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悄然無聲的飄落着,像是無數蠶娘吐出的銀絲,密密麻麻地斜織着,淒涼幽怨早已顯露出來,她的雨簾是那樣的密,彷彿在天地間掛上了一道珠簾。
因爲是雨天,今日的酒館沒有什麼客人。水蓮早早就關了店門,和店小二等人一起準備好了晚膳。
看着滿桌的酒菜,水蓮甚是滿意。舉頭環顧四周,酒館裡喜慶的佈置提醒着水蓮喜房裡的那一幕幕,她害羞得臉紅了。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知覺時間不早了,該呼喚大家一起出來吃飯了。
“開飯咯!”水蓮的聲音響徹整個酒館。
“喲,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你這聲音真是洪亮啊!我在後屋都聽得一清二楚。”小泥巴笑道。
“嘿,聽你這麼說,你是羨慕還是嫉妒呢?”小泥巴調侃。
“哎,你們就別笑話我了。”水蓮又露出了羞澀的表情。
“羨慕嫉妒又有啥用呢!好的都被挑走了!”
“喲,你就這麼恨嫁嗎?我叫小姐趕緊幫你許配一個如意郎君。”
“你……別瞎說!我這輩子要永遠跟在小姐身邊!要嫁你自己嫁!”
“噗!不不不!我也不嫁!”
“說到七七姐,她最近又鬱鬱寡歡了!”
“哎,還不是因爲那個沈浪!每次都這樣!”
“他們就這樣不告而別!確實令人傷心啊!”
水蓮見小泥巴一臉慍色,說道:“沒有不告而別啊!是七七姐沒有出來送他們。
而且我看沈莊主也是依依不捨地離開。”
“你現在倒是替他說起話來了!”小泥巴嗔怪。
“我說的只是實話。而且,經過這次的事件,我是對沈莊主這個人以及他們兩人之間的故事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那你倒是說說看……”小泥巴饒有興趣地問道。
水蓮示意,三個人湊在一起,水蓮壓低着聲音,說道:“看得出來,沈莊主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而他們兩人很明顯地對彼此都有着很深的情意……”
“你們在說什麼呢?”
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水蓮三人都嚇了一跳,站直了起來。
原來雲陵走了過來,七七也跟在後邊。
“沒什麼……就隨便聊聊天。”水蓮發虛地說道。
“聊天還這麼神神秘秘的!”雲陵笑道。
“好了。大家都過來坐吧,不然飯菜就涼了。”水蓮再次招呼道。
“現在真的越來越有老闆娘的樣子了!”
“嗯,還真是!有模有樣了!”
“跟了雲掌櫃,水蓮姑娘現在就是老闆娘了!”
“哈哈,還是你會說話!”
小泥巴和店小二你一句我一句的,逗得水蓮都臉紅了。
“我說你們存心拿我開心是不是?雲大哥,你看他們——”水蓮對着雲陵撒嬌道。
“他們說得沒錯啊!”
“連你也……哼!七七姐——”
“你就安安心心地當你的老闆娘吧!”七七也調侃道。
“七七姐……你們……都欺負我!”
“哎喲,別說欺負了,現在就屬你最幸福了!在座的只有你和雲公子是成雙成對啊!”
“說得是,我們都是孤家寡人呢!”
“哪裡?熊公子也有妻子啊……哦,只是現在他不在這裡而已……”
聽完水蓮這句話,氣氛瞬間冷了下來,水蓮也感覺不對勁兒,但還是接着說道:“對哦,少了他們兩個好像還挺奇怪的,平時他們兩個在的時候好像還挺熱鬧。”
“咳咳咳!”小泥巴咳嗽了幾聲,彷彿在提醒水蓮少說幾句。
“難道你們不覺得嗎?”水蓮並不想回避這個問題,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破比較好。
“他們有他們的事情要做,自然需要回去處理。怎麼可能一直待在這呢?”大家沒想到七七會直面回答這個問題。
“那……他還會回來嗎?我是說沈莊主。”水蓮趁熱打鐵。
大家眼睛都齊刷刷地看着七七。
只見她慢悠悠地一邊夾菜,一邊說道:“那我就不清楚了。”
“難道你不希望他回來嗎?”水蓮刨根究底。
七七並沒有馬上回答,而周圍的空氣似乎就像被正在加速凝固的水泥一樣,把人壓迫得越來越緊,十分難受。
“不希望。你們慢慢吃吧,我吃飽了。”七七說完就離桌走開了。
見七七離開,大家才都嘆了一口氣,心裡的擔憂卻加重了。
“哎~我說水蓮,你幹嘛要這樣打破砂鍋問到底!”小泥巴有些埋怨水蓮。
“對啊,你看,現在小姐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了。”
“對不起!可能我太心急了。我只是覺得七七姐如果總是把心事憋在心裡的話,她會得病的!”
