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之所以要扶植蘭貴人,原因有二,一則是因她聰明,不會白費心思,一朝上位,絕對能和玉嬪麗貴人之流抗衡,二則因爲她不想和未來的慈禧站在對立面,哪怕是貌合神離,所以她要在慈禧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她一把,爲二人的和睦打一個好的基礎。
“蘭貴人?葉赫那拉氏?”奕詝蹙着眉想了想,似乎想起了那個愛穿蘭花衣裳的女子。
“正是。蘭貴人進宮後恪守宮規,雖久未承寵卻毫無怨言,可見是懂事之人,皇上身邊,若人人都像她那般懂事,宮裡也就太平了!”
“嗯……”奕詝努力回憶着蘭貴人的樣子,不禁連連讚歎,“果然是如蘭的女子,空谷飄香!不過,你怎麼會想要帶着她?”
“蘭貴人曾爲我尋藥,治好了我的飛絮病,如今有這樣好的機會,能伴駕避暑,我自然也要想着她些。”
“唔,朕的貞貴妃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奕詝一笑,“你說帶着便帶着她吧,閒時給你解解悶也好!”
“皇上這話說的,明明是帶着陪伴皇上的,怎麼倒成了給我解悶呢?皇上連日來寵愛玉嬪和麗貴人,不知皇上可要帶她們同行,爲皇上解悶兒?”良慎掩口輕笑。
“看看,越發上臉了!又來拿朕打趣!朕寵幸她們無非是省得你成爲衆矢之的,你竟這麼不懂人情!”
奕詝笑着捏了捏良慎的臉頰,又與她調笑了一陣子,直到天擦黑,依然不捨得離去,遂報備了敬事房,歇在了鍾粹宮。
五日後,御駕啓程前往熱河承德避暑山莊,前呼後擁,浩浩蕩蕩,恢弘大氣難以盡述。奕詝同良慎同坐在前面的龍輦裡,後面跟着的是太妃的鳳輦,再往後分別是蘭貴人和婉常在的鸞轎,隨侍的侍衛和宮人行走左右,人數之多不計其數。
良慎在四角方方的紫禁城裡關了這半年,冷不丁一出來,看見這沿路的好景色,再難控制住激動的心情,一路嘰嘰喳喳在奕詝耳邊說個不停,鬧的奕詝無可奈何。
“皇上,這就是你的萬里江山?”良慎挑着簾子朝外看去,一片青山綠水,那時的北京不同於現代,沒有高樓,沒有水泥路,目光所及都是鬱鬱蔥蔥的林蔭路,遠處分佈着稀疏的村莊,那些小房子上縈繞着裊裊炊煙,一片國泰民安的祥和景象。
“對,這就是朕的江山!”奕詝若有所思的盯着窗外。
良慎抿着嘴笑着,這樣的江山倒真的是美不勝收,不禁想起奕?,他也覬覦着這片江山,甚至爲了這片江山枉顧她的感受,心中刺痛的感覺再次襲來。
“皇上,如果我和這萬里江山不可兼得,你選哪樣?”
奕詝聞言一愣,又一笑,“怎麼這樣問?你和這萬里江山,朕都要!”
他牽起良慎的手小心的安放在自己的手心裡,似乎在向世界昭示着這個女子的所有權,良慎心中苦笑。
“做皇上開心嗎?”良慎又問。
“不開心。”奕詝搖搖頭,“肩上揹負着江山和子民,唯恐一步行差踏錯愧對萬民,愧對祖宗,幾乎夜夜不得安枕!朕不求能及康雍乾三世十之一二,但求唯此亂世,朕能帶着朕的江山和子民挺過去,復興大清!”
良慎心中涌出酸楚,面前這個可憐的皇帝,他不會知道,不管他現在多麼的憂國憂民,後世都是身背一世罵名的,只因他無力扭轉清王朝日益走向衰敗的局勢,只因他有一個女人,是慈禧!
良慎開始後悔帶着蘭貴人一起出來了,她想嘗試一下,是否歷史真的可以改變,她不讓蘭貴人受寵,就不會有同治帝載淳,也就沒有後續的那些故事。
可是她還是害怕,若是沒有載淳,是否狀況會更糟糕?萬一皇上沒有其他的子嗣怎麼辦,豈不是皇權旁落?或是換一個人執掌大權,誰知道又一定比慈禧好呢?
“在想什麼?問了朕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奕詝摟住良慎纖弱的肩膀。
“奴才在想一個問題,可是這問題有些大不敬,皇上要先答應不生氣我纔敢說。”
“你這小腦袋瓜子一時一刻也不肯歇歇!好了,朕不生氣!”
“皇上總說您在意奴才,那皇上可否願意爲奴才拋卻這萬里江山,與奴才浪跡天涯?”
奕詝沉默了,他真的想和她浪跡天涯,過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可是——
“朕不願意!”奕詝抿了抿薄薄的雙脣,“自從朕登基那天起,朕便不同於其他的男人,朕要揹負的豈止是妻子和兒女,更有天下蒼生,朕怎可爲了兒女私情枉顧他們?何況,朕也不願你擔上紅顏禍水的罵名!所以,朕不願意!”
