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戲,皇帝攜嬌妻享受美食去了。
涼亭裡的人可沒這麼好命。
等皇帝一行人走得不見蹤影了,甄寶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把她娘嚇一跳。
“五丫頭!怎麼了?腳疼?”
甄寶玥又疼又氣又憋悶,抽抽搭搭的哭上了,說不出話來。
她的足踝真的扭傷了,自己故意踩到圓石上弄的。防着皇帝命人給他治傷,看出破綻就糟糕了,哪知白防了,太醫不給看。
傷勢不重,她主要是心靈創傷。
甄許氏道:“五丫頭,咱們回吧。”她受的刺激同樣不小,看到皇帝和唐果的互動,她對自己女兒越來越沒信心了。
甄氏看僕從們都在遠處,涼亭裡就剩她們娘仨,低聲嘆息,道:“罷了。這事到此爲止吧,回家療傷要緊。”
甄寶玥道:“姑奶奶,事到如今,我還能到此爲止嗎?”
甄氏一嘆:“丫頭,憑咱們家的富貴,過幾年這事就淡了,你……”
甄寶玥道:“咱家富倒是真的,哪來的貴呀?這富也未必能保得長久吧?”
甄氏和甄許氏一愣,噎住了。
甄寶玥冷笑一聲:“姑奶奶,太太,莫要着急,我還有辦法,這事還沒完!”
甄氏低聲道:“丫頭,聽我一句,算了吧!皇宮不是個好去處,咱們且息了這條心,過安生日子得了。”
甄寶玥道:“姑奶奶,咱們家若不是沒有法子,也不會打送我入宮的主意。家裡能得長久的富貴,對誰都有好處。我既已走到這一步,就要走到底!”
那唐佳氏不過如此。
她是如今宮裡最得寵的女人,可她琴棋書畫,詩詞女紅樣樣不如我,論才學謀略,她也不是我對手。日子久了,皇上自然厭煩,他文才武略,怎會長久的在意一個無才無藝的女人?早晚會覺得索然無趣。只要進得宮去,我定有機會的。
她今兒得到的,我遲早能搶過來!
甄寶玥未見皇帝之前,心中尚有一絲遺憾。皇帝雖然尊貴,終究是個年近半百的老頭子,自己年方十五,貌美絕倫,少艾伴白髮,有些虧了。如今見到皇帝,這點遺憾早已消失無蹤。
皇帝年輕英俊,身姿挺拔。氣勢天成,高貴之中另有超脫之意,端的是難以言說。
看外表分明是而立之年,眼中卻似有百歲之睿智。
甄寶玥見的男子本就不多,最常見的就是她爹,她叔叔甄寶玉。除了汲汲營營之輩,便是脂粉男,哪見識過皇帝這樣的?
因此,對權利的嚮往之外,甄寶玥心中又有了一些戀慕。二者得兼,自是最好。
眼下這個情勢,她反而越挫越勇。皇帝的無視,激起了她無盡的征服欲。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必要的到手!
看到侄孫女眼中的狂熱,甄氏心中一動,以明其意。呆立一旁,再無話講。
美美的享用了一頓素菜,唐果心情更好了。
漱過口,揮退了隨從們,兩口子習慣性的聊天消食。
唐果笑嘻嘻的盯着夫君,等着他解惑。
皇帝笑問:“果兒想知道,我爲什麼不回頭就能猜到甄氏的舉動?”
唐果來了個小雞啄米式。
皇帝大笑。
“宮裡一些女人在進宮之前,受過同樣的訓練。”
唐果恍然。
她也想起來了。
對呀!
“原裝”的就被訓過!
琴棋書畫、春宮那啥……反正就是討好男人的法子……收起自己的呆樣兒,唐果道:“我以爲只是地位低的才學這個。”
“與地位無關。滿人也好,漢人也罷,在自家女兒進宮之前,多有請嬤嬤教授的。最重要的內容之一,便是如何拉攏住男人的心,還有爭寵的方法、爭鬥的手段,等等等等。說起來,皇帝看着尊貴,哼!在許多女人看來,也不過就是個必要爭取的恩客罷了。”
唐果汗。
親愛的,你實話實說,很傷自尊的!
皇帝微笑:“看透了也沒什麼。古往今來的帝王,有幾個不是這樣過日子的?用果兒的話說,只是有人自我感覺良好,有人自我欺騙,有人難得糊塗,極少人活得明白而已。甄氏那一套,我已看夠了。左不過就是那些招式,這些女人們的手法,實質上都差不多,表現出來卻是形式各異。像甄氏這種,分明是存着野心向上爬,偏要做出癡情無悔、安分不爭的樣子出來。宮裡這類女人不少了,不稀奇。”
“不是後宮不得干政嗎?這些人努力送女人進宮,又花大力氣培訓,究竟要得到啥呀?皇帝國戚的名義?”
