。”
寧安臉紅了紅,沒搭茬,他都習慣了,辯解在趙傳薪這裡是沒用的。
愛新覺羅·載濤心底的那個疑問,越來越大,終究是忍不住問:“趙隊長,這位是男子還是女子?”
說實話,愛新覺羅·載濤有些眼熱。
明顯,那位豐滿而嫵媚漂亮的女人,更像是和趙傳薪有些曖昧。
而這個清秀的莫辨雌雄的人,卻沒什麼關係。
那不如……
趙傳薪“噗”地樂了。
苗翠花忍俊不禁。
寧安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掏出懷裡的念珠,單掌豎起:“我是優婆塞,施主,勸你慈悲爲懷,阿彌陀佛。”
男居士叫優婆塞,女居士叫優婆夷。
愛新覺羅·載濤暗道可惜。
笑着笑着,趙傳薪覺得不對勁,看着愛新覺羅·載濤:“你認得我?”
愛新覺羅·載濤笑說:“曾聽徐總督唸叨過趙隊長,不想今日火車上得以相見。”
趙傳薪沒見過徐世昌,他往座椅上大咧咧一躺,也不否認:“那老頭有沒有罵我?”
愛新覺羅·載濤心說:徐世昌承擔不起罵你的後果。
說不定昨日重現,炮轟總督府。
“那沒有,徐總督和我誇伱,說你有濟世之才,有治兵之能,文韜武略,可惜沒有爲朝廷效力。”
趙傳薪一拍大腿:“我早就說過,徐總督目光如炬,向來有識人之能!”
“……”愛新覺羅·載濤覺得自己還是要適應此人風格:“趙隊長,剛剛你那是杖劍?我曾在保定北洋陸軍速成武備學堂,見識過一個叫李景林的學生,使過武當劍法,順勢借力,蹈虛乘隙,憑空一擊,當真有掣電拿雲之妙,驚神泣鬼之奇。不知趙隊長用的是什麼劍法?”
劍仙李景林?
這會兒應當還挺年輕的吧。
趙傳薪樂了:“我這劍是貪生怕死劍,拳是膽小如鼠拳。此劍可開天門,可斬仙人。此拳可戰天帝,可推九州!”
愛新覺羅·載濤聽他滿嘴跑火車,不由得失笑。
原來所謂戰神,並非老成肅穆,兇狠毒辣,只是一個詼諧的年輕人,且比他年紀大不多少。
他問:“我也好武事,好騎馬,可否將此劍與我一觀?”
趙傳薪:“萬萬不可!”
“……”
趙傳薪問他:“你和愛新覺羅·載振啥關係?”
“堂兄弟。”
“你是什麼旗?”
“正黃!”
趙傳薪大喜:“不如你拜我爲師,爲師教你絕世劍法,什麼李景林,保證都是你手下敗將。你現在快跪下磕頭,行拜師禮吧。”
這不快集齊七龍珠了嗎?還差溥儀和慈禧,都給他跪了之後,說不定能召喚神龍。
愛新覺羅·載濤驚呆。
他隨從憤怒道:“我家大人堂堂皇室宗親,如何能給你一介布衣下跪?真是大膽!”
當得知這人就是趙傳薪之後,愛新覺羅·載濤的心態變了。
他深知趙傳薪什麼德性,嚇了一跳,回頭不輕不重的給了隨從一巴掌:“住嘴!活着不好嗎?”
隨從捱了一巴掌到沒什麼,但是愛新覺羅·載濤平時寬厚,極少發火,這次讓他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趙傳薪嗤的樂了:“別激動,我這人慣是以德服人,長這麼大從來沒跟人紅過臉。我今天敢說,在這節車廂裡,言論是自由的。”
李叔同聽的都臉紅。
愛新覺羅·載濤尷尬一笑:“趙隊長,今日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傳薪眉頭一挑:“你是想等我給你壯壯膽纔敢講嗎?”
載濤語塞了一下,旋即道:
“若是以後,不再有通緝,不再有掣肘,趙隊長可願意爲朝廷效力?”
他說的很隱晦,但趙傳薪一下子就聽明白,這是盼着慈禧去死呢。
“哎……”趙傳薪仰天一嘆:“實不相瞞,量中華之大,已經沒了趙某的容身之處。趙某已經準備遠赴天涯海角避難,只盼你這位鎮國將軍,可不要與趙某爲難,否則趙某真的會讓你很難。”
畢竟被識破真身,趙傳薪需要敲打一下這位鎮國將軍。
否則下了火車後,他去告一狀,趙傳薪雖然不怕,可也會有許多麻煩。
“那不會。”愛新覺羅·載濤保證,但他不信趙傳薪這樣膽大包天的性格,會因爲害怕通緝而遠走高飛:“如果那一天到來,我希望趙隊長能考慮今日我的提議。”
愛新覺羅·載濤爲什麼敢大包大攬?
