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夢中驚醒,睜開眼卻是奕詝坐在身邊。
“皇上多早晚來的?怎麼沒讓她們叫醒我?”良慎攏了攏壓亂了的頭髮,說道。
“朕看你難得偷閒睡一會兒,不忍打擾。”奕詝也伸手幫我抿了抿鬢邊的碎髮。
“這幾日確實乏得很,人也變得貪睡了。”良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朕撤了老六的官職,你可聽說了?”奕詝問道。
“能聽不見麼?這幾日傳的沸沸揚揚的都是您和王爺的事兒。”良慎伸了伸懶腰,躋鞋站了起來,拉了拉裙角。
“這幾日朕心裡有些嘀咕,不知這樣是對是不對。”奕詝見她起來,反倒自己歪在榻上,看着她走來走去更衣整裝。
良慎聽見這樣的話,手上一頓,轉身看着他,說道。
“恭親王當日假傳聖旨,確實犯了欺君之罪,委實該罰。只不過近日朝中不太平,人人想着恭親王有勇有謀,又是皇上的家人,皇上卻棄之不用,那些糊塗人便怨皇上爲了一己私怨耽誤了國事。”
“那你怎麼想?”奕詝又問。
“皇上不必管那些人的風言風語,朝中之事自有定數,哪裡是多一個恭親王就能改變局面的?我倒認爲皇上處置的得當,當日恭親王畢竟曾被先帝議儲,凡事就應當更爲謹慎,前段日子恭親王權傾朝野,他竟做出來這樣大逆不道之事,難保不是風頭太盛恃寵生嬌,皇上冷一冷他沒什麼不好!”良慎平心而論。
“你真的這樣想?”奕詝聞言感懷心中,果然良慎是最懂他的人。
“嗯。”良慎點點頭,說道:“我雖身居後宮,也聽說今日長毛體賊又佔了上風,皇上不必憂心,他們不過是草莽之輩,不過憑着一腔熱血和不平行事,並不懂治國之道,遲早是要沒落的。反倒是恭親王,朝中越來越多人支持他,恭親王心中再忠貞,也敵不過這些人的蠱惑。皇上不如早些斷了恭親王的念想,對你們兄弟二人都是好事!”
“慎兒,你越來越有女諸葛的風範了!只是朕心中有時也懷疑,若是今日做皇帝的是老六,也許大清國會比現在更興盛……”奕詝長年被國事折磨,心中已經越發不自信起來。
良慎也意識到這一點,立刻認爲這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人若連自己都不相信,那還能依靠什麼?
良慎走到奕詝身邊坐下,輕輕的挽住他的手,近日皇上心裡不自在,常常得空去練習騎射,手掌也比之前粗糙了許多。
“皇上爲何要這樣想?世界上本沒有如果,皇上已經做了皇上,再想這些假設都是無意義的。我也知道朝事繁重,皇上身心疲累,可皇上萬萬不可灰心,若連您都灰心了,天下萬民該如何是好?”
奕詝仔仔細細的聽着良慎的話,已經很久沒人鼓勵過他了。
“皇上不必仰慕歷朝歷代的千古明君,每個皇帝歷經的狀況都不同,歷史乃是大勢所趨,若將那些千古明君放到咱們這一朝,也未必就還能名垂千古。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朝朝也都有難辦的事,只要皇上盡心而爲,無愧於天地,無愧於人心即可。朝中雖有恭親王的支持者,可我相信普天之下皇上的支持者更多些,若不是這樣,恐怕皇上早就不在這個皇位上了!況且,皇上難道不相信先帝的選擇?”
良慎一席話,奕詝心裡舒暢了許多,有困難需得迎刃而上,若連當今皇上都有了逃避之心,天下萬民還要依賴誰?
“朕知道了!”奕詝用力的握了握良慎的手,輕鬆一笑,“許久不見懿嬪了,她身子怎麼樣?胎兒可好?”
“好着呢!我不讓她多出來,連早晚請安都能免則免,皇上膝下稀薄,什麼都不如皇嗣重要。”
“朕的後宮多虧有你!”奕詝感激的笑了笑。
“我這一生多虧有皇上,不然,該有多無趣?”良慎也回報以一個暖心的微笑,“我悄悄的看着,懿嬪這一胎與恭王福晉和麗妃都不同,說不好是個小皇子呢!”
奕詝一聽說是皇子,心裡更加高興,剛要說話,門外便吵吵嚷嚷起來。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你臉上這張嘴是喘氣的?難道連句話也不敢說了?走,我偏讓你去見見皇后,看你能說回一個公道不能?”隔着門,依稀聽得出這是金鈴子的聲音,似乎還有人抽泣的聲音。
“我的小姑奶奶!你給我小點聲,皇上在這呢!”又傳來常青的聲音。
奕詝和良慎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良慎朝門外喊了一聲:“常青,外頭吵什麼呢?”