“不止。最淺顯的一點,離我近的女人多多少少會探得我的好惡,再將這個透露出去,她的家族或者後臺據此對症下藥,不就能做事合上意結果就能步步高昇了。須知在官場中,擅長揣摩上意,那是在官場上的爲官秘訣。升了官,什麼都有了。即便不求這個,也要知道皇帝的忌諱,不做君主厭煩的事,保住自家現有的地位。其他的好處多着呢,你夫君在人家眼裡,可是個寶藏,值得派一代又一代的女人來挖,至死方休。上一個死了,人家再送女人,去挖掘下一個。代代帝王和臣僚,就是這樣過來的。”
女人的恩客,臣僚的寶藏……咳咳……“那你剛纔是不讓我點頭回禮了?”唐果道。
“這個自然。用不着。”
“哦。懂了。陛下,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其他的地方果兒差不多都遊覽過了,只差上方山了吧?時間還早,咱們去那兒好不好?”
“嗯,好啊。”
商量好,兩口子出門上車,跑去上方山遊玩。
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住地已夜深了。洗澡睡覺,一夜酣眠。
四月初十。
“長養薰風拂曉吹,漸開荷芷落薔薇。
青蟲也學莊周夢,化做南園峽蝶飛。”
天晴風和,蝴蝶飛舞。唐果裝了迴文人,早上起來看見窗外美景,先念了首詩。
皇帝輕笑。
唐果怒目而視:“人家就不能拽一把?”
“能!”
唐果對夫君的態度表示滿意,“回答正確。”
夫君笑得十分歡悅。
南巡隊伍今日下午便要啓程去往江寧。一應事務自有隨行人員去做,皇帝也沒啥業務要處理,這會兒和老婆一起,做起了大閒人。
江寧/金陵/南京,這個地方,唐果很有興趣。
皇帝將要駐紮在江寧織造署。現任江寧織造是曹寅。
唐果如今也能區分這裡的區別了。
皇帝是駐紮在織造署衙門裡,不是曹家。曹家在江寧沒有房產,全家住在衙門裡。可衙門不是他“家”。
因此,只能說,曹寅當了接駕的差,卻不能說曹家接駕。
唐果八卦好些天了。不過,《紅樓夢》的那位作者,靈魂眼下不知在哪裡漂浮,而且不能確認人家會否在此投胎,她八卦不出啥東西來。
皇帝言道,他已經知會過曹寅,讓他此次接駕,不可如以前一般靡費。但依皇帝的判斷,他不會聽的。
況且,接駕這事,江南總督也要過問參與。據皇帝的密報,現任江南總督王子騰,曾提議增加稅收用於接駕。各郡縣全無異言,惟有江寧知府陳鵬年堅決反對,最終未能實行。
揚州、蘇州、杭州已算是收斂,可下邊仍有藉機揩油。騷擾百姓的事情發生,皇帝一一命人查辦過了。
唐果也能感覺得出來,江南與其它地方的不同。
之前駐紮之時,儘量選在城外的鄉村之中,避免過多的擾民。由於皇帝的約束,隨駕臣僚的生活很是辛苦。基本上採取行軍的方式,搭帳篷宿營,自帶家人做飯煮茶。唐果的待遇相對好很多,但跟上輩子在電視劇裡看來的天差地別。時常也要住帳篷,特殊情況下,蔬菜採買不及,便只能用攜帶的鹹菜之類湊合。
到了江南地界,景況截然不同。江南三織造本就是內務府的派出機構,皇帝南巡花的是內庫的錢,於是,駐紮全是在城裡,一應供給也大爲改善。只不知有多少銀子落到了經辦人的手裡。這還是在皇帝三令五申,要求節約的背景下。
江南省是全國最富庶的地方,朝廷財政收入的最大來源地。
雖有若干例子在前,可總有人認爲皇帝其實是喜歡盛大鋪張的,節儉的旨意僅是面子話,求個愛民的讚譽。
那些被查辦的官員,全是明目張膽的違旨,當然要被皇帝收拾了,壞皇上名聲麼!
只要找好名目,比如說是民衆自發啥的,或者以多想少,明明花十萬兩,只說花一千兩,皇帝便會安然接受了。自己還能從中取利。
江南三織造,各個家裡浪費奢靡,花的可不是他們自家的錢。又不能嚴厲約束家人,他們各家的最得臉僕人,名下都有閒置的房產,哪個家資都過萬。
內庫的銀子不止花在皇帝身上,還供養着這些人主子奴才一起過奢華的日子。造成的虧空,卻要國家的錢來補。依皇帝夢中所見,光曹家,終康熙一朝,虧空數便超過六百萬兩。
皇帝再三曉諭接駕官員節省,就是想要防止此類事情在他的朝廷裡發生。目前看來,下邊的人用的仍舊是他夢裡見到的那一套,陽奉陰違。
江寧是江南總督府所在地,江南省政治經濟中心,一番鋪張在所難免。官員們必會殫精竭慮的想出更多法子討好皇帝。美女肯定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