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桓望着深邃的星空,點點繁星遍佈夜空,他答非所問,“宣城太守家的林公子是個可靠的人,你同他自幼一起長大,覺得如何?”
“您要讓我嫁在宣城?”杜青薇睜大眼睛猛然後退一步,“您要讓我這輩子都不再踏進家門一步,那鬱姨娘呢?您讓我們母女分離了七年,難道還想讓我們分離一輩子嗎?”
杜景桓語調略轉嚴厲:“你不要以爲爲父不知道,你去了靈靜庵是不是?”
平素杜景桓本就極其疼愛杜青薇,加上鮮少見面,杜青薇又是聰明伶俐知分寸的人,杜景桓從未對杜青薇有嚴詞苛責,如今這般板着臉,杜青薇心裡也來了氣,硬邦邦地道:“是!”
杜景桓看女兒一臉絲毫沒有悔意的樣子,大怒,“我跟你說過不要到處亂跑,你還敢跑去找她老人家,你今夜就走!去宣城,沒有我的准許,不許你回京!”
父親越是這樣,越證明了杜青薇的猜測,杜青薇不禁抗議地道:“您這樣對我不公平,您總要讓我知道這是爲什麼?”
父女兩的爭吵聲引來了鬱姨娘,鬱姨娘提着裙裾匆匆而來,進門劈頭就柔柔地喝止道:“阿薇,你怎麼可以這麼跟你爹說話?”
杜青薇紅着眼睛看着母親,終究是才十七歲的少女,狠狠一跺腳,委委屈屈地道:“他要我去宣城,他要我現在就走!”
鬱姨娘一愣,拉着杜青薇的手兩人到一邊坐下,沉思了下,語重心長地道:“爲人父母的總是爲兒女好的,你已經這麼大了,要聽話,你爹素來最疼你,哪樣最好的不是留着給你?你先去宣城,等過些時候,姨娘再讓人接你回來,好不好?”
見母親這樣輕聲柔語的,這個女子十六年來都是這樣委曲求全的,杜青薇心疼她,不願讓她爲難,便悶不做聲。
鬱姨娘又起身到杜景桓面前福了福,輕聲詢問道:“今夜夜色已晚,行路不便,不若明天再上路,相爺看可好?”
杜景桓看着眼前低眉斂目的女子,全然沒了他初識她時的風采,嘆息般道:“你做主吧。”
說着,杜景桓回頭看一眼杜青薇,看女兒低着頭委屈地坐在那,心裡不忍,可是也沒辦法,他走到杜青薇面前,“旁的事都可以由你自己決定,獨獨這一件事,你要聽話。”
話說到這個份
上,杜青薇也不好反駁,只能點頭。杜景桓見了,拍拍杜青薇的頭,然後走了。
素霓看杜青薇悶悶不樂,便笑道:“今天是上巳節,小姐,不若去逛廟會吧,京城的廟會肯定比宣城熱鬧。”
鬱姨娘見狀,便也道:“難得有機會,去逛逛也好,只是小心些要注意安全,早些回來。”
杜青薇不忍拂了兩人好意,便帶了素霓出門。
三月三是大堯最隆重的節日之一,這一天忙碌的達官顯貴也必然抽空紛紛外出郊遊踏青,臨水宴飲,就連皇上這天也會宴會羣臣,行祓禊之禮。
上巳節也是爲數不多大家閨秀可以光明正大出門的日子,養在深閨的少女這天會盛裝打扮,帶着丫鬟上街遊玩。這樣豔遇的機會,自然少不了大把大把的紈絝公子風流才子,是以街上熱鬧非凡,人山人海。
這小姐公子一多,便也要尋個名目浪漫一把,水邊放河燈就慢慢也成了大堯上巳節的活動之一。無數飄逸雅麗、雋永工巧的河燈,每一盞卻都獨具格韻,它們流光於微波河水,溢彩於盪漾湖面,絢麗多姿,異彩紛呈,波光水影映河燈,將整個郢京都點亮了。
杜青薇心裡煩躁,便撿略微僻靜的一條路漫步,父親要送自己回宣城,這件事就已經塵埃落定,必然不會有更改的,可是她不能離開京城,如果離開了,她還怎麼查當年的真相呢?
