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是徐郢風舌綻蓮花, 也很難說服警察,只得循序漸進,慢慢說服。
一個小時前, 徐郢風在樓下急診室門口不停的抽着悶煙, 菸頭扔掉到處都是, 護士小姐好心上來提醒他要愛護環境, 不能亂扔垃圾。結果卻被他瞪了回去。護士小姐看着徐郢風雙眸裡迸發的殺氣, 心生膽怯,哪敢再留,一溜煙跑了出去。
米娜這一進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他後媽陳碧容也從病房裡過來,幾日過去, 這女人更加孱弱, 枯瘦如柴, 整一根蘆柴棒,皮膚皺巴巴的, 沒有光澤。陳碧容結婚早,生沐青籟的時候也才二十歲,不過,二十多年過去了,她如今也不過五十, 但看上去卻像垂暮老人, 隨時都可能閉上眼撒手人寰。
他們在急診室門口焦躁的等着, 隨着時間流逝, 再加之沒有醫生和護士出來說明當下情況, 使得他們越來越消極。
陳碧容耷拉着腦袋,偶爾擡起她無神的雙眼向急診室門口看去, 徐郢風則目不轉睛地盯着急診室上的紅光,焦躁的抽着悶煙。
而此刻,電話卻又響了起來,是沐青籟打來的,開口便是一句“葉琛”,難道是撥錯了。可是以他們“陌生人”的關係,即使撥錯電話也不應該是他。
帶着好奇聽完電話,一個更大的霹靂砸在他的身上,老天爺,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嗎?
那個錯的人是我!
那個三心二意,那個舉棋不定,那個畏首畏尾的人是我。
那個背叛諾言的人是我。
那個讓她們受傷的人是我。
最應該受到懲罰的我,爲什麼偏偏硬添在受害人身上呢?
雖然身處困境,話裡帶着恐懼,帶根據他了解的青籟不當是這個模樣,徐郢風聽出了弦外之音,聽出了鎮靜自若。
沐青籟讓他按照她的劇本表演。
那好吧!
除了這樣,還有什麼辦法呢?
他起身對陳碧容說:“我有事,出去一下?”
陳碧容懶懶的嗯了一聲,她已經沒多餘的氣力說多餘的話了。
按照沐青籟的劇本一步步發展下去,終於來到最後一步。
可是,最後這一步的障礙太大了。
“現在人質在裡面,如果拖下去,只怕會出人命。”
衆人掃了一下監控室裡唯一的一塊黑幕,沒有內容,但有聲音,只有偶爾一聲,而且聲音很小,難以看清裡面的狀況。
“那個小夥子矇住了,真是腦殼長了包。”
警察明顯的不滿,心想,若是讓這幾個人繼續胡搞,只會越攪越亂,說不準把自己的命都給整沒了。
“他們被人控制,有什麼辦法?”
“沐小姐也太沖動了,把事情交給我們警察解決不就好了嗎?那麼快跑過去交換人質,秋小姐是那傢伙的女朋友,至少不會要了她的性命。”
徐郢風過來的時候已經知道了所有的細節,他很想說,那位秋小姐脖子已經被人劃破了,再等下去,腦袋就沒了。不過,青籟也着實太過沖動,毫不爲自己考慮辦法,要是阿仁真的耐不住,一刀子捅下去,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沐小姐是做生意的,她這麼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更何況當時情況危急,她要是不這麼做,秋小姐的傷勢可能會更嚴重。”
“我也明白,但是你讓我們放任,讓我懷疑你是不是和成安仁相勾結。”警察先生的目光在徐郢風身上疑惑的掃來掃去。
徐郢風淺笑:“雖然我曾和沐小姐是商業競爭對手,不過我已經辭職,而我此番過來,正是沐小姐的意思。”
“哦。”
“現在沐小姐和雷先生在病房中,裡面的情況他們最清楚,我們在這裡只偶爾聽得到聲音,他們要是壓低音量,我們將一無所知。反之,他們在裡面,而且是兩個人,阿仁則是重傷之後剛甦醒,單從這方面來看,沐小姐佔了上風,有一點,你們也許不知道,沐小姐曾經是市裡武術比賽前十,對付一個普通人綽綽有餘,更何況是病人,更何況,在社會上打拼這麼多年,她也學會了冷靜沉着,不如……”
“砰——”
音響裡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響聲,聲音雖然低沉,但卻劈在徐郢風的心上。
那是從唯一黑屏的那間病房傳來的。
一行人再也懶得分析當下形勢,也不顧到底發生了什麼,隊長對守在病房門口的警察下達命令之後,自己又帶一幫人抄起傢伙向沐青籟那間病房跑去。
繞是徐郢風以冷靜而聞名的經理人,此刻也慌了神,現在生死未卜的是他曾經最愛的人。
雖然那個人曾說過“我們從此以後只是陌生人”。
可是,能真正做到這一點是需要時間的,至少在這一刻,他是不能忘懷那一段最美的初戀。
他如同瘋了一樣朝沐青籟那裡跑去,他的速度從來沒有這麼快步,此刻博爾特在他面前也不過是條小菜蟲。
守在門口的警察衝了進去,只見沐青籟身上脖子上一抹鮮豔的血色,青絲蓬亂,小雷疾步扼住阿仁。
“青籟——”
徐郢風也不管堵在前面的是警察,橫衝直闖進來,看到沐青籟鮮紅的脖子,嚇得魂不守舍,兩股戰戰。
“青籟——”
雙眼迷濛,看錯了,應該是看錯了,那不是她的鮮血。
她那樣的女子,怎會載在別人的手上。
沐青籟鬆開抓住阿仁的手,耷拉下去,身子搖搖晃晃,然後“啪”的一聲跌在牀上。
她身上的鮮血把白色牀單也給染紅了,紅的那麼鮮血,那麼心碎。
她擡手揉着腰,嘆息:“哎!老了,打個小架竟把腰給閃了,太丟臉了。”
“看你以後還充不充能。”
“下次換你吧!”沐青籟懶洋洋地對小雷說,看來真的應該重新鍛鍊起來,要不然對不住老腰啊!
徐郢風再次虛脫,男兒最珍惜的淚竟流了下來,他衝過人羣,抱住沐青籟,緊緊地塞進自己的身體,前一分,他以爲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青籟——”
徐郢風這個將近三十的男人在沐青籟面前竟哭得像一個小孩子,沐青籟看着他這模樣,竟也忍不住淚流。
曾經想過各種他在自己面前大哭,有懺悔的,有自殘的,有絕望的。
可是從沒想過,他竟以孩子的方式。
其實,這些年來,他也苦了。
沐青籟輕輕撫摸着他的頭,淡淡地說:“我沒事。”
她當然沒事,脖子上的鮮血是從阿仁胸口噴出來的,她沒想到自己的出手竟是那麼狠,竟是刺向對方的命門。
她應該恨他,他讓她最愛的人生死未卜。
沐青籟恨恨地盯着阿仁,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或許是葉琛,立即接了起來。
“媽媽,我找不到爸爸了——”孩子絕望的哭聲,把沐青籟送進更深的深淵,手腳頓時僵硬,再也動彈不了,所有的情緒都停止,心跳也在剎那間失衡。
很久以後,她想,當初的那一刀應該刺透,放掉他身上所有的血,教他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