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倫慘劇二

人倫慘劇(二)

警局茶水間。

“案子已經移交到檢察院?”喬烈兒指尖圈着袋泡茶的細繩,看褐色的茶汁在水中幻化開,“這杯你的。”

“嗯~”趙捷飛接過喬烈兒遞來的茶杯,“袋泡茶味道總是差一點。”

“速食的東西都是這樣子。”喬烈兒輕晃着杯子,“檢察官是誰?”

“肥冰。”

“是他。”

趙捷飛挑了一下眉,“你認識?”

“嗯。”喬烈兒靠在冰箱邊上,“他老婆是我大學的師姐。”

“法醫?”

“臨牀。”喬烈兒捏着立頓袋泡茶的線末從茶水中抽起隨手扔進垃圾筒,“有時候世界真的很小。”

黃宅。

“老同學,敘舊還帶禮物。”蕭珍雨斟了杯茶給喬烈兒,“真見外!”

“謝謝!”喬烈兒食指扣了扣茶几,“過門都是客。”

“無事不登三寶殿。”蕭珍雨盤腿坐到沙發上。

“師姐。”喬烈兒吐了吐舌頭,“你還是像以前那麼直率!”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喬烈兒乾脆開門見山,“我想請教凱冰一些法律上的問題。”

“切,我就猜到你沒安什麼好心,原來是來找肥冰。”蕭珍雨剝着核桃,“要不要?補腦。”

“麻煩,你剝了我就吃。”喬烈兒瞥了眼腦仁模樣的核桃,“以形補形。”

“懶得要死!”蕭珍雨瞪了他一眼,她這師弟耍無賴的本事不減當年。

門口傳來鑰匙旋轉時的金屬撞擊聲。

“珍雨,有客人來了?”黃凱冰單手支着鞋櫃換了拖鞋。

“回來了。”蕭珍雨走過去接過黃凱冰的公文包,“小喬來了,找你!”

“冰哥。”喬烈兒站起來跟黃凱冰打了個招呼。

“坐,甭客氣!當自己家就行。”黃凱冰面容敦厚,“找我有事嗎?”

“你們慢慢聊,我做飯去。”蕭珍雨繫上圍裙,“小喬,今晚在我們家吃,家常便飯。”

“恭敬不如從命!”喬烈兒吐了吐舌頭,“反正回家也是吃盒飯。”

“嘖嘖!”蕭珍雨搖搖頭,“趕緊討個老婆。”

“找不着。”喬烈兒剝了一個核桃耍貧道,“你介紹一個給我。”

“滾~”蕭珍雨敲了一記他的頭,“當年逸仙醫科大的校草還好意思說討不到老婆!”

“冰哥,腦癱兒那單案子,聽說你負責。”喬烈兒靠在沙發上,隨手撈了個腰枕抱懷裡。

“是的。”黃凱冰給喬烈兒添了茶,又爲自己倒了杯水,“有問題?”

“你認爲怎麼判?”

黃凱冰左手豎起食指,右手張開,“十五年。”

喬烈兒的手輕微的抖了一下,“不可以從輕判。”

“除非有證據表明她當時情緒不受控制。”

“原來這樣子。”喬烈兒若有所思。

“別說是我教你的。”黃凱冰用手肘捅了捅他,畢竟當年喬烈兒以主檢法醫的身份出庭作證還因此受了傷,他總覺得自己欠了喬烈兒的人情債。

“知道!守口如瓶!”喬烈兒從沙發上蹦起來,“我先走了。”

“不是說好在家吃飯嗎?”

“有事,下次!”喬烈兒已經走到門口,“88~”

“人呢?”蕭珍雨端着菜從廚房地出來。

“跑了~”黃凱冰拿着報紙窩在沙發上。

“這貨沒有一次靠譜的。”蕭珍雨放下菜餚,“開飯了,別裝模作樣地看報紙。”

黃凱冰無奈地笑了笑放下報紙走過去幫忙擺放碗筷。

“老大,你在哪?”喬烈兒坐在出租車的後排。

“局裡啊!”趙捷飛側頭夾着電話,在辦公室翻看着卷宗,茶葉在玻璃杯子的漂浮着,香氣嫋嫋。

“我想替高暢做個精神鑑定,能幫我申請嗎?”

“可以,但你也要給我時間。”趙捷飛看了一下腕錶,“你在羈留所等我。”

“行,謝了!”喬烈兒掛了電話,長吁了口氣。

出租車停在紅燈前,喬烈兒透過車窗往外看去,一個少婦懷裡抱着孩子,孩子的兩眼距離有點遠,鼻子有點塌,憑醫生的直覺幾乎可以肯定那孩子是個智障兒。

少婦跟平常的母親沒什麼差別,低下頭溺愛地輕吻了一下孩子的額頭,可是這孩子不會像其他孩子那樣迴應她,呆滯的目光依舊愣愣地看着前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父母百年之後,孩子又將何去何從?

羈留所,鏽蝕了的粗鐵枝把外界與裡頭隔絕了,只有快落山的斜陽偷偷攀進來那麼點兒。

面容憔悴的高暢坐在他的對面,低着頭雙手不安地搓着,兩鬢垂落凌亂的髮絲。

“等會我安排你做一個精神鑑定。”喬烈兒跟她面對面而坐,兩人相隔一張桌子。

“知道我爲什麼要殺死她嗎?”高暢擡起頭看着喬烈兒,“我在想若是有一天我老了、病了,再也照顧不了她,那她會不會餓死街頭?又或者流離失所。”

“如果證實當時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以申請減刑。”

高暢苦笑了一下,“謝謝你,不過孩子沒了,什麼都變得不重要了。”

“出來後,你可以跟丈夫再生一個,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高暢的眼神飄向遠方,她吐字很慢,長期而來的精神折磨讓腦筋不太好使,“當時我知道珍珍有問題時,是有想過再生一個。但是我害怕,害怕第二個也是這樣子,而且她弟妹不應該從出生起就註定揹着這個包袱。”

“我一直嘗試勸自己努力活下去,相信有一天醫學能解決。”高暢哽咽着繼續說:“但是你知道嗎?醫生告訴我就算愛滋病和癌症都能治好,唯獨先天發育障礙不可逆轉。”

喬烈兒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想該說些什麼,那位醫生說的話很殘忍,卻的確沒錯。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