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兗州賑災物資船被劫走,皇帝李深震怒,當即委任顏歲願追緝歹徒,程藏之從旁協助。

根據水運各航路來報,那艘貨船竟在駛往兗州。

李深與百官皆着急上火,讓顏歲願即刻下兗州。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冬末初春的風寒如針刺,顏歲願在今夕高樓坐許久。

憑欄望遠,夜色朦朧,遠遠近近亮着萬家燈火。

今夕樓,是顏家藏書的樓,建造的也還算樸素之中顯貴。紅闌干,黃檐鈴,黛甕瓦,幾隻燈籠在風裡晃盪。

憑闌干,風吹揚起墨發,漫天細碎燈火。滾滾袍袖下的手臂伸出,佑安遞上一張皺皺巴巴的熟宣,“這是燒祈禱文那日,趙侍衛隨手扔掉的,小的偷偷撿了回來。大人看看,興許能有什麼啓發呢。”

“當然會有啓發。”顏歲願溫和笑着,不知是否風的緣故,笑容模糊不清,“程藏之身邊的人,怎麼可能犯這樣的小錯。還一犯,就犯兩次。”

佑安愣神,未聽明白,“大人的意思,這東西是趙侍衛成心丟給我看得,好讓我拿來矇蔽大人?!”他當即要拿回廢紙,嘟囔道:“程大人眼光真差,居然找個這麼心機頗深的侍衛。”

顏歲願嘆口氣,將熟宣展開,“我倒是羨慕程大人,找了個這麼機靈的侍衛。”

趙玦是算準了,只要這熟宣落在他手裡,他必然會看。而佑安若聰慧些,就不會將此事讓他知曉,一旦知曉,他也必然會看。

佑安又是一愣,耷拉着腦袋,“大人嫌我愚笨,我也……沒想到一張廢紙還能有彎彎繞繞的……”

皺皺巴巴的熟宣之上,祈禱文字字氣勢磅礴。

——我欲興山河,安九州,萬國徵盡,四海皆來朝歌。

恍惚之間,彷彿可見山闕間,朔風吹旌旗,狼煙四起沙海流旋間,將軍提玉龍,揹負長河落日,仗劍守大好河山。

你不惜命的回京究竟是什麼目的?你強求那枚銘牌又是何目的?

顏歲願從前疑惑難解的問題,遽然之間,有所釋懷。三個春秋年歲,如電抹過,他眼前的暗夜閃爍白芒,將寂寂懸河照亮。

佑安在昏昏光映下,見大人無聲放笑,竟笑彎了腰。他瞪着眼,瞠目欲裂眼珠欲出,覺得自己被雷劈電打了!

他們家大人,得有十年未開快笑過。十年如一日的板着臉如春日破冰,笑意熱烈熔人,若永夜一輪炎日。

十年未得見的天日,不曾耀目的天光,因爲一張廢宣便重現人間。佑安不忍淚目,擡着手暗自擦眼眶,狠勁得搓紅肌膚。

“佑安,你也看看。”顏歲願將廢宣遞過去,斂去笑意。

佑安不通曉文意,但卻能知曉最後一句——四海皆來朝歌。這句他曾在安帝登基時聽過,皇帝立龍尾道巔峰,宣聲迴盪,辭意恢弘。

“程、程、程大人他要造反嗎?!”佑安滿面驚詫,“這可是皇帝才能說的話!”

顏歲願脣角彎揚,眸澗星河萬丈光芒,眼尾如弦月弧角,泛漾的笑意曇花一現。他道:“是啊,是爲天子方敢言之。”

“大人!”佑安不懂顏歲願的神情,“您不生氣嗎?!這可是逆賊,比您過去斬的那些貪官污吏,還要賊膽包天!程大人不僅心黑,還心野!”