只是冠蓋滿京華,除卻杜家卻無一人認識,杜青薇思索着該怎麼辦纔好。
忽然瞥見一雙棉布方頭鞋停在她面前,杜青薇擡頭,看到一個隨從打扮的人對着自己禮貌地拱了拱手,雖是下人卻不卑不亢,那人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杜小姐,我家主人有請!”
順着他的手看過去,聽風亭邊是夏侯儲之臨水而立,長身挺立如一棵清挺的樹,燭光照在他英俊的側臉上有絢麗的色彩,那人卻比任何光芒都還要耀眼。
滿京城的喧譁,獨獨這一條路僻靜,原來如此。
素霓很本分地留在一邊沒動,夏侯王同她家小姐說話,自然輪不到她伺候。
杜青薇看到十幾個侍衛在兩側分開,家僕侍女垂手乖巧地侍立在一邊,明明那麼多人在他身邊,卻讓人覺得那個身影很孤獨,彷彿所有人在他身邊,卻同他不在一個世界,他在他至高無上的世界裡,有
着無法被旁人破解的傷痛過往,比蒼穹翠宇還要沉重的傷痛。
夏侯儲之於大堯是一個傳奇,五年前北匈大堯,步步緊逼,大堯連連戰敗,夏侯儲之以十六歲之齡掛帥出征,三犯三退,打得北匈落花流水,北匈感嘆堯有夏侯,固若金湯,自此北匈再也未敢冒犯大堯半分,威震天下,從此天下諸國再無人敢覬覦大堯。
此君不但武能安邦,還文能治國,若論功績數都數不清,改良科舉,讓天下寒士得以公平競考,整理戎旅,工械技巧,事事完備。人人都說堯帝在夏侯王的輔助下,大堯萬丈乾坤開,蒼穹翠宇握手中。
杜青薇不由自主擡步向他走去,及至行到他面前,杜青薇規規矩矩地行禮,“青薇參見王爺!”
杜青薇久久不見他回話,不由的擡頭,看到夏侯儲之正正色看着她,那雙琉璃色的眼睛認真看一個人的時候非常吸引人,就像海上皎潔的明月,海對月總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年復一年的潮汐都只爲瞻仰那一輪月。
夏侯儲之見她擡頭,淡淡一笑,只是淺淡的笑,卻讓人突生一股月白風清之感,他道:“本王與杜小姐一日三遇,不得不說頗有緣分,論輩分你我屬同輩,杜小姐不必客氣。”
就在這一刻,杜青薇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猛然多跳了一下,微微地低頭,嘴角卻彎起好看的笑,一言一行具是最好的顏儀,“如此青薇就放肆了。”
在這樣一個卓越的年輕男子面前,縱使沒有愛慕之心,也希望能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本王冒昧,看杜小姐的樣子,是否是有爲難的事?”夏侯儲之言語既不熱切又不疏離,恰到好處,不會讓人尷尬,“若是力所能及,本王榮幸之至。”
但杜青薇是一個極其謹慎的人,就像帶刺的花,她深信天上不會掉餡餅,便踟躕地問道:“您,爲什麼要幫我?”
夏侯儲之漫不經心地道:“看着一個小姑娘愁鎖眉尖卻視而不見,豈是君子之道?”
她已經十六歲了,杜青薇低低地抗議道:“我又不是小姑娘。”
夏侯儲之輕笑,“啊,是,杜小姐已經是大姑娘了,那本王更加要幫忙了。”
他清明的聲音、自然的語氣,似乎並無別的意思,但聽得杜青薇一怔,迅速低頭,覺得兩頰要燒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