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百年之憂

我很清楚他的脾氣,什麼事情他一旦拿定了主意,絲毫沒有和我商量的意思,就很難改變了。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東海小時候他就喜歡給東海搞搞特殊化,現在依舊這般舉動,倒也不足爲奇。於是我也就不再多加勸說,算是默許下來了。

接下來,兩父子好像無視我存在一般地,開始熱熱絡絡地聊起天來。多爾袞對東海真是打心眼兒裡地喜歡,不但噓寒問暖上面一點也不見虛僞,關心起東海這段日子所落下的功課時,也是頗爲詳盡的。

我也不插嘴,就笑吟吟地看着他們父子親暱,時不時地還來點肢體動作。東海很喜歡趴在多爾袞的膝蓋上,抱住他的雙腿;多爾袞就會很配合地擡腿,將東海悠盪起來,東海四五歲的時候,玩這個遊戲的時候他喜歡用仰躺的姿勢,現在東海的身體沉重了許多,只好改用坐着的姿勢了。只不過,只能在春夏的季節這樣玩,秋冬這樣的陰冷天氣時,他的風溼病經常會發作,嚴重的時候走路都太不方便,就更不能陪兒子玩耍了。東海是個很會看人眼色的孩子,每次到了這樣的時候,都很知趣地不提這類要求,也難怪多爾袞特別喜歡他。

多爾袞今天興趣很高,心情不錯,逗兒子開心的時候也就格外賣力。東海咯咯地笑着,小嘴咧得好大,可惜牙齒七零八落,剩下的已經屈指可數。兩隻眼睛都彎成了小月亮,幸福得像花兒一樣。

好一陣子,兩人才停歇下來,多爾袞接過侍女奉上來的茶水喝了兩口,正要歇口氣,東海就調皮地爬到他身後站定,伸出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摟住他的脖子,撒嬌道:“阿瑪,您今天有沒有空啊!兒子這好多天都沒有出去玩耍了。好無聊啊!哥哥現在每天都外出練兵,宮裡陪兒子玩的人都不合兒子的心意。您能不能陪兒子去花園裡面玩玩啊?”

“玩玩玩,你就知道玩!”他故意裝作生氣的模樣,伸手到後面去,捏了東海的小臉一把,“都八歲了,整天就不愛讀書,長大了要像你十二伯他們一樣,西瓜大的字識得一籮筐,地地道道地草包。”

東海倒是臨機應變得極快。烏溜溜地大眼睛眨巴眨巴,立即出了新的藉口:“唉,阿瑪別生氣啊。兒子怎麼不愛學習了,現在不就是求着阿瑪帶兒子去學習嗎?就去兒子平時學騎射地場子好了,兒子好想阿瑪親手教兒子騎馬射箭啊!”

多爾袞當然知道這是兒子臨時找出來的藉口,卻故意裝作什麼都沒有反應,漫不經心地說道:“你阿瑪好久都沒有騎射了。技藝早就荒廢了,不誤人子弟纔怪。你不是有好幾個教習騎射的滿蒙諳達嗎,你去麻煩他們好了,總不能讓他們拿着銀子不幹活吧。”

“不嘛不嘛,兒子就是看不上他們,兒子知道,我滿洲的巴圖魯雖然不少,可若論第一巴圖魯,除了阿瑪您,還有誰敢。誰有資格當啊?兒子要麼不學,要學就學最好的。有道是虎父無犬子,將來兒子出去比劃比劃,代表的可是您的面子啊!兒子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給您丟面子。所以您說說,兒子除了跟您學,還有別的道兒嗎?”說着,東海還朝我擠了擠眼睛,暗示我給他敲邊鼓。s

我立即會意,然後笑道:“也是啊。咱們東海這麼聰明,要是一般人教他還真是不夠格,只恐耽擱了。這天底下除了你,還真找不出哪個他能看上眼地諳達了。我看,你就勉爲其難。教他幾手吧。”

東海見我也幫忙。就更加得意了,立即奮勇直前。趁熱打鐵,“就是就是,兒子聽富綬說,他小時候你還手把手教他學過射箭呢!您既然都教侄兒了,那麼再教教兒子也沒啥困難的吧?”

