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姑嫂間也就不客套了,我是有事請你幫忙。林氏看着孩子們都去了西廂,又將室內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這才拉着徐燕的手親熱地道。
“嫂嫂也說我們是親骨肉,骨肉親了,哪裡還用個‘請’字,沒的生分了。”徐燕笑着道。
林氏見徐燕的態度,心下鬆了口氣,笑了笑道:“你見着我們家麗姐兒了吧,都十三了,現在還沒個人家呢。原在江南,我也替麗姐兒瞧了幾個書生才子,可不是太輕浮就是太迂腐,哪個我都看不上,到底是拖到了現在,想着回京給麗姐兒挑戶人家。我也不圖麗姐兒將來嫁的有多富貴榮華,只想着她一生順遂,不受氣就好。不瞞你說,這事不只求到你這裡來,我孃家那邊我也要開口的。不是我誇自己的孩子,我這身子你也知道,三天兩頭鬧病不得安生,多虧了麗姐兒,小小年紀獨擋一面,把家管的井井有條,一絲差錯都沒有。麗姐兒雖說不是琴棋書畫樣樣俱佳,但也都懂些,尤其是習畫,曾拜江南的名儒學過。自然,我家麗姐兒也有不足的地方,這些年來沒個教養嬤嬤在身邊,性情難免閒散些。”說到這裡,林氏又難免想到孃家不盡心,說了這些年要找個教養嬤嬤,可孃家那邊遲遲不來消息。雖說林氏也知道孃家這幾年爲着林琅玕的婚事煩心,可到底是耽誤了麗姐兒。
徐燕一聽,回想了下剛剛麗姐兒行爲舉止,心裡有了數,慢悠悠地道:“我們麗姐兒自然是萬里挑一,這親事須仔細籌謀。不過教養嬤嬤終究得尋一個,哪怕是做做樣子也比沒有好。恰好前些日子我機緣巧合識得一位嬤嬤,禮儀學識,風度氣韻都是屈指可數的。莫不如我們請了來?”
林氏一聽,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徐燕既沒滿口答應,大包大攬;也沒猶猶豫豫,一味推脫,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既讓林氏覺得穩妥,又讓林氏覺得不可靠。不過該說的說了。徐燕又沒拒絕,林氏只好壓下不安的情緒,繼續與徐燕閒聊。
麗姐兒在東廂帶着一羣小男孩玩,又讓碧草把鎖在匣子裡的千里眼拿出來給弟弟們玩,之後就坐在一旁,悠閒地吃點心喝茶。幾個小男孩都挺合羣,湊在一起嘰嘰咕咕地倒也熱鬧,歡哥兒時不時地咧開嘴,露出缺了門牙的牙牀。讓人忍俊不禁。那邊炕上,兩個年紀差不了幾個月的小五和祺哥兒玩的也融洽,兩個小嬰兒叫喚着衆人都聽不懂的語言,倒也開心。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午膳,一羣孩子這才戀戀不捨地去了花廳用膳。
花廳上擺了兩桌,男一桌。女一桌,中間隔了屏風。席面是最上等的燕翅席,可見徐家的大方。一時男男女女入了席,又是敬酒,又是閒聊,過了一刻鐘後,麗姐兒才動牙箸大快朵頤起來。對面的徐燕不動聲色地仔仔細細打量一番麗姐兒。只見麗姐兒如玉般的臉蛋上,明眸皓齒,舉止穩重中不失靈動,便暗自點頭,琢磨起侄女的婚事。
徐燕這幾年在功勳貴族之家多有交情,也沉浸於此對人情世故多有體會。與林氏一番談話中,徐燕就聽出了林氏的挑剔。江南多才子,可偏偏林氏就一個都瞧不上,雖說林氏多半是不想女兒遠嫁,可徐燕料想是嫂子瞧不上對方的門第。都說高嫁低娶,林氏有這樣的心思也不算妄想。再說孃家家底豐厚,麗姐兒又人才好,姻親又是帝師,且頗爲重用,高嫁其實也不難。可難就難在聽林氏的話音,嫂子是要個有真本事,有門第,一表人才的女婿,這就難了。有這樣的男子,早就被別人家瞧上了,哪裡還輪到剛剛外方歸來的徐家啊。量媒量媒,互相都是各有長短,略作取捨,相互彌補纔是。再說徐家根基深厚,那也是在蜀州;在京都,少不得被某些皇室宗親,名門世族稱一聲“鄉下人”。徐燕心底有了思量,略微蹙了蹙眉,又想着反正嫂子的孃家定是要幫着相看的,莫不如先把教養嬤嬤的事給辦妥了再說。思及此,徐燕眉眼又舒展開來,拿着牙箸的手都輕快了兩分。
待一家人飯畢,老老少少又一起說了會兒話,眼看着日頭西落,天色漸黑,蘇明和這才帶着妻兒與徐家衆人告辭。林氏帶着麗姐兒親自把徐燕等人送到二門處,這才依依不捨作別。
待到夜裡,徐熹回了朝夕堂與林氏說起了白日蘇明和之語。
“明和倒是細心,細細與我分析了一番朝堂之事,讓我該進則進,頗有幾分益處。”徐熹是打算拜訪親友之後再去吏部上下打點以便謀。