良慎不再說話,在他們心中,最重要的永遠是江山,而自己,恐怕只是得到江山之後的一項附贈品一般,得之最好,不得也無傷大雅……
入夜,隊伍在京北行宮落腳,良慎白天在轎攆上傷了心,這會子心裡不自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次去承德,她只帶了金鈴子隨侍,而將常青留在宮裡留意耳目。
這時夜深人靜,金鈴子年紀小覺多,早已呼呼大睡起來,今日奕詝奔波勞頓,也無心召幸良慎,只是在自己的寢殿獨居,良慎聽着窗外萬籟俱寂,腦海中突然閃現了一個念頭,而且一經浮出,便再難壓制住。
她要逃跑!
出了宮是唯一的機會,這裡守衛稀鬆,不像皇宮層層進進都有人把守,要說混出去也不難,若是製造點混亂,再喬裝打扮一下,想必也能混出去!只是,良慎,你確定要走嗎?她一遍一遍的問自己。
走了,在這個世界你就不認識別人了,沒有了皇上的愛,也沒有了常青和金鈴子的照顧……可是走了,就有了自由,可以選擇不必和哪些人相處,可以不用看着這一代皇室在王朝沉淪中糾結,如果足夠幸運,也許還能找到辦法穿越回家……
要回去!她悄悄的下定決心!
“金鈴子?金鈴子?”她輕輕的搖醒金鈴子。
“格格?”金鈴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看着她。
“殿裡的紅蠟快要燒完了,你去下面問問,再去要些來!”
“格格,你大半夜不睡覺,要蠟燭做什麼?”
“我換了牀,睡不着了,寫寫字靜靜心,快些去吧!記住,要仔細仔細挑些好的來!”
“哎!”金鈴子答應着爬了起來,穿上鞋便出去了。
良慎見金鈴子走遠,忙從箱子裡翻出一套金鈴子的衣服換上,又在懷裡踹了些銀票,收拾妥當,便把那燒着的燭臺一推,恰恰倒在牀帳腳底下,很快,牀帳便着起火來,天熱物燥,火勢一起便猛烈起來,紅紅的火舌舔舐着房樑的時候,良慎尖叫着跑了出去……
“着火了!快來人吶!着火了!”
一時貞貴妃寢殿走水的消息傳遍行宮,宮人們紛紛擡來水桶救火,院落里人進進出出,侍衛也難以把守,有兩個侍衛看火勢太急,徑自救起火來!
良慎低着頭隨着人流匆匆走了出去,因着她穿着金鈴子的衣服,夜色中又看不清楚臉,旁人只當是救火的宮女,並不理會。
她剛剛走出這進院門,正迎上奕詝急急的跑了過來,後面曹德壽跟着跑,累得喘着粗氣。
突然看見他那樣緊張的樣子,良慎離開的腳步卻再也邁不動了,鬼使神差的,她悄悄的躲在院門外的一個角落,想在看看裡面的動靜,她甚至忘記了,現在是離開的最佳時刻,等皇上發現貞貴妃不見的時候,這行宮上下恐怕連只蒼蠅也休想飛出去。
“貴妃呢?”奕詝黑着臉,對着殿外的奴才們大吼。
一個小太監已經嚇得站不起來,哆哆嗦嗦的朝裡一指,只見那屋子已經燒得不成樣子,甚至有火苗開始透過窗子往外面而來。
“爲何不進去救貴妃?”曹德壽尖着嗓子叫道。
“曹公公,不行啊,火勢太猛了!”一個抱着桶的侍衛大聲喊道,想必他也是剛剛潑水救火走的太近,一張臉已經被火燎紅了。
“廢物!”
奕詝咬着牙罵了一句,隨手搶了一桶水,迎頭往身上一澆,便義無反顧的衝向火海。
“皇——”曹德壽一句話未及喊出來,便嚇得厥了過去,良慎眼看着皇上闖了進去,一顆心頓時揪了起來,四肢僵硬,再難挪動一步。
“皇上,你怎麼這麼傻?”她心裡不斷的吶喊着……
“慎兒!慎兒!你在哪兒?”奕詝在火海里不斷的叫着慎兒,直到嗓子進了煙,嗆得再難發出聲音,被火燒斷的椽子不斷往下掉,他便躲避着火舌的舔舐,邊往裡走,無奈,卻絲毫聽不到半點回應,更是看不到良慎的身影。
“糟糕,難道還睡着?被煙燻着了?”奕詝心中暗歎不好,於是不顧生死的又往裡屋探……
一個小太監死命的掐着曹德壽的人中,曹德壽深吸一口氣又醒了過來,看着越來越大的火勢,急的直跳腳。
“混賬王八羔子們!還不去救駕?”
“嗻!”愣住的侍衛回過神兒,也迎頭潑了自己一身水,闖了進去……
“都傻愣着幹什麼?繼續潑水,救火啊!”曹德壽跳着腳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