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一樹的紅梅正在風中凋落,皎潔的月光照得亭裡亭外一片光明。一個人,一壺酒,朵兒獨坐亭中自斟自飲。今日是她的生辰,可全部的熱鬧繁華卻都在十三阿哥府裡,即使隔着那麼遠她似也能聽到鼓樂之聲,似也能看到絢麗的煙火,似也能感受到熱鬧的氣氛。
他此刻在做什麼?在入洞房嗎?他看到了嫺悅會不會想起自己?他認得出她與她不是同一個人嗎?他分得清她與她的不同嗎?她對自己無力的輕笑,對着虛空舉了舉手中的杯子,輕輕的說了聲:“恭喜你了,十三!”仰起頭,將酒滿滿的倒進嘴裡,卻苦澀得無論如何都難以入喉。
曉菁拿着一件披風急步走了過來,擔憂地說:“福晉,晚上寒氣重,您還是早點兒回房吧!”
朵兒一手託着下頜,俏生生的望着她,臉上的紅暈一圈圈的暈染開,白裡透紅得分外可愛。“這裡好,這裡有月亮。”她閉上了眼睛,側耳聆聽,“你聽,月亮裡面有好多聲音,你聽到了嗎?有玉兔搗藥的聲音,有吳剛伐桂的聲音,有嫦娥嘆息的聲音……”
“福晉,您醉了。咱們回去早些安置吧!”曉菁將披風裹在朵兒的身上,有些無奈的說。
“誰說我醉了,我清醒得很。我倒是想醉,可就是怎麼都醉不了。”朵兒用力的掙開披風,脣邊帶着慵懶的笑容,眼中卻是清冷的幽怨。
“朵兒?怎麼在這裡?”
耳邊傳來胤俄的聲音,朵兒回眸燦然一笑,歡快的跑到他面前,“十哥你來得正好,快來陪我喝酒。”
她頰邊透着兩抹嬌俏的紅雲,清亮的眼波明媚如霞,微翹的嘴脣豔若紅櫻,笑靨盈人,美輪美奐。他的氣息爲之一窒,眼眸像是陷在了她的身上拔也拔不出。只是她呼吸間流轉的淡淡酒氣,卻讓他不禁皺起了眉。“你是怎麼了?平日不是滴酒不沾的嗎?怎麼今天竟喝起酒來,還在亭子裡,小心着涼。”
“因爲今日是我的生辰呀!我高興嘛!”她笑得格外燦爛,手心朝上伸到他面前,揚着下巴斜睨他,“拿來!”
“什麼?”他好笑的望着她,不解的問。
“我的生辰禮物呀,難道你沒有準備嗎?”
胤俄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額頭,一臉愧疚地說:“這幾日太忙,我想着想着還是給忘了。朵兒,對不住啊,明日,明日我補給你可好?”
朵兒一愣,隨即嫣然一笑,不在意地說:“沒關係,反正我也不缺什麼。那十哥還是陪我喝酒吧,就當作你送的禮物好了。”
胤俄有些失望,本以爲她會對自己生氣或者撒嬌,沒想到她居然全不放在心上,是她太過灑脫,還是她對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心裡雖失落萬分,可還是拿出了懷裡的短笛。“送給你的。”
朵兒一聲驚歎,藉着月色仔細端詳起來,笛身只有普通玉笛的一半大小,月光下泛着淡綠色的光澤晶瑩剔透,握在手中溫潤存熱,光滑細膩。“好漂亮,這是笛子嗎?怎麼只有這般大小!”
見朵兒愛不釋手的樣子,胤俄也不禁開懷起來,“這是短笛,比一般的玉笛要短小得多,乃是外國使節帶進京的。你不是說想要個玉笛嗎?這個短小精緻最適宜隨身帶着。”
“原來你剛剛是在騙我!”朵兒偏着頭對胤俄皺了皺鼻子,“呵呵,不過我很喜歡這個禮物。十哥謝謝你了。”她反手拉着胤俄走進亭子,端起桌上的酒杯遞給他,“這杯我敬你!”
“朵兒,你知道我已經把酒戒了。”他無奈的說,自從他酒醉失手打了她,他便再也沒有碰過一滴酒。
一仰頭朵兒將杯中酒飲盡,惋惜地說:“那真是太可惜了!你瞧,”她走到亭邊,張開雙臂閉着眼睛一臉的陶醉,“這裡有清風、濁酒、明月和紅梅,多麼快意,多麼美妙呀!”望着手中的玉笛,她朦朧的眼眸瞬間一亮,高聲道:“除此之外,還應有笛音、劍舞。曉菁,去把爺的劍取來。”
曉菁轉頭看向胤俄,見他也對着自己點了點頭,這纔將手中的披風遞給胤俄,轉身向書房走去。
胤俄接過披風披在朵兒的身上,扶她坐回亭內的石桌旁,愧疚自責地道:“今日是你的壽辰卻不成想……如此冷清,明年我一定給你好好做生日。”
“十哥,”朵兒像是完全沒有聽到胤俄的話,自顧自的說,“如果有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站在你面前,你能認得出哪一個是我嗎?”
胤俄微怔,不經意的回答:“應該可以,即使長得再像,身量、胖瘦總不一樣。”
“如果身量、胖瘦都一樣呢?”
“脾氣秉性總會不同。”
“如果脾氣、秉性也都一樣呢?”她鍥而不捨的追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彷彿他的答案對她十分重要。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胤俄的心不禁一沉,但還是回答着:“舉止神態不會相同。”
“萬一也都相同呢?”
“……”,他望着一臉急切又焦慮的朵兒,沉默了。
朵兒沮喪的收回探過大半個桌面的身子,心裡火燒似的灼痛, “一定是分不清的對不對?他一定是分不清的。”她喃喃自語着,傷心的陷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胤俄早已陰沉的臉色。倒滿眼前的酒杯,她毫無意識的送到嘴邊,剛要喝卻被人一把攥住。“不要再喝了!”胤俄的聲音裡已有了幾分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