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回了鍾粹宮,金鈴子早已經等在寢殿裡,滿面愁容,良慎一看便知道她有事要說,忙藉故屏退了左右。
“金鈴子,打聽出什麼了沒有?”良慎拉住金鈴子的手,十萬火急的問。
“格格,奴才……奴才……”金鈴子猶豫着不知怎麼說。
“吞吞吐吐做什麼?”
“六爺……六爺給捎來一個口信兒,說……說……”
“說什麼?”良慎急的吵了起來。
“說,說他爲了成就大事才委曲求全娶瓜爾佳氏,請娘娘諒解,暫且在宮中忍耐等待,等大事已成!”
金鈴子鼓起勇氣一通說完,說完便泄了氣膽戰心驚的跪在地上。
“你說什麼?什麼叫爲成大事委曲求全?他到底還要成什麼大事?”良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個二十一世紀來的人,到這裡還有什麼大事要做?!”良慎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心一點一點沉到海底,唯一的一點希望也沒了。
雖然她一直有這個直覺,每日擔驚受怕生怕這個直覺成了事實,沒想到,還真的成了事實!奕?d自己都承認了,是他爲了所謂的大事,自己選擇娶瓜爾佳氏,沒人逼他,也沒人迫他,是他自己願意的!
他爲了區區一個香水配方,可以把她扔在深宮不管,這次他又是爲了什麼,讓他對當初的誓言不管不顧,做出在這裡成親這樣離譜的事情?
良慎渾身無力,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能夠讓他這樣醉心,她也不想搞明白了,只是和衣躺倒在牀上,雙目空虛的看着帳子頂上的香囊……
這些香囊上的刺繡真好看,他要留在這裡了,我也要留在這裡了……
忍耐等待,等大事做成,呵呵,大事做成之後,你就再也得不到我了!
入夜,敬事房劉長安來傳旨,皇上翻了貞妃的牌子!
良慎冷笑一聲,看吧,等來等去,我終於要成皇上的人了!奕?,我等不了你了,皇上也不會讓我等下去了……
良慎麻木的由着嬤嬤們將她梳洗乾淨,換上寢衣,嶄新的被子一卷,便被擡到了養心殿。
明明是簇新的棉花錦緞被,可裹在身上,良慎只覺得渾身冰涼……
皇上寢殿,奕詝正由宮人伺候着脫去外袍,只聽門外傳來通報聲:“皇上,貞妃到了!”
“擡進來!”奕詝背對着門,清了清嗓子。
兩個小太監悄悄開門進來,又輕輕的將良慎放平在牀上,道了聲告退便弓着背退了出去。
奕詝轉過身,慢悠悠的朝龍榻走去,只見良慎被大紅色的錦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連臉都沒露出來。早年的時候,他曾無數次幻想,他與良慎成親的美好場景。
或者在坤寧宮,或者在王府裡,他都能三媒六聘的走完六禮之儀,在某一個陽光和煦的日子,騎着高頭大馬迎娶她作爲他的妻子,與她拜過天地,與她坐在洞房裡看嬤嬤行撒帳之禮,良慎要吃下他們的子孫餑餑,他親手爲良慎掀開紅蓋頭……
如今,只是這樣將她擡進了養心殿,實在是太草率,太不盡如人意……
奕詝心中苦笑,難怪你如此不願意跟了我,我還是太過虧待你了!
他緩步走過來,伸出手,他的手指纖長,指節分明,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素白,那手顫抖着,猶豫着,終於掀開了擋在良慎臉上的被角。
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良慎淚眼迷濛的楚楚可憐之相,她果然還是不願意……
“恨朕嗎?”看到她的眼淚,他的心疼的縮緊。
“老六的事與朕無關,莫要冤枉了朕。只是,朕白天不該吼你……”
良慎哭的更兇了……
“還是恨朕拆散了你們……你別哭了,你哭的朕不知該怎麼辦了!”奕詝束手無措的看着她。
“你睡吧,朕,還有奏摺要批閱……”奕詝心亂如繳絲,想她一定是不想見自己,落寞轉身便要藉口離開。
“皇上——”良慎突然從被子裡伸出手,猛地抓住奕詝的胳膊,奕詝一驚,回頭看去,一截雪白的皓腕正緊緊的抓着他。
“皇上,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了!”良慎突然失聲痛哭,眼淚如決堤的河水一般傾瀉不止,她抓着奕詝的手,如同抓着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在這個世界,只有他曾經關心過她,他將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奕詝下意識的一步靠過去,緊緊的把她攬在懷裡,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輕撫着她無助顫抖的後背。
“皇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良慎緊緊的伏在奕詝的懷裡,第一次感覺,這個懷抱是如此令人感到安心!