顏歲願彎揚的脣角雖然輕些,但笑意卻更濃蘊,道:“至少知曉了他的目的,倒也不是很憤怒。”

“啊?!”佑安搔首抓耳,“大人,這好像不是您正直如弦的作風……”

橘紅火光隨風星落,將玉色容顏鍍一層綺麗,正本清源的公子似也染上輕狂放縱。這一瞬,佑安彷彿從大人身邊見程大人身影。

他晃晃頭,眨眨眼,覺得這是天大幻覺。再望去時,大人已然靜如寒潭。

軒欄望凌霄,層疊雲片,月光如練,萬家炊煙,河川漁焰。萬古一如的夜空,聲碎玉璧,“佑安……我原以爲,這世上有些人能引以爲知己,有些人能引以爲紅顏,有些人能引以爲宿敵。現在才發現,有些人,是另一個更好的自己。”

佑安只能見大人背影,目光發直,大人的身影分明如此孤寂。他卻看不見往日的沉澱,衣袍鍍上光影,讓大人不在煢煢孑立。

“行囊收拾好了麼?”顏歲願未轉身,“明日下兗州,你可以不跟着。”

佑安當即回神,脫口而出:“我是打小就跟着大人,怎麼不能跟着大人同去呢!大人放心,行囊和我都準備好了!”

顏歲願應聲,回身莞爾,“下去吧。”

“是,大人。”

主僕二人沿階梯而下,身後滿京煙火。

元宵夜,顏府來位客人——程藏之。

顏歲願一聽聞有客來,便猜到是他。

程藏之倚在座上,手裡端着碗勺,勺間是一顆淺紫色的湯圓。

一見顏歲願來到,程藏之將要入口的湯圓移到顏歲願面前,“元宵節了,吃個吧,別老是拒絕我,不然你沒上癮,我都要習慣成自然了。”

“……”顏歲願沉默着,定睛看他,緩緩道:“程大人自己吃吧,我有陰影。”

程藏之手腕一僵,“什麼陰影?”

顏歲願如實說,“之前用程大人一碗甜湯,吃了虧。金州爲讓程大人讓金,也吃了虧。上次吃程大人一顆荔枝,險些把脖子獻上。本官命薄,無福消受程大人的美意。”

“……”程藏之一噎,而後理所當然道:“虧這種東西,吃着吃着就習慣了,而且還能成爲福氣。”他擱下瓷稍,拍拍胸脯,“不是我說,在這點上,歲願你斷要向我學習,你看你拒絕我無數次,我仍舊雖千萬人吾往矣。”

顏歲願溫文爾雅笑着,“程大人之顏,厚至七尺,非常人能攀比,本官自知資質欠缺,不敢向學。”

程藏之亦然笑着,“顏尚書過譽。”

顏歲願不再與其插諢打科,“程大人,夜深了,請回罷。本官不便送客。”

“……”這就下逐客令,程藏之不樂意道:“歲願,我走不了,明日出發兗州,程門已經打烊了。我現在無處可去。”

“……”顏歲願神情沉如夜水,“程門是客棧逆旅嗎?還有打烊的時候,程大人,你覺得本官會信嗎。”

“會信。”程藏之已然賴回顏府的椅座上,一副我就是不走了。

“那程大人就在待着吧。”顏歲願絲毫不鬆動,轉身帶着佑安離去,回房路上交代佑安:“讓府中的人徹夜警惕,不要讓程大人隨意亂走。”

佑安一愣,“程大人是來找什麼的嗎?”

“這個,我尚不清楚。”顏歲願垂着眼睫。

程藏之一開始就要取他的銘牌,後來他予他,但程藏之前陣子卻又問銘牌。他知道,程藏之好奇的不是顏氏銘牌如何處置。而是中寧軍某個人的銘牌去向,他思慮不通卻也能揣測幾分,程藏之…他要的,也許整個顏氏…覆滅。

待客廳中,趙玦站在廊檐之下,見一道黑影。而後沉着面色,來回稟程藏之說:“暗衛說,您再和顏大人交談期間,去了顏府今夕樓,只有藏書,其他一概沒有。現在顏府已經全府戒備,想來顏尚書是覺察到什麼。您看?”

“看什麼看?”程藏之擱下湯碗,道:“找顏莊銘牌之事,切勿讓顏歲願知曉。都給我瞞好了!若是讓人發覺,提頭來見我。”他略作思索,“顏莊的墳墓在何處?”

