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裡張燈結綵、燈火通明,紅色的綢幔點綴着府中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濃濃的喜色。
嫺悅的閨房裡,老嬤嬤正在給她開臉梳頭,福晉與霜兒陪伴在一旁。老嬤嬤一邊爲嫺悅梳頭,一邊唸唸有詞地說:“一梳梳到底,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子孫滿堂。”
霜兒在一邊抿嘴笑着說:“小姐和十三阿哥一定會有很多孩子,而且個個都會長得很漂亮。”
“霜兒,又胡說!”嫺悅臉一紅,害羞的瞪了霜兒一眼。
福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眼中更多的卻是不捨。她走到嫺悅的身邊,雙手輕搭在她的肩上,看着鏡子裡嬌美可人的女兒,心裡真是五味雜陳,既喜且憂。“悅兒,”她緩緩的開口,忍住心中的不捨和眼中的淚水,儘量保持着平穩的語調,說:“嫁了人就是大人了,從今而後你的丈夫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今生的依靠。你要敬他、愛他、照顧他、順從他,相夫教子,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知道嗎?”
“是,額娘。女兒記住了。您和阿瑪一定要保重身體,切勿以女兒爲念。”嫺悅眼中氤氳着霧氣,微笑着說。
福晉欣慰的點了點頭,眼底的清涼終是不堪重負,輕輕的滑過臉龐。
燭光歡快的跳躍着,像是感受到了她此時的心情,搖曳得令人炫目,更明亮得令人陶醉。明日她就是十三阿哥的新娘了,明日她就是十三福晉了,望着鏡子裡明媚動人的自己,她甚至有些期待當他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遠處的屋子裡燭光映在窗櫺上,顯得格外神秘且美好,偶爾晃動的人影說明屋子裡的主人還沒有休息。墨黎負着手,呆呆的站在院子裡,眼光一時一刻也離不開那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的光亮。
婚禮極其隆重,甚至不亞於當年皇太子大婚時的盛況,兄弟們又羨又妒又不屑的神情,令胤祥十分厭煩。他知道這是皇阿瑪在提醒他,暗示他,更是在警告他。私奔的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皇阿瑪的法眼,將德妃身邊的宮女賜給自己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和鈴鐺不同,這一次不是簡單的將人給了自己,而是直截了當的指婚,一個小小的宮女竟能堂而皇之的成爲他的側福晉,這層深意他又豈會不知。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恩典”,而是一個頗具深意的“警告”,甚至是在他的臥房裡安插了一雙眼睛。
胤祥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裡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他機械的配合着司禮太監的尖聲唱和,麻木的完成着大婚的各個步驟。只是今日,他沒有喝酒,一滴酒都未沾。他不想在酒醉中完成這個婚禮,他更不能容忍自己再因爲酒醉而犯下不可原諒的錯誤。只是掀開喜帕的那一瞬,他還是恍惚了片刻。荔凝新露潤澤如玉,明眸善睞人比花嬌,蝶睫微顫欲語還羞,朱脣微啓惑人心魄。大紅的嫁衣,雪白的圍領,金黃的流蘇,絢麗的雀翼,她美得令人不敢直視偏又令人移不開目光。想當初朵兒出嫁時,十哥也是如此的驚豔吧!這想法一旦進入他的心裡,便如扎進了一根硬刺,狠了狠心他猛地抽身站起。
嫺悅一驚,事實上屋子裡的人都嚇了一跳。“你們全都出去!”胤祥冷着聲道,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喜娘莫名的一哆嗦,不明白十三阿哥對這麼美的新娘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敢停留片刻她忙帶着侍女們走了出去。霜兒不明所以的看向小姐,一時之間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你還等什麼?”胤祥不耐煩的瞪向她,眉心彷彿擰成了結。
霜兒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嚥了咽口水,她喏喏的應了聲“是”,退身出去,只是心裡卻替小姐捏了把汗。
嫺悅手足無措的坐在牀上,手中的帕子幾乎快被揉碎了,她不敢擡頭看他,更不曉得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而惹他發脾氣。她的心跳得雜亂無章,眼中的淚泫然欲泣。她千想萬想也沒有料到,掀開蓋頭後他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明明知道她不是朵兒,可他的目光卻還是離不開她的身影。他在心裡恨着自己、罵着自己,他是在對自己生氣。他的怒火不過是在掩飾他的軟弱和他的失落。他到底還是娶了她,娶了這個與朵兒有着相同容顏,卻永遠都不可能是朵兒的女人。“聽月,你會恨我吧!”他的心一陣抽痛,看着牀邊一身紅色嫁衣的人兒,他只覺得雙眼刺痛得很。
“從今兒起你就是十三福晉了,我會給你你應有的尊榮,但是我不希望你出現在宮裡,更不希望你插手府中的事,你只要呆在你的屋子裡就好。”
他的話似是一道晴天霹靂,瞬時將她從雲端劈入谷底,他的聲音雖不狠絕卻帶着一絲厭惡,雖不嚴厲卻帶着一絲薄涼。她不解的擡頭看向他,卻發現他的目光竟是那樣的溫柔且傷感。她被他矛盾的行徑迷惑了,她明明看得到他眼中的迷戀,卻不懂他爲何要如此對待自己。
“爲什麼?”她輕輕的問,並非抱怨只是不解。
他的身子陡地一震,她無辜的眼神讓他汗顏也讓他抓狂,一樣的容顏不一樣的神態,這錐心刺骨的折磨令他悲憤惱怒,更令他心碎神傷。“因爲你不是聽月,因爲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丟下這句話,他毅然決然的走出了新房,既然皇阿瑪要盯着他的臥房,那麼他就表演給他看好了。大踏步的走向富察氏顏袖的屋子,他的眼底只剩下一片凍結的冰霜。
原來……,嫺悅頹然的癱坐在喜牀上,目光空洞的望着那滴淚的喜燭,原來老天讓她開心了一次,並沒有忘記讓她再傷心一次,可悲的是,這短暫的開心或許要用她一生的傷心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