“怎麼會只剩下你一個?朕在呢!別怕!”奕詝輕聲安撫着她。
藏在奕詝懷裡,良慎漸漸的恢復平靜,他總是說“朕在”,此時此刻,唯有一個“在”,聽起來纔算是最好的承諾……
“眼下本就有烏青,這下又把眼睛哭腫了,越發好看了!”奕詝見她平靜下來,輕輕將她扶正,爲她拭去臉上的眼淚,微笑着打趣她。
“皇上,你爲什麼喜歡良慎?”良慎哽咽着問。
“許多年的事了,朕也說不上來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是,慎兒並不喜歡朕,慎兒不願給朕機會,也不願給自己機會!也許是朕錯了,朕不該任性的選你進宮,也許當初把你賜給老六,你會比現在好過的多……”
“皇上別再說了!”良慎打斷奕詝的話,事情已成事實,她與奕?早已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奕詝看着良慎梨花帶雨的小模樣,裹在身上的被子已經因爲剛纔的擁抱褪下了一半,露出裡面雪白如凝脂的肌膚,溼潤的睫毛低垂着,隨着她尚未完全平復的抽泣而顫動……
“慎兒,不要再拒絕朕了,可以嗎?”奕詝輕柔的吻上良慎的耳垂,在她耳邊柔聲祈求着。
良慎的臉上騰起一片紅暈,終於低頭不語,縱容了他,她不是傻子,此刻這樣的遭遇,若沒有皇上的癡愛,她恐怕存活不到今天,眼前,抓住這份唯一的保障,纔是明智的……
她閉上眼睛,原本如冰潭般涼透的心,在皇上的一點點愛憐中,彷彿又暖了起來,心暖了,身子也就暖了……
直到身下傳來刺骨的痛意,她才徹底復甦,想守住的終是沒守住,比如奕?,比如自己……她痛的越加蜷縮了身體,蒼白的臉上覆上了密密的汗珠,卻緊咬着脣,自始至終未發出一點聲音。
“朕不好,朕不好……”奕詝知道她此刻所受的苦楚,房中之事,他早已見慣,比如落玉,比如雲舒,比如淑婉,面對她們,他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憐惜到不忍再去觸碰……
旖旎春色終有落幕之時,不知從哪一刻開始,良慎由來的對皇上產生了一種依賴,她小心的躲藏在他懷裡,什麼都不想,假裝自己沒有在另一個世界活過,假裝自己沒有任何過去。
“皇上,時候差不多了!”窗外響起了敬事房劉長安的聲音。
良慎一驚,一種被人聽窗根的羞辱感油然而生,驚恐的看着奕詝,“皇上,誰?”
“劉長安,給朕滾遠點!”
奕詝真是煩透了敬事房,他若不寵幸妃子,他們猴急的天天端着請他翻牌子;他若寵幸妃子,他們便夜夜蹲在牆根吵吵,急着要把侍寢的妃子擡走!
“沒事。”奕詝輕輕拍了拍良慎,“嬪妃侍寢,按組制不可整夜留宿皇帝身邊,祖宗是怕後世之主貪慕春色,縱慾傷身。”
良慎倒不知道還有這條規矩,只得尷尬的說:“那,奴才要回鍾粹宮麼?”
“不必,例來妃子侍寢完畢都是到乾清宮偏殿歇了……”
“那奴才還是過去吧!”良慎說着便要起身,又被奕詝按了下去,“不必理他們!朕不捨得你走!”
“皇上,時辰到了!”劉長安見沒動靜,只得又喊了一遍。
“劉長安,有本事就直接進來把朕的愛妃擡走,沒本事就趁早滾遠點!”
劉長安早知道皇上待貞妃與其他妃子不同,估量着今夜怕是拗不過皇上了,還是別拿小細胳膊去擰大腿的好,打定主意,便沉默着站在外面,就當是上夜了。
“睡吧!瞧瞧你的眼睛,明日還不定是什麼樣子呢!”奕詝見劉長安不再聒噪,心中順遂,吻了吻良慎的額頭,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良慎卻沒那麼幸運,第一次與這個不算熟悉的男人同眠,加上身上痠痛,愣是瞪着眼睛瞪到了天亮。
次日寅時,皇上要上朝,伺候的宮人們早已在門外等候。
一位老嬤嬤進來將龍榻上的褥面小心收起,良慎瞥了一眼,那上面的血跡如一株盛開的紅花,奕詝自然也瞧見了,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良慎細心的看到皇上在笑,自然也猜到了他爲什麼笑,不禁想到當初她被誣陷不結,皇上站出來替他解圍之事。
“朕讓小安子送你回宮,你回去再歇歇,眼下的烏青更重了些。“奕詝見宮人都退出去伺候,便湊過來說。
“皇上,當初你可疑心過奴才?”良慎沒頭沒腦的一問,誰知,奕詝卻聽懂了。
“夫妻之道,貴在相知不相疑,你可懂得?”奕詝調皮的颳了一下良慎的鼻子,轉身隨曹德壽往朝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