“妹夫勸你去六部?”林氏最希望徐熹這次謀個好官職,以便麗姐兒說親。
“明和倒沒與我說的如此仔細,這事怕是還得問問岳父的意思。”徐熹想着薑還是老的辣,問林老爺纔是捷徑。
“正好明日就回孃家,到時候與我父親好好談談。”林氏笑着道。
徐熹應了,隨後便與林氏安置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琅玕親自來徐家接林氏一行去了林家,剛至二門就見何氏正翹首等着。男人們去了外院,林氏見了何氏也不管周圍丫鬟婆子僕婦,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哭了好一會兒還不停,最後還是衆人一起勸說二人才止了淚。
“我苦命的兒。”何氏看看林氏,又看了看在乳孃懷裡的小五,親自去抱了抱,還唸唸有詞道,“我的乖外孫,外祖母最疼你。”小五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何氏的意思,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來。
“這孩子是個機靈的,一看就知道。”何氏笑着與林氏道。
何氏將小五遞給乳孃,又去看其餘幾個孩子,麗姐兒帶着幾個弟弟給何氏行禮。
麗姐兒一頭長髮簡單梳了個纂兒,垂了幾條小辮,發間插了兩柄白玉梳,又墜了一支紅珊瑚鎏金步搖,流蘇直垂耳際。麗姐兒脖子上戴着紅瓔珞金項圈,與耳朵上的一對石榴石耳墜和雙腕間的紅玉手鐲相呼應。她身着紅羅花苞暗紋春衫,雪緞繡大片大片紅薔薇綜裙,腰際一對羊脂白玉薔薇墜,金線紅繡鞋,通身的富貴明媚,讓人眼前一亮。再一細看,麗姐兒一雙妙目笑意瑩瑩,朱口翹鼻,嬌俏可愛,渾身的鮮活。
喜哥兒和樂哥兒打扮穿戴一模一樣,都是玉簪穿髮髻,一身石青色流雲暗紋杭綢直裰,腰間繫着玉佩,下面墜着珠子穗子,腳蹬皁靴,生生把兩個哥兒的年紀顯大了幾歲。幸虧兩個哥兒笑的歡快,一顰一笑都一模一樣,倒有幾分喜感,讓人心生愉悅。歡哥兒與喜哥兒和樂哥兒的打扮差不了多少,無非是直裰顏色不同,是寶藍色,倒顯得幾分活潑可愛,一雙黑瑪瑙般的眼珠不時轉動,精靈古怪。
幾個孩子站在一處,何氏只稍稍打量,就心情開朗,笑起來,好似年輕了幾歲。
“都這麼大了,還都這麼俊俏!”何氏摸摸這個,摸摸那個,高興地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太太,請姑奶奶和幾位表小姐,少爺們屋去吧。”陳家的在一旁笑着道。
“是是是,瞧我都老糊塗了。”何氏笑着親自拉着幾個外孫的手進了正房。
何氏先給幾個外孫子,外孫女禮物,無非是玉牌首飾或是筆墨紙硯等等,倒沒什麼新意,不過東西都是嶄新上好的,麗姐兒帶着幾個弟弟都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麗姐兒是個有眼色的,瞧着孃親和外祖母的樣子就知道二人有不少體幾話說,只坐了片刻,就讓人帶着,領着幾個弟弟去逛園子了。林家與徐家在京都的宅院不同,是皇帝欽賜的宅邸,風景雖比不上蘇州的晨園,卻也有可取之處。這幾天正是桃花,杏花,梨花綻放的日子,麗姐兒打算帶着幾個弟弟們去看花玩耍,好把空間留給了林氏與何氏。
孩子們一走,丫鬟婆子也被譴了出去,還不等林氏說話,何氏便哭訴起來,話裡話外無非是田氏沒生兒子。
“娘,您老人家也忒心急了!先開花,後結果,您看看女兒,不也是得了麗姐兒之後,纔有了這麼幾個混世魔王。再說弟妹又不是不能生了,您這是何必呢。”林氏勸慰道。她不是沒想到何氏會失望,卻沒想到何氏如此失望。
“再說,聽聞弟妹除了沒生兒子之外,其他事事都順您心意,您又何必爲這點小事與弟妹生分了呢,最後還是您老人家吃虧。”林氏繼續道。
何氏總是要老的,到時候田氏終究要頂上來,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她雖不敢當面對婆婆怎麼樣,暗地裡使個絆子也夠何氏喝一壺的。再說弟弟的婚事是皇后保媒,對田氏怠慢,這不是對天家不敬嘛。林氏想的明白,何氏也未必不懂,不過是繞不過這個彎兒來。
“娘,女兒是來求您幫忙的,您老別光想着弟弟啊。”林氏撒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