“我們倒是習慣了她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嗯,小姐就這樣。她其實一直都這樣時候。”
“可憐的七七姐。不過,你們難道不覺得七七姐有一段時間還挺開心的樣子,至少是放鬆的樣子,不像現在這樣……”
“所以我就跟你說了,都是那個沈浪惹的禍!他只要不要出現在小姐面前,小姐就不會這樣子。”小泥巴說道。
“我覺得他們之間可能又有了什麼誤會?”小泥巴說道。
“這一次那個白飛飛又不在,會有什麼誤會?!”
“不然就是還有什麼心結沒打開!”
“能有什麼心結啊!反正那個沈浪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最好!”
小泥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但都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七七如此灼心。
“哎——”水蓮嘆了一口氣。
“你們都不用苦惱,好好吃飯,晚一些,我去看看七七,問問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嗯,現在看來,也只有你去是最合適的了。”
……
七七一個人獨自坐在窗前,看着秋雨淅淅瀝瀝地下着,想起前幾天雲陵和水蓮喜結連理的情景。
———
雲陵和水蓮兩人由於都是孤苦伶仃苦命人,高堂早已不在,所以只是拜了天地和夫妻交拜就算是禮成。
“不對!雲掌櫃,能夠親眼見證你們喜結良緣,我真的特別感動!好兄弟,要一直幸福下去。”熊貓一時間熱淚盈眶,難以自己,看着新娘子水蓮喚道:“雲夫人!”
這一聲“雲夫人”讓水蓮一下子臉紅到耳根,她低着頭,不敢看任何人。
“別不好意思啦,反正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雲夫人了。我只想說我這個兄弟是個老實人,也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準一個人,就會拼命去守護!你可要好好珍惜他哦!還有不要欺負他!”
“好了,你有點囉嗦了。”雲陵提醒道。
“哈哈,開始護短了。好樣的!”熊貓錘了一下雲陵。
“水蓮特別感謝熊幫主和沈莊主,是你們幫了我們報仇雪恨!我們才能心無旁騖地喜結姻緣!如此大恩大德,無以回報,請受我一拜!”
“嘿,別別別!今天你是新娘子,你最大!不可拜!不可拜!”熊貓扶起了水蓮。
“熊貓說得對,我們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沈浪笑道。
“禮成,送入洞房。”
店小二喊完之後,雲陵就牽着水蓮走向了喜房。小泥巴也跟在新郎新娘後面,一邊撒花一邊念道:
——“吉日良時做大小,夫唱婦隨入洞房。”
——“相敬如賓家興旺,永結同心心相同。”
七七看着兩人一路走來也是十分不容易,終是皇天不負有情人,
有情人終成眷屬,喜悅而感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沈浪看着這對新人,心裡也甚是羨慕,低頭看着七七,卻見七七臉上兩行熱淚,關切地問道:“七七,你怎麼了?”
“沒事,只是高興。”七七擦乾了眼淚。
喜房內。
“蓮兒,委屈你了!婚禮這麼簡單,也沒有宴請什麼賓客。”
“雲大哥……”
“還叫雲大哥?!”
“夫君——”水蓮低下頭喚了一聲,才說道:“我並沒有自己委屈。遇見七七姐,還能夠遇見你。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管以往如何,我一起攜手並進,好好生活,白頭偕老,你說好不好?”