“您要刨墳?”趙玦當即道,但又覺得不可能,“是屬下多想了,您連這事都不讓顏尚書知曉,怎麼可能刨墳呢——”

“你是豬嗎?”程藏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現在覺着,你跟顏歲願那個小廝越來越像,蠢得明眼可見。”

趙玦懵了,他試探着問:“難道您還真打算刨顏莊的墳?這不可能吧,公子適才還哄着顏尚書,那可是顏尚書父親的墳。”他話尾提醒着公子。

“要不然我爲何讓你們瞞好了?!”程藏之一副你小子是不是有病的質疑表情。

“……”趙玦心臟跳的着實難捱,都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他們家公子這脫的也太快了!他之前還擔心,合着是瞎操心。

兗州元宵月夜,鎖龍深井,八道鎖鏈自不見底井下伸出。

青衣青年持一柄黃傘,縱身跳下井口,黃傘堅韌,隨着青年下降重力張開,竟也沒有傘骨斷裂傘面破損。

鎖龍井之下的暗河,縱橫交錯,蜿蜒曲折,比之難於上青天的蜀道更加險行。

諸葛鑾見過鎖龍井暗河的草圖,那是諸葛家束之高閣卻又神聖不可侵-犯的圭臬秘辛。

縱觀鎖龍井暗河,看似如千古迷宮,實則有章可循。諸葛鑾輕鬆行過一條水石騰挪出的河道,青衣溼透,轉爲黛黑。他自懷中拿出一盞小竹馬燈,小竹馬背上側坐雙髻女娃。

透過銅鏤骨架撐起的絹紗,青光流瀉,照亮暗河一汪碧春水。

“翩翩,元宵節到了。我送你一盞花燈。”

諸葛鑾挑着燈,一抹幽光遙遙映射去,暗河匯流之處築起圓臺,臺石刻虯枝纏椏般字符。

臺上一口薄棺,棺材前一團蒲墊,墊上跪一麻白衣人。

“阿鑾,你知道的,我只要十三的花燈。”

幽清發冷聲色,帶着的軟綿沁骨絕望。

諸葛鑾落在圓臺,緩緩蹲下身,懸着竹馬燈照亮一張煞白容顏。

女子眉目颯爽,頗有巾幗不讓鬚眉的英氣,幾曾見活潑俏麗。

45.第四十五章33.第三十三章35.第三十五章40.第四十章77.番外1-安否糖37.第三十七章38.第三十八章13.第十三章25.第二十五章28.第二十八章32.第三十二章19.第十九章75.終章-上78.番外2-舊顏改41.第四十一章2.第二章25.第二十五章24.第二十四章42.第四十二章42.第四十二章19.第十九章69.第六十九章5.第五章34.第三十四章53.第五十三章29.第二十九章63.第六十三章71.第七十一章2.第二章62.第六十二章48.第四十八章66.第六十六章31.第三十一章10.第十章52.第五十二章25.第二十五章19.第十九章46.第四十六章58.第五十八章57.第五十七章46.第四十六章57.第五十七章73.第七十三章26.第二十六章4.第四章56.第五十六章72.第七十二章25.第二十五章63.第六十三章41.第四十一章42.第四十二章52.第五十二章50.第五十章76.終章-下53.第五十三章22.第二十二章3.第三章14.第十四章72.第七十二章24.第二十四章77.番外1-安否糖52.第五十二章68.第六十八章1.第一章54.第五十四章12.第十二章76.終章-下28.第二十八章25.第二十五章68.第六十八章60.第六十章53.第五十三章80.番外4-少年事69.第六十九章6.第六章18.第十八章73.第七十三章30.第三十章51.第五十一章14.第十四章1.第一章49.第四十九章51.第五十一章67.第六十七章70.第七十章23.第二十三章36.第三十六章53.第五十三章63.第六十三章52.第五十二章33.第三十三章80.番外4-少年事80.番外4-少年事6.第六章76.終章-下18.第十八章59.第五十九章11.第十一章38.第三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