在我們母子一唱一和的輪番轟炸下,多爾袞只好“無可奈何”地答應了:“唉,真沒轍了,瞧你們,果然是娘倆,一個鼻孔出氣,我這個當阿瑪的怎麼瞧着都像馱你們過河的驢子,任你們騎來任你們打,你們叫我前進我不敢倒退,你們叫我站住了我不敢趴下。這麼着吧,我先陪他玩玩。”

東海立即歡呼雀躍了,不過,他又立即想到了什麼,於是煞有介事地跪了下來,抖了抖根本不存在的馬蹄袖,給多爾袞磕了個頭,學着大人的模樣,抑揚頓挫地拖長聲音道:“吾皇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和多爾袞本來就都屏着笑,肚子都快忍痛了,眼下又看到他這副滑稽模樣,終於“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正當多爾袞下了地,牽起東海地小手準備帶他出去玩耍的時候,門口的太監進來通報道:“皇上,豫親王在武英殿求見,有軍務要事要當面向皇上稟報。”

我們不約而同地一愣,多爾袞正在興頭上,不免有些鬱悶,“這麼不巧……”

東海雖然臉上滿是失望之色,不過他極是機靈,並沒有加以糾纏,直接說道:“阿瑪,您有大事要辦,不能因爲陪兒子玩而耽擱了。反正阿瑪您下次有空再陪兒子也一樣的,兒子先回去了。”

多爾袞點頭道:“那也好,你回去自己玩吧,阿瑪再多放你三天假,不用急着讀書。”說完,就步履匆匆地去了。

他走後,我又和東海說了一陣子話,這才讓宮女把他送回去了。由於我這些天來都沒有處理過後宮的相關事務,積壓下來很多,我忙活了一個下午才全部處理妥善,可直到黃昏時分,多爾袞還沒有回來。看來,他原本打算在晚上設宴的事情,多半要臨時取消了。

我從黃昏等到入夜,又從入夜等到明月西沉,多爾袞那邊的人也沒有過來傳信,看來他今天應該是遇到了很麻煩很棘手的事情,沒有空閒來這裡了。我坐在敞開的窗口前等着等着,溫暖的晚風柔柔地吹拂在身上,很是愜意。就不知不覺地趴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覺身上似乎有些異樣。我立即驚醒,睜眼一看,原來他已經回來了,正解下披風,蓋在我身上。

見我醒來,他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哦,看你在風口上睡着,怕你着涼。就打算給你蓋點東西。不曾想動作太大,把你給弄醒了。”說着,伸手過來攙扶我:“反正也醒了,那就回牀上睡吧,在這裡趴着多難受。”

他這麼客氣,反過來倒是我窘了起來,連忙擺手道:“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了,既不是老人又不是病人,用得着這樣大動干戈地嘛。”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就派人來通知你一聲,免得你在這裡乾等,怪辛苦的。今天的事務實在是忙,多鐸一直呆到傍晚才走,我又召見了內三院地人,還有兵部、戶部的人,以及幾個旗地都統。籌備了好幾個時辰,所以到現在纔回來。”說話間,我們已經走進臥房,他顯然很累,不等我上來幫忙就自己解了衣衫脫了鞋,直接躺下了。

我睡意全無,又看不得他這樣疲憊的模樣,也就不急着睡覺,坐在牀沿上給他捶背。

許久,他也沒有說話。我以爲他太累了,睡着了,也就漸漸放輕了動作,最後徹底停歇下來。然後上了牀,在他身邊躺下準備睡覺。沒想到他根本就在清醒着。翻了個身。平躺過來。月光下,他兩手交疊在腦後。靜靜地仰望着窗外的夜空,眼睛裡,竟有一點奇怪的抑鬱。

我很疑惑,如果是軍國大事上面地煩惱,他表現出來的應該是煩躁或者陰沉,而不是這種令人看了憂心的情愫。忍不住地,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喚道:“皇上,你怎麼還不睡?”

“我在想關於東青東海他們的事情。”多爾袞淡淡地回答道,視線並沒有收回來。月光落入他地眼睛,有如給寒潭地水面上籠罩了一層銀白色的光暈,泛出凜冽而清冷地氣息來。

我詫異了,他怎麼又突然會爲兩個兒子的事情煩心呢?東青和東海現在的兄弟感情不錯,可以說作是手足相親的典範,他應該很放心很寬慰纔對啊。

他注意到了我地疑惑,於是轉臉過來,淺淺一笑,總算有了點溫暖的感覺,“說起他們的事情,我又不好講我的心裡話,到時候你又要着急了。”

我隱約覺得他是在煩惱什麼了,莫非想到自己快老了,確立儲君的事情也宜早不宜遲,所以已經有所打算,卻怕說出來之後我不高興?“你今天這麼累了,還琢磨這些不着急的事情幹嗎?早點睡吧,明天一大早還要上朝呢。”

多爾袞倒是認真起來,他握住了我的手,問道:“我知道你一直屬意東青,希望他將來能夠繼承我的位置。可我一直拖延着,不肯給你個答覆,你也免不了着急,是不是?”