“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一生一世不許變。誰變誰是小狗!”
“噗,嗯!”
“拉鉤!”
“嗯!”
兩個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一生一世不許變。”
“嗯,一生一世不許變。”
……
七七喜歡熱鬧,並沒有陪着他們幾個一起去鬧洞房,而是獨自一人走到後院去了。沈浪發現了,也緊隨其後。
“七七——”
聽到沈浪的呼喚,七七回過頭看着沈浪,問道:“沈大哥,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去熱鬧?”
“有熊貓他們就夠了。我想來陪陪你。”
“其實你不必如此……”
“七七,爲什麼到現在你還不能坦然面對我呢?我們明明對彼此……”
“我覺得我們做朋友更合適。”
“七七,此話何意?”沈浪心裡一驚。
“以前我以爲阻擋在你我之間的是白飛飛,如今我卻發現不是這樣子的,即使沒有白飛飛,我們也走不到最後。”
“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是行俠仗義的大俠,仁義山莊的莊主,而我,我們之間差別太大。”
“……七七,其實你並非沒有原則,你會爲了守護你在乎的人,不惜一切……其實我對你,曾經也是如此……”
“……沈大哥,不要再提過往的事了,那是我最不願意面對的事情。而且,我不希望你爲了我放棄你的大義,我也無法爲了你改變我自己……我認爲我們就此分開,彼此安好,不是很好嗎?就像你從來沒有來過淮陰城一樣,你做你的沈莊主,我做我的朱老闆……”
“……七七……”
———
(回憶結束)
秋風秋雨愁煞人,寒宵獨坐心如搗。七七看着眼前細密如織的秋雨,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經歷滄桑的耄耋老人一樣,在經歷了太多的紛擾和恩怨之後,方知曉平平淡淡纔是人世間最最重要的……如今她只想要平淡的一切……
“七七……”雲陵柔聲的呼喚。
回過神來的七七心裡一驚,擦了擦那不小心留下來的淚水,才轉過頭來,回道:“陵哥哥……”
“你既然不捨得他,爲什麼要趕他走?”
“……我……我跟他畢竟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何必勉強呢?”
“怎麼會?”
“他是一個胸懷大仁大義的莊主,而我只是一個……”
“七七,其實你也不差,你救了水蓮,救了王小二,你還救了我,救了小泥巴,你做這些雖然不是爲了所謂的仁義,但確確實實是出於你內心的情義,而這樣的情義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人能給得起的……你是這人間的奇女子……你和他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差別……”
“……”聽了雲陵所言,七七陷入了沉思,她喃喃自語道:“真的是這樣嗎?”
“嗯。”雲陵肯定的點點頭,
說道:“我們看得出來你們對彼此有情有意,人生苦短,你永遠不知道明日會如何,爲何要違背自己的心意,過得如此悽苦呢?”
“嗯。陵哥哥,你說得是……”七七認真地端詳着雲陵,她發現他真的不同於往前,不像以前那麼,整個人充滿了力量,對生活充滿了希望,於是笑道:“我發現陵哥哥真的不一樣了,看來水蓮的影響真的很大啊!”
雲陵靦腆地笑了,說道:“嗯,她對我影響確實很大。本來你把我推給她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有些怨你的,怨你既然對我無意,何必再騙我……如今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沒有離開原來的桎梏,怎麼能獲得重生!”
“聽你這麼說,確實如此。那麼沈大哥會不會是我的桎梏呢?”
“那不一樣。你們真心愛着彼此,而老天讓你們重逢,肯定是爲了讓你們看清彼此的心意。但是能不能在一起,就看你們自己的抉擇了。”
“……”
“我覺得你們現在暫時分開也好,你們都可以好好想想,自己的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嗯,謝謝你陵哥哥,聽完你的話,我感覺舒服了許多。”
“七七,我永遠是你的哥哥,只要你有任何需要,儘管跟我說。”
“嗯。”七七笑着點點頭。
……
人生一夢,白雲蒼狗,錯錯對對,恩恩怨怨,終不過日月無聲,水過無痕。所難棄者,一點癡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