“回主子話,是金鈴子和玫常在的侍女小順!”
良慎一聽便知道沒什麼好事,剛要攔下,奕詝卻先聽了出來,喊了一聲:“讓她們進來!”
常青挑簾子進來,後頭跟着金鈴子和一個普通宮女打扮的女孩子,正是小順,金鈴子難掩一臉怒氣,小順確實戰戰兢兢唯唯諾諾的樣子。
“奴才叩見皇上,叩見皇后娘娘!”三人齊齊跪在地上磕頭請安。
良慎遠遠看着小順臉上似乎有些紅腫,可因她低着頭,看不真切。
“小順,擡起頭來。”良慎柔聲說。
小順壯着膽子慌張的擡起頭,果然,左右兩邊的臉頰都紅腫的老高,眼睛也是腫腫的,似乎剛剛哭過。
“怎麼回事?”奕詝只看了一眼,便拉下了臉,宮中竟有人私自體罰宮女。
小順被這一問,不知是嚇的還是委屈的,失聲又哭了出來。
“皇上面前別哭哭啼啼的,好好回皇上的話。若有委屈,皇上會爲你做主的!”良慎說道。
小順張口想說,又不敢說,只管繼續哭着。
金鈴子是個急脾氣,見小順只哭不說,便自己開口說道。
“回皇上,回娘娘,玫常在因被皇上責罰心中不順,便拿宮女撒氣,小順臉上的傷不過是九牛一毛,皇上請看!”
金鈴子抓起小順的手臂,擼起她的袖子,只見那細白的手臂上斑斑點點,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滲着血,令人觸目驚心。
“這是?”看到小順身上的傷,良慎也嚇了一跳。
“這些傷都是用簪子扎的,新傷舊傷這麼多,玫常在動用死刑怕也不是第一次了!”金鈴子氣鼓鼓的說道。
“小順,玫常在到底是爲何罰你?”奕詝問道。
“今兒個坪常在去了鹹福宮,是我給坪常在倒的茶,坪常在走了,主子就說我伺候的不好,沒見過世面,丟人現眼……”小順哭泣着說道。
“坪常在時常喜歡說些人情長短,怕是說了些擠兌玫常在的話,不然玫常在也不會動怒!”良慎說道。
“後宮嬪妃之間的確免不了口舌之爭,可就因爲這個便體罰宮女,這便是失德!玫常在本就是奴才出身,卻不懂體恤奴才,雲舒爲人最爲和善,怎麼身邊竟出了這樣的東西?”奕詝本就有些看不上玫常在,更看不上誰恃寵生嬌,見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怒火中燒。
“皇上別把奴才出身掛在嘴邊了,後宮中若人人聽了去,人人看不起她,也正因爲這個,她才變得敏感易怒!”良慎說道。
“皇上說的本就是事實!做出事來還怕人說呀!”金鈴子不顧常青一直在拉扯她,自顧自說道。
“金鈴子!”良慎瞪了她一眼,“這裡頭又有你什麼事?”
“主子且看小順身上的傷,便知不是一日兩日了!今兒個小順來問奴才借金瘡藥奴才纔看見,大家都是奴才,物傷其類,奴才看不過眼!”
“這裡有皇上做主!你少咋呼!”良慎怒道。
金鈴子見良慎真的生了氣,便低頭不再言語。
“朕要去趟鹹福宮,看看朕的玫常在到底是如何過日子的!”奕詝咬着牙說道,自從雲妃故去之後,他沒再去過鹹福宮。
“任何人不得過去提前通傳!皇后陪朕一起去!”
良慎無奈,只得應了下來,惜弱近來確實有些行事不穩重,今日又被金鈴子這丫頭一鬧,直接鬧到皇上這裡,可見再想勸是勸不住了,只盼着這會子惜弱沒做什麼離譜的事情纔好,不然想必是躲不過這一劫的!
奕詝起駕往鹹福宮而去,良慎陪在身邊,金鈴子心中痛快,也跟去要看看玫常在到底如何應對。
奕詝和良慎剛走到鹹福宮外,便被門外的太監看見,曹德壽上前攔下,不讓他們往裡通傳。奕詝掃了一眼鹹福宮,倒是還同玉妃在世時一樣蕭條。
一行人又往裡走了走,已到了西偏殿的門口,忽然裡頭傳來低聲啜泣的聲音,接着便是玫常在的辱罵聲。
“都打量我好欺負是麼?連你個狗奴才都來欺負我?這麼燙的茶水是給人喝的麼?你要燙死我不成?”
“常在饒了奴才吧,奴才知道錯了!”一個可憐兮兮的求饒聲響起。
“常在常在,你生怕人人忘了我被將爲常在,還要時刻掛在嘴邊表白着?”玫常在更加生氣。
接着便是花盆底走在地上咚咚的聲音,隨後便傳來那宮女的慘叫聲。
奕詝氣的臉色鐵青,上前一腳踹開了偏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