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壽對皇后秉明瞭連日來四春娘娘侍寢的事,他說:“這四個丫頭極會討皇上歡心,歌舞器樂,服侍說笑,無所不精,老奴冷眼看着,她們四個倒不像宮女,倒像……”曹德壽頓了頓,似乎難以說出口,“倒像八大胡同的賣笑的姑娘!”
良慎忍不住一笑,“公公這話實在有些刻薄。”
“娘娘見笑了!”曹德壽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這四個人每每一起服侍皇上,一夜不出,直至天明,實在是……皇上那身子哪經得住她們這麼糟蹋?”
“皇上自己沒個剋制,怨誰?”良慎沒好氣的說,雖然這四個女人來歷不明,可想到奕詝的表現,還是讓她生氣。
“正是這個事兒!奴才豁出這張老臉勸了皇上幾次,皇上白天答應的好好的,可一見了他們便把持不住,奴才就納悶了,皇上歲數小的時候尚且沒這麼不穩重,怎麼大了卻被幾個丫頭迷惑?”曹德壽憂心的說。
良慎從曹德壽的話裡聽出了些端倪,立刻令她警覺起來。
“曹公公,你好好想想,這四個人平日裡或承寵時可有什麼異樣?”良慎問。
曹德壽紅了臉,他年歲大了,本不願意管皇上的牀笫之事,可無奈眼看着皇上的身子一天天虧空下去,小安子只顧着收取四春給的好處,爲她們覲見皇上大開便宜之門,全然不顧皇上的身子,他真的着了急。
“若說異常,倒也看不出什麼,只是老奴記得她們身上有一股異香,老奴自幼便在後宮,女子喜愛的香料老奴皆能識得一二,可她們身上的香味老奴大半輩子了,從未聞過!”曹德壽謹慎的說。
良慎聽了心中暗暗記下,明日便從這香味上查起,看到已經年老體衰的曹德壽還一心護着皇上,心生感激,遂起身道謝。
“曹公公雖老邁,卻心繫皇上,一片忠心,我替皇上謝過曹公公了!”
“哎呦,不敢當,不敢當!”曹德壽連連擺手,“只要皇上好好的,老奴死也瞑目了!娘娘早些安置吧,老奴叨擾了!”
良慎吩咐常青將曹德壽送出去,寬衣卸妝躺在牀上,開始盤算着該如何整治這四個女人!
次日一早,皇后召見四春,在場的還有懿貴妃和玫嬪,明着是皇后初到圓明園,將皇上的女人們召集到一起議事,實則不過是爲了給傳說中的四春過過堂。
良慎初見這四春,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但也都別有一番風味,難怪皇上難以抗拒。
牡丹春那拉氏體量微豐,臉若銀盆,脣紅齒白,眉目端正,觀之可親,着粉紅色衣衫;海棠春察哈拉氏身形柔軟輕盈,個子較其他三人高些,恍若畫中走出的人,着海棠紅色衣衫,一看便知是個心思靈巧的機靈人;武陵春王氏身形瘦削,皮膚白皙,如上好的白瓷一般清透,只是眉間似有顰顰之態,別有一股西施捧心的味道,着丁香色衣衫;杏花春索綽羅氏容貌最不出衆,難得是長了一張討喜的團圓臉,左右臉頰各一個深深的酒窩,笑語殷殷,令人垂簾,着青色衣衫。
這四人盈盈站在堂上,如四朵嬌花一般,良慎不禁讚歎,單單挑出哪一個並不是絕色的人物,比麗妃和死去的容嬪差得遠了,只是不知爲何,這四人站在一起,便有了環肥燕瘦的韻味,令人看也看不夠。
難怪皇上不忍放手,既然你們要在一起湊成一副四美圖,我便偏要將你們拆開,讓你們形單影隻,良慎心想。
“本宮乍到園子裡,便聽說了你們的事,皇上對你們恩寵有加啊!”良慎高高在上,意味深長的說道。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才們本在園子裡服侍,這次得蒙皇上寵愛,能夠侍奉在側,奴才們深感深感榮幸!”武陵春察哈拉氏說道。
良慎把玩着長長的護甲,說道:“雖然本宮很是好奇,皇上是怎麼一下子看上你們四個的,可是本宮也懶得問了,既然皇上看上了,便是皇家的女人,皇上可許了你們位分?”
“皇上說,等皇后娘娘回宮,便賜與我們常在的位分!”察哈拉氏又說。
“姐姐,雖然沒有正式冊封,可她們四人卻是實實在在的常在了,一律份例禮制都是按常在的位分走的。”懿貴妃恰到好處的插了一句。
“哦?原來如此!”良慎臉上露出鄙夷的笑,“皇上還真是心疼你們!不過,依本宮看,這還是委屈了你們!本宮意欲將你們四個冊爲貴人,你們以爲如何?”
四春面面相覷,她們本以爲皇后可能會爲難她們,沒想到皇后非但不生氣,還要晉她們的位分!