因爲他是光緒同父異母的兄弟,溥儀是他的侄子。
明白人都能看清楚,未來這位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後來溥儀想要當漢奸,愛新覺羅·載濤遂與溥儀決裂。
直到後來溥儀入獄,他纔去探望溥儀,勉強重修於好。
旗人也是人,也分優劣,道德上也有高下之分。
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趙傳薪不太瞭解愛新覺羅·載濤,他無所謂道:“到時候你們也給我封個王,或者什麼鎮國將軍之類的,我就答應你。”
“啊這……”
這就不是他能做主的,想來即便慈禧死了,朝中那些人也決計不會同意。
趙傳薪不屑的撇撇嘴,連個王都不給封,你道老子是隨便打發的嗎?
他轉頭,看見寧安正無師自通的用花式手縫雙色交替針法,給夾克衣袖的肘部加固。
“擦,你是要文藝復興嗎?搞的這麼花裡胡哨?”
寧安委屈道:“這裡如果一體嵌入皮革,手臂肯定會行動不便。先生你要不留死角,我認爲分割開一塊疊加起來是最好的方法。”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繼續吧。”趙傳薪又補充了一句:“縫不好,看我不抽你。”
寧安:“……”
這是個細緻活,工程量不小。
直到下了火車,也僅僅完成一部分,褲子更是還沒動工呢。
愛新覺羅·載濤在火車站向趙傳薪拱手:“趙隊長,後會有期。”
趙傳薪擺擺手:“記得,不要把我的事情透露出去,不然有你好看。”
“儘管放心!”
愛新覺羅·載濤走遠,
被扇一巴掌的隨從問:“貝勒爺,那人究竟是誰?你屈尊與他攀談,他卻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呵呵,我打你,是爲了你好。跟我去關外,難道你沒聽說過戰神趙傳薪的大名麼?炮轟紫禁城那位,你仔細想想。”
隨從我了個大槽,他臉色一白:“是他?他,他不會記恨我吧?”
“放心,事情過去了。我相信他不會放在心上,這人一般有什麼仇隙,當場就報了,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
“……”
等載濤離開,苗翠花說:“這人其實人品不壞,挺有氣度的。”
趙傳薪不置可否。
京奉鐵路一直通到天津衛東站。
這裡是李叔同的地盤,他要帶着寧安出去僱黃包車。
他們兩人一輛,苗翠花自己一輛,趙傳薪騎馬。
外面就是海河。
四人去了英租界、維多利亞道的利順德大飯店。
進入後,寧安和苗翠花看的眼睛發直。
彬彬有禮的侍應,咯咯作響的木地板和花樣繁複的地毯,頭頂富麗堂皇的吊燈,一切都那麼新鮮。
就算是家境殷實的李叔同,都沒來過這裡住宿,雖然這算是天津衛的地標建築。
但是對利順德的歷史,他卻信手拈來,如數家珍,
給苗翠花和寧安介紹說:“這座大飯店在同治二年建成,是一個叫約翰·殷森德的英國傳教士,花了600兩銀子租地而建。租期是99年,每年每畝交納租金1500銅元,至今未變。這裡一直是天津衛檔次最高,最豪華的飯店。光緒五年,李鴻章在此宴請當時美國總統格蘭特。在光緒七年,李鴻章在這裡宴請了夏威夷國王卡拉卡瓦一世……”
接待他們的侍應聽了,不禁嘖嘖稱奇:“這位先生,對利順德大飯店知之甚詳,甚至比我瞭解的還要全面。”
他說了一句,在趙傳薪面前找了一波存在感。
趙傳薪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當即掏出小費,交到侍應手裡:“這是小費,還請拿好。”
侍應覺得手心分量略輕,低頭一看,是兩枚GD省造的光緒元寶銅元。
他哭笑不得,這怕是今天收到了最寒磣的小費了。
正好,旁邊有一對洋人夫婦也是他接待的,那洋人給了他兩角小洋,高下立判。
趙傳薪看了一眼那洋人,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見過,也就不再多想。
他又一本正經地對苗翠花和寧安說:“今天也就是帶着你們,爲了讓你們見見世面,纔會來這宰冤大頭的飯店。否則,我絕對不會花這冤枉錢。咱們就住一晚,明天就趕緊走,真是心疼死。”
李叔同當過許多年的體面人,這種想法就算有,也不該說出來的,尤其當着侍應的面,不由得面紅耳赤,覺得丟人。
趙傳薪瞪了侍應一眼:“小費都拿了,還不趕緊幫忙提行李?”
其實行李不多,就兩個提箱,其餘都在趙傳薪的秘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