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縷暖悠悠的陽光穿過朱閣上小軒窗,擠過用輕紗掩過的縫隙,來到一典雅卻奢華的房間,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閨房。精雕細琢的錦玉繡花牀,牀頭懸掛着一粉色繡花荷包,溢出清新的香氣。
言芷珊靜靜地坐在房中間的圓桌旁,手抿了幾口桌上的清茶。
恍惚間,自那日醉仙樓的“重出江湖”,時間又過了三天。似乎很平靜的芷珊專注的排練着每天的演出,除了自己的還有其他人的劇本。忙得不可開交,也沒空理會外界的謠傳。如她所料,卞京城內掀起了一番澎湃的熱潮。
有人說,她是魅惑世人的絕色妖姬,有人說她是玄天下凡的神女,更有說她是性格多變的精靈,出塵救世的隱士高人,當然更有嫉妒的人說她是狐媚風騷的狐狸精總之,版本各異,如今她被世人傳個更加神謎。而芷珊聽到冰冰帶回的謠傳時還是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還可以被編成這麼多版本。不過,想了想,也就一笑置之。
除了,簫羽的出現,讓她震驚,其餘都顯得再平凡不過,她已經得知,那夜撞見的清冷男子簫羽便是被譽爲“天下第一簫”的樂師,遊歷於諸國之間,很少出現在衆人面前,做事更是出奇的低調。
今日,施飛宓一早就叫她去她的房間等着,似乎有重要的是要跟她說。正在芷珊思索之際,施飛宓已推門而進,小心翼翼地掩上房門。
“宓姨,找我有什事嗎?一臉的嚴肅,不像你啊?”見施飛宓一進門便一臉的凝重,少了平時那副巧言令色的刁鑽狡猾。
“少跟我調侃啦。”施飛宓丹鳳眼一挑,俯首坐到芷珊對面,似笑非笑道,“現在有件好消息,有件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件?”
頓了頓,芷珊繼而道,“呵呵,好事總多磨,所謂的好事,也不一定就是好的,而壞事也不過是一個相對的壞而已。好消息壞消息並沒多大的分別。”輕聲一笑,言芷珊拂了拂衣袖,緩緩道,“若非要我選,還是先聽所謂的壞消息吧。”
“呵呵,芷珊啊芷珊,這些年來你算是我見過的,最讓我欣賞人。你大膽,孤傲,冷漠,淡然,卻很懂分寸,懂得隱忍。從八年前,第一次見你時,從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你的不甘與骨子裡的高傲,還有很多複雜得我都看不懂的東西。一個僅僅只有八歲的孩子竟能有那樣的眼神,真的讓我很震撼。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施飛宓自顧自的打量着芷珊,眼中卻染上絲絲憂傷,“果然,現在的你完全不負我這些年的栽培。”
“宓姨謬讚了。呵呵”在芷珊記憶中,施飛宓很少夸人,就算夸人也是“笑裡藏刀”讓人覺得不真實,而此刻,卻這般真摯的注視着她,讓芷珊頓覺些許的震驚與不適。
許久,施飛宓眼底一片悽然似回憶到了什麼痛苦的事,緩緩道,“有興趣聽一個故事嗎?”
“啊?”
完全沒顧及言芷珊那張錯愕的臉,施飛宓繼續講道,“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二十年了——不知不覺——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曾有一個和你一般很孤傲的女子。她叫做慕容飛燕,她有着很美好的一切。她的爹孃是名震一代的慈善富商,憑着爹孃與峨眉師太有些許交情,她拜峨眉掌門爲師,憑着不錯的天資,成爲峨眉峨眉掌門的入室關門弟子。
從小跟着師傅在江湖上闖蕩,因武藝與姿色雙全,被江湖人吹捧爲“飛花玉女劍”,被無數的男子仰慕者”施飛宓講的很入神,很溫和,彷彿自己就是故事中的人,更或許,她講的就是自己。芷珊淡淡想着,沉靜地聽着施飛宓的故事。
“可是,再多的仰慕者,她也不削一顧,因爲在她的心裡只有那個同她青梅竹馬的表哥。表哥的爹和她的爹是老交情了,自小他們就定了娃娃親,表哥很溫柔,對她更是千依百順。爹孃都很樂意這門親事,都是那般的美好,很快地,她淡出了江湖,他們所有人的祝福下,成了親。
可是——”
突然施飛宓頓了頓,似難以啓齒般,閉上眼,沉浸與那種無聲的痛苦中。
見到這樣的宓姨,芷珊眼中閃過一絲不捨與心痛,每個人都有一個不爲人知的故事,一段止不住感傷的過往,施飛宓也是如此。正當芷珊以爲施飛宓不會講下去的時候,只聽到身旁人,緩緩道,“可是,沒有什麼事是完美的。
那一年,她剛準備回家省親,卻傳來一陣噩耗。一夜之間,她,家族被滅門,無一生還。一夜之間,她的爹孃雙雙離她而去。那一刻,她多麼的傷心絕望,她以爲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可是很快地,這個想法也被打破了,
那是一個大雨澎湃的夜,她心中很不安,想不通事情怎麼會發生的那般的突然,一夜滅門,其中太多蹊蹺了。她要查出一切爲爹孃,爲族人報仇。她去找表哥商量,可是就在她到達時,聽到了不該聽的,殘忍的現實。
“哈哈哈——”施飛密笑得很淒涼很狂野,
“那個平日裡對她寵愛有加的表哥竟然是事情的始作俑者。原來,他們家向她們家友好,全是謊言,爲的是報仇,和吞沒她們家族的財富。上上代的恩怨她聽得模模糊糊,可是現在她是他的妻子啊,他怎麼可以這般殘忍?如晴天霹靂般,頓時,她心裡的寶塔完全崩塌。好恨,好恨,她好想逃離這個地方,回峨眉,找師傅。可是,正當她離去之際被房門裡正熱烈討論的人發現,即便她武藝不錯,可終歸不過是一個女子,她被抓了回去。見到那個“丈夫”時,他一換平時的溫柔,眼神邪睨無情,顯然是知道她已經發現了事實真相。他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用演戲了,要是你乖乖在我身邊伺候我舒服了,我就饒你一命——”
“無恥!”她罵道。可是,聽到他說另一句話時她頓覺自己的心沉入了地獄,他說“臭婆娘!少給老子裝清高,來人,把她給我拉下去,賣到妓院!”