懿貴妃拈起帕子擋了擋嘴角溢出的笑容,她看得出,好戲就要開始了!
“多謝皇后娘娘!”海棠春立刻給其他三春使了個眼色,三人齊齊行禮道謝恩。
“不必多禮,都是自家姐妹!這兩日本宮想了件事,雖然在圓明園不比宮裡,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在哪裡都不能廢了!因此本宮想把宮裡侍寢的規矩挪到園子裡來,皇上寵幸嬪妃須得翻牌子,且不得在皇上寢宮整夜留宿。妹妹們,以爲如何?”良慎緩緩說道。
“皇后娘娘言之有理,皇上龍體是國之根本,妃嬪不過是爲了綿延子嗣,若傷了皇上的身子,可不好了!”懿貴妃自然隨聲附和。
“那便這樣了!回頭告訴敬事房的人將四位新貴人的綠頭牌掛起來!”良慎莞爾一笑。
四春面色都有些尷尬,本以爲是喜事,可飛上枝頭變鳳凰,誰知皇后這一招先甜後苦,規矩一旦立起來,怕是她們再也不能一起纏着皇上了!而且,一旦將她四人拆分開,寫在綠頭牌上,日子久了,皇上還能否想得起她們都是說不定的事情。
但皇后已經說出口,便由不得她們反駁,只好依從。衆人散去之後,唯獨玫嬪還留在那裡,玫嬪依舊不着脂粉,一身縞素,在她內心深處,還無法從失子的痛苦中走出來……
“惜弱,你打算後半生就這樣度過了麼?”良慎看見她,便覺得愧疚,回頭想想,彷彿惜弱走過的每一步都有她的影響。
玉妃當日慘死雖不是她所爲,可也是在別人陷害她的時候做了犧牲品,惜弱接近皇上,她又全力保她,將她一步步擢升爲皇上的貴人。
終於,惜弱因錯被貶爲官女子,事實上,她只是個宮女,踏踏實實做個奴才未嘗不是一世長安的好歸宿,可又是自己將她再次推到皇上面前,讓她懷有身孕,卻又沒保住這個孩子,最終,還是毀了她的一生……
“這樣也未嘗不好,只要佛祖保佑我的孩兒在極樂世界能沒有痛苦,我便也不會覺得痛苦。”玫嬪撫摸着手中的佛珠,淡然說道。
“我總想向你道歉,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良慎仰面唏噓。
“罷了,你我之間,誰對不起誰也難分得清楚了。”玫嬪說:“今天我留下,也並非想和你敘舊。四春之所以得寵,能讓皇上欲罷不能,是因爲她們用了媚春香的緣故。”玫嬪說,彷彿在說着與自己無關的天外之事。
“媚春香?”良慎皺眉,一聽便是春藥的名字,只是爲什麼玫嬪會知道這些?
“媚春香是一種奇特的春藥,平日裡聞不出什麼味道,一旦與龍涎香混合,便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令人意亂情迷,不知天地爲何物……”
“你爲何會知道這樣的東西?”良慎急切追問。
“因爲,當初我就是憑藉這樣的東西,靠近皇上的。”玫嬪輕輕的自嘲了一句。
良慎驚愕,難怪,她曾懷疑爲何皇上會寵幸她,又爲何看不起她,卻始終想不通其中的關竅,原來,她那日承寵竟是用了這樣的手段……
“很可笑吧……這便是典型的自掘墳墓呵……”玫嬪笑了,笑的十分淒涼。
“只是,既然無味,你是怎麼知道她們身上有的?”良慎又問。
“我從海棠春的指甲縫裡看到了香料的粉末,猜的。”玫嬪站起身,說完這句話,便要離去,“這是我最後一次涉足紅塵之事了,但願能幫你一二,以解你我耿耿難消的糾葛……”
說罷,玫嬪輕輕離開了良慎的寢宮,只留下滿腹感慨與唏噓的的良慎,她並不爲自己馬上便可抓到懲治四春的關鍵而高興,更多的是對惜弱流離悽慘的半生的悲憫……
幾日後,皇后作主,將圓明園四春都封了貴人,牡丹春那拉氏封爲璷貴人,海棠春察哈拉氏封爲禧貴人,武陵春王氏封爲吉貴人,杏花春索綽羅氏封爲慶貴人。
四位新貴人的綠頭牌掛了起來,每次皇上只可召幸一人,起初皇上偶爾還召幸幾次,漸漸的,也就淡了。
良慎曾問奕詝爲何寵幸四春,奕詝竟也說不出爲什麼,清醒的時候覺得她們不過是些以色侍君的淺薄女子而已,也沒什麼可牽掛的,可每每她們侍寢的時候,便能享與別人不能享的人間極樂。
良慎便更加堅信玫嬪說的話,決意等到皇上淡忘了她們,便以此事爲由打發了她們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