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幾年前認識謝二的時候,他就是個點火就着的爆竹脾氣。
多年之後再見,我還是能很準的拿住他的命門,可見這世上比我還要不長進的人比比皆是,我也不用妄自菲薄。
不等我脣角的冷笑落實到位,謝二已經惱羞成怒的揮開他身邊的鶯鶯燕燕,攥着拳頭就住了我的衣領,仗着身高體重兩方面的優勢居高臨下的冷眼看我:“我明白了,少卿哥是不是還不知道你是白鳳凰?”
鑑於外人無從得知顧家和白家的舊怨,他這反應倒也不算慢了。
我學着顧少卿城府深重的樣子似笑非笑的看他,對於他揣測的答案不置可否。
謝二本就是隨口一猜,這會兒越想越覺得莫名其妙:“可是爲什麼?有什麼事是白謹言能做,而白鳳凰做不到的?”
這番騷動引來不少周圍的閒雜人等看熱鬧,連摸牌九的都暫且停了停,隔着人羣朝這邊投來目光。
在歌舞昇平的人間天堂裡,打架鬥毆還沒被第一時間帶走的相當難得,猶如一粒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漣漪很快盪漾開來,波及的速度恰如我現象一般。
轉眼間,場上只剩下樂隊一板一眼的繼續演奏着一曲天真爛漫的舞曲,所有客人不管能不能擠到這邊來看熱鬧,都不約而同的停了正在進行中的事情,探頭探腦的朝着這邊看來走來。
這樣的情況下,逆流而行的人總會特別能引起人的注意。
我踩在軟墊上,藉着謝二舉起我的力道徑自望去,目光掠過衆多頭頂,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閃入電梯前的修長身影。
到了最後,那個人影究竟是不是秦焱,我還是沒能看個分明。
異樣的挫敗感和危機感令我心情糟的一塌糊塗,踢開腳下的軟墊深吸口氣,重新將謝二挑釁的話語納入考慮的範圍之內。
“你真想知道?”瞧着他臉上深深的狐疑,我情真意切的朝他露出八顆牙齒的微笑:“湊近一點我就告訴你。”
謝二用很不信任的眼神瞧了我片刻,末了認爲我只是個沒什麼戰鬥力的女人,依言向我俯下身來。
及至我們二人之間的距離越靠越近,距離和時機都很適合施展斷子絕孫腿的時候,我一言不合的發了大招。
謝二的眼睛形狀很好,平日看誰都帶着那麼點招蜂引蝶的浪蕩意思,這會兒緩緩瞪大到極致,二話不說捂着下三路撲街在我腳下的軟墊和地毯裡。
“咦?二少,二少您怎麼了?”他帶來的小模特們慌成一團,個個心驚膽戰的望着我又不知如何是好,造成了短暫的交通堵塞現象。
伊登也同樣爲了我的義舉到吸了口冷氣,看着地上蝦米一樣的謝二很有點感同身受的體會,拉着我可愛的賠笑道:“趁着謝二少還沒回過神來,咱們還是快點落跑比較機智。”
既然這麼可愛的大男孩提出了機智的選項,我當然毫無異議的點頭接受。
雄赳赳氣昂昂的從圍觀的看客中殺出一條血路,我站在電梯旁等待,恰好從抒情和緩的音樂中聽到一點不和諧的告密聲。
將身子稍稍向後仰去,我對着伊登比了個悄聲的動作,踮起腳尖貼在牆邊,露出一隻眼睛往洗手間的方向看去。
走廊上,尹勝男旁若無人的開着視頻通話,將鏡頭對準騷亂尚未平息的現場,舉着手機手舞足蹈的告我的狀:“顧總,白小姐和謝二少打起來了!”
這一出好戲遲遲上演,委屈她等了很久,所以告起狀來也分外的神情專注,恨不得將我隔空扔回別墅,根本沒注意到我和伊恩旁聽的舉動。
顧少卿大抵是還沒能從病魔的魔掌中掙扎出來,揉着額頭想了一會才輕笑着問:“……她打贏了?”
“不光贏了,還一發ko……等一下,這是問題的重點嗎?”
尹勝男下意識的皺起眉頭,接着忍無可忍的細數我在過去幾個小時內犯下的罪狀:“白小姐在來公司的路上就要求欣賞十八禁的錄像,慘遭拒絕後改玩人體素描,玩的累了下樓跑來找貴客打架,對於文件和報表半點興趣都沒有!”
“……”顧少卿狀若認真的聽了半天:“嗯。”
尹勝男氣的快要吐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聲嘶力竭的道:“除了嗯以外,您沒有其他要知道的事了嗎?”
“有。”
“您說!”尹勝男於絕望中窺見一絲生機,打了雞血般活力十足:“假如需要我將白小姐送回去,我一定親力親爲、義不容辭。”
“十八禁的錄像……她看了麼?”