呵呵,就這樣,她從最幸福的時刻被狠狠一摔,扯進了地獄。那個男人,簡直不是人!什麼是道貌岸然,她終於明白了。她恨啊,好恨。這般的羞辱,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可是,就在她準備在被男人踐踏之前死去之時。她發現她居然懷孕了,懷了那個禽獸的骨肉。她好痛苦。曾經,她想過不要這孩子,讓他的孩子死,在他面前!讓他後悔一生,可是一個已經泯滅了良心的人又怎會痛,怎會後悔呢?回想所有的一切,她終於想通了,她要活着,她要報仇,她要生下寶寶和她一起向那絕情的畜生報仇!從此以後——她便墮落在了這紙醉金迷的地方無法自拔。她回不去了,家破人亡,加之這樣的屈辱之身,她沒臉回峨眉,沒臉再見師傅——
很可笑又可悲,對吧?”突然施飛宓扯過一絲苦笑,突然轉向言芷珊,問道。
“故事中的慕容飛燕,其實就是宓姨你吧。”言芷珊娥眉緊鎖,很淡然卻感觸地答道。
“嗯。”施飛宓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很釋然地點頭,“呵呵,被你看出來了。”施飛宓苦笑着。
廢話,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當她是傻子?唉,只是沒想到施飛宓——不應該慕容飛燕了,有着這樣一段過往。
“然後呢?那個孩子?”芷珊,似想到什麼,脫口而出。
“自從我進了青樓,就傳來了“慕容飛燕的死訊”到底,他還是怕影響到他們家的聲譽。”施飛宓笑得很放肆,很陰狠,“從那以後,懷有身孕的我卻一直學着如何取悅男人,男人都是賤貨,表面上可以那樣的謙謙君子可是一到了牀上都會顯出原形!”施飛宓露骨的話讓芷珊又羞又頓時無語,雖然她也很厭惡那些道貌岸然的男子,可是也不會都是那般不堪吧。
“呵呵,很快地,我用美色勾搭上一個比他更有能力的男人,讓他死心塌地的爲我辦事,我用當年他的招數,同樣地報復到了他手上。當看到他那張噁心的臉,在我劍下,屈辱投降,血一滴一滴流盡,然後死去的時候,我是多麼的快樂,所有的痛苦終於有了個瞭解。哈哈哈……”
沒有愛,哪來的恨啊?宓姨,芷珊恍惚間想到。轉換思緒,見施飛宓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孩子的蹤跡,芷珊不由再次問道,“那———”
“只是,我的孩子……”施飛宓突然搶先道,“我可憐的孩子,我以爲,在那樣的狀況下,他可能保不住,可是,他很堅強,好像知道,我很需要他一般。很堅強地出了世。可是青樓又怎麼允許有私生子呢?那時的我自身難保,沒有能力撫養他長大,我偷偷將他放在盆裡,隨着河流飄走了。這麼久了。一直生死未知,我再沒見到過他……”
“他還活着吧——”憑着直覺,芷珊無意間道。
“沒錯,他還活着,十五年了,沒想到,他還活着——現在他也該和你差不多大了。”施飛宓溫柔地看着芷珊,語氣凝噎,啜泣般,眼中竟有閃閃的淚光,讓芷珊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瞬間升起幾絲暖意和感動。若沒有那般痛苦不堪的過去,她也會是個很好的母親,好妻子吧。可惜,沒有如果。從名家小姐到青樓名媛,她的一生已經去了大半。
“他現在在哪裡?我很好奇宓姨的孩子長什麼樣兒?”收起那份哀傷,芷珊,微笑着,雙眸靈動的看着施飛宓。
“我也沒見過啊?我也好見到他。”施飛宓一臉的幸福與溫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還活着,我找了他這麼多年都沒有找到,沒想到啊……”宓姨若有所思,繼而道,“芷珊,你說這算不算一個好消息?”
“?”難道這就是她所說的好消息?言芷珊一臉的黑線,這該是你自己的好消息吧,和她關係不大吧。她又沒丟兒子。還有,既然自己都決定要先說好消息,幹嘛還讓她來選?芷珊淡漠地神遊着。
“其實我的好消息,也就是你的好消息了。”施飛宓見言芷珊淡漠的臉,嬉笑道,“因爲……有人用一萬兩黃金和我失蹤孩子的消息作交換,買下了醉仙樓。”
有人買下醉仙樓?好大的手筆啊!
可是,這對她來說算什麼好事?芷珊疑惑着,等待這下文。
“對方的買下醉仙樓就是將它送給你,所以,從此以後,你便是這醉仙樓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