這話倒是說到我的心坎裡了,我點點頭,“算是這樣吧。不過,你的身體現在還不壞,立儲君地事情,的確用不着這麼早的,我現在也不怎麼着急了。”

說實話,從我們去遵化到現在回來,他雖然還沒有再見東青,可他對於東青的態度倒是有了極大的轉變,明顯地好轉起來。看來,是東青的選擇徹底地贏得了他的信任,這種危機時刻時候的一個好,要勝過平日裡的一百個一千個好。多爾袞畢竟也是個俗人,也有正常的慈父之情,他能有這樣地態度變化,也沒有什麼好意外的。我爲此也很是欣慰,我選擇了東青果然沒錯,他沒有辜負我的信任。

他感慨着說道:“我原本也是這樣的打算的。我雖知道東青地才具足以勝任這個位置,可我總是懷疑他過於冷酷陰贄,恐怕他將來不能當一個施行仁政,以寬治國地明君;而像我一樣,繼續鐵血暴力政策。安逸多年之後,八旗大軍肯定沒有現在這樣勇武善戰了,只怕大清的江山社稷會因此而毀在他手裡。我前些年猶豫不決,就是出於這個擔心。

而東海,年紀雖小,可看得出他性情寬厚,也沒有東青那麼深地心機,是個很正常的小孩。他將來繼承我的位置,應該能夠執行我所預設好的仁政,完成打天下到治國之間的平穩過渡。只不過,我也沒敢現在就妄下斷言,認爲他將來一定會怎麼怎麼樣。我是想再拖延個三五年,等到東海也長大了,給他一個和東青平等的競爭機會和表現機會,到時候我纔好做出決斷。畢竟,大清的江山社稷來之不易,我父兄子侄三代人浴血奮戰,櫛風沐雨才換來的家業,若我選擇繼承人時出了差錯,將來敗壞了這份家業,我在九泉之下也對不起他們。”

說到這裡,他的話音停頓下來,又似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滿腹狐疑,仔細地琢磨着他這些話的弦外之音。好端端的,他突然對我說這些幹嗎?他最近身體還算不錯,應該不會產生什麼悲觀情緒的。可他明顯已經改變原本的主意了,究竟是什麼因素導致如此呢?看他說話的意思,似乎他心中的天平已經偏向了東青這一邊。按理說我應該高興的,可這未免也莫名其妙了些,上午時候他還和東海很是親暱,明擺着格外地喜歡東海。現在又說這樣的話,難道他怕自己等不及到東海長大?三五年,就那麼難嗎?

我的手指在他滿是老繭的手掌上輕輕地摩挲着,“皇上,我覺得你是多心了,是不是今天那些軍事政務之類的事情太令你煩心,也就格外地感到勞累,從而產生一些消極的想法?”

“你說的倒也有一點關係,不過你放心好了,再怎麼樣,我也會堅持到把那些叛亂鎮壓下去,將李定國,孫可望,鄭成功這些心腹之患全部消滅乾淨。在這之前,我是不會放手的。”說到這個話題,他的手緊了緊,以示決心堅定。

他又繼續說道:“軍務上面的事情我很少讓你接觸,這半年來南方的局勢,應該比你想象的要糟糕許多。年初的時候,李定國、孫可望迎永曆僞帝入貴州,駐安隆。四月,李定國率步騎八萬出粵、楚,北攻沅州,下辰州;六月初,南克靖州、武岡、寶慶。中午時多鐸送來了最新的戰報,李定國的大軍已經逼近廣西邊境,距離全州僅五百里。估算一下,現在多半已攻克全州了。孔有德現在手裡兵微將寡,恐怕守不住桂林。若讓他得了桂林和湘潭,恐怕西南七省都再難控制了。再加上福建浙江一帶流竄的鄭成功,現在要不火速全力鎮壓,只怕將來整個南方都要落入賊手。”

原來是爲了這個犯愁。我記得原本歷史上,永曆帝逃到緬甸是順治十六年的事情,距離現在還有七年,眼下的局勢也確實嚴峻,也難怪他會有這般情緒。我正想加以開解的時候,他冷不防地冒出這樣一句:

“我現在想,若真等不及的話,唯一能繼承大任的,也只有東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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