“沒有!”尹勝男一臉氣到爆肝的憤怒,要不是對面的人是她的頂頭上司,她一準兒會當場暴跳如雷的摔了手機以儆效尤。
然而當着顧少卿的面,她終究還是沒敢鮮明的表現出她的怒火,咬着牙忍了又忍,分外虛弱的喘着氣說:“打擾您了,衷心的希望您好好休息,儘早恢復健康。”
趁着她的話尾音未落,我拽着伊登轉身疾走,趕在最後一秒閃入電梯。
電梯緩緩向上,我側眸朝着身邊望了望,發現伊登正用很一言難盡的眼光偷瞄我。
見我發現他的舉動,伊登不慌不忙的給我展示了一下他潔白閃亮的小虎牙,鼓起勇氣問出了他一直都想問的問題:“白小姐,您和顧總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問的很是刁鑽,讓我慎重的思量片刻,給出了一個最貼切的回答:“其實……他是我表哥。”
……
當天下午,我收起玩鬧的心思,盡職盡責的代替顧少卿看過若干文件報表,挑挑揀揀的簽上了顧少卿的大名。
坐在諾大的辦公室裡伸了個懶腰,我轉過身去望着夕陽的餘暉,有種難以言說的成就感瀰漫心頭。
“白小姐,太棒了,您做的很好!”尹勝男對我的改邪歸正感激涕零,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在我身邊削着兔子蘋果,又示意伊登用叉子送到我脣邊。
我舔了一下一口咬住,心情不錯的看了看辦公室內的古董掛鐘,覺得是時候收工回家,享受一下顧少卿敬仰讚歎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尹勝男態度獻媚的載着我去買了十人份的小籠包,又配合着我在童裝店停了停腳步,不失時機的出謀劃策:“我覺得這套、這套還有這套都很好,要是覺得難以選擇,您全都買下來也是可以的,我會留在這裡等顧總的保鏢來搬回去。”
服務小姐一聽這話眉開眼笑:“這位小姐的眼光相當不錯,我們家的品牌是國際上都很有名氣的,給小少爺穿再合適不過。”
她這話只是習慣性的營業用語,聽在尹勝男的耳朵裡卻如醍醐灌頂,當即愕然的瞅着我問:“哎?白小姐買這些童裝是要做什麼用的?”
“給我……”雖說顧少卿自作主張的定了陸一鳴在家裡的身份,可白撿了這麼大的兒子還是讓我有點做賊心虛。
我表情微妙的頓了頓,再度祭出無往不利的託辭:“給我表弟。”
“哦哦,原來是表弟。”尹勝男不疑有他,吩咐着服務小姐將她看中的那幾套通通打包,結賬時很熟練的遞過她自己的卡:“白小姐,今天多有得罪,這幾套衣服不成敬意,還請您不要和我計較,也別在外面閒逛快點回去。”
我挑着眉頭想了想,言簡意賅的問:“洗手間的走廊前也會安監控的嗎?”
“您說的沒錯。”尹勝男笑的十分溫柔:“還好伊登並沒有聽到什麼不該聽的,不過沒有關係,我會爲您解決掉這些瑣事的,這就是我存在於此的意義。”
晚上,三層別墅燈火通明。
顧少卿的專屬管家親自開門迎我,從尹勝男的手中接過了那一大份的打包外賣,又拎過幾個包裝精美的服裝盒,恭恭敬敬的對我道:“少夫人,您回來了。”
這種待遇以往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可大概是由於我下午勵精圖治的原因,第一次覺得這話分外悅耳,準備一會兒抽空給顧少卿吹吹枕頭風,漲一漲青年管家的工資。
尹勝男站在門口與我揮手告別,一副很期待明天來接我的模樣。
我也笑眯眯的和她揮手拜拜,表示今天發生的一切我都並不介意。
脫下外套交給女傭,我正準備去臥室裡找顧少卿一訴相思之苦,女傭在背後叫住我:“少夫人,少爺和小少爺在三樓的書房。”
一想到這一去就能見到我的表弟兼養子,我有些遲疑的停住腳步,轉身從管家那裡將買好的禮物帶着,才躡手躡腳的沿着樓梯拾階而上。
書房外,我屏住呼吸湊在門邊,聽到顧少卿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服我的並不是她,而是你。”
“爲什麼?”陸一鳴緊張又沉穩的反問,並沒有一夜暴富的受寵若驚。
“在你的年紀,如果是我面對昨晚發生的一切,我未必有你那樣試圖阻止的勇氣。”顧少卿很謙虛的頓了頓,“最重要的是,我想讓她知道這世上還有比報仇更有趣的生活方式,你是我計劃中很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