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老子訓兒子的多了去了,兒子訓老子的還是頭一回見。
唐如玉自始至終的保持着華美的假笑,彷彿根本聽不懂顧景玉在說些什麼一般。
顧伯父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匆匆的朝着林然的方向瞥了一眼,橫眉怒目的冷斥道:“景玉,不要聽你媽胡說八道,我在外面做事自然有做事的道理,還輪不到你個小輩來管教。”
“我只是看在你是我爸的份上,才提醒你而已。”顧景玉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似笑非笑的瞧着顧伯父摔了飯碗,起身氣勢洶洶的離開了餐廳。
類似於這種家醜,按理說是不應該暴露在外人面前的。
不過根據林然和顧伯父那若有似無的關係來看,沒準在場能稱得上外人的,也只剩下一個不識趣的我了。
見我旁觀的津津有味,顧景玉伸長了筷給我夾了一大口的芒果酪,假惺惺的關心我:“小謹言,千萬別爲了我那缺心眼的爸耽誤胃口,我聽說你不是最喜歡芒果?嚐嚐我家廚子的手藝怎麼樣。”
“不好意思,我對芒果過敏。”趁着他的筷子還沒來得及放在我的碗裡,我趕緊伸出筷子夾住了他的,用力將其推了回去:“就算我一不小心看了點熱鬧,你也不用惱羞成怒的要毒死我吧。”
“你可是我馬上要娶過門的未婚妻,我怎麼能做那種事情?”顧景玉計謀失敗,遺憾的將芒果一口吃下,若有所思的笑:“對了,你這幾天都沒有回老宅,應該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新鮮事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安好心。
我謹慎的挑了挑眉頭,“……你指什麼?”
“當然是指我五弟和紀雲朵小姐的婚事。”
顧景玉故作神秘的瞥了我一眼,眼睛的餘光時刻留意着我最細微的面部表情,悠閒地敘述着:“自從咱們參加完了寧安安的婚禮,紀小姐回來後就開始耐不住寂寞的準備當下一個新娘了,她還和老爺子說婚禮上新娘的捧花恰好是她接到的,她和顧少卿的婚事簡直是老天的旨意啊。”
在江海古老的封建迷信中,接到新娘捧花的人,即將成爲下一個新娘。
沒想到紀雲朵爲了快點嫁人,連這麼土的理由都想得出來,叫我頗爲無奈的嘆了口氣:“那老爺子是怎麼說的?”
“應該是在考慮了,聽說紀小姐的父母近日會趕到江海來探一探小輩之間的婚事,並且爲了彌補當年……應該會給紀雲朵很大一筆嫁妝,作爲補償也不一定。”
“當年?”敏銳的察覺到顧景玉吞吞吐吐的間斷處,我下意識的回想起了紀雲朵在小島上時,和我說過的她和顧少卿之間的過去。
總結起來乏善可陳,卻也充滿溫馨。
要真的如她所言,這所謂的補償又是怎麼一回事?
顧景玉索性放下筷子,對着我遺憾的擠了擠眼睛:“這個我就實在不清楚了,怎麼說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話說小謹言,你馬上就要成爲我的妻子,這樣當着未來婆婆的面,關心我五弟真的好嗎?”
要不是顧景玉提點,我險些忘了飯桌上還有個一言不發了許久的唐如玉。
這會兒有些心虛的擡眼望去,發現這形容姣好的中年貴婦卻是半點都沒有將我和顧景玉的談話聽在耳中,視線空茫的落在了虛空中的某一點,明顯是在爲了自家不爭氣的老公黯然神傷。
關於長輩們的愛恨情仇,我們這些小輩無權干涉。
安安靜靜的吃了晚餐,我等着顧景玉將唐如玉送回臥房休息,趁着這個機會幾次三番的觀察林然。
像是完全沒有往我手裡塞過什麼紙條一般。
林然坦然的接受着我的注視,端着女傭特意送給她的飯後果盤,一口一個的往那櫻桃小嘴裡填着聖女果,看樣子是打算爲肚子裡的寶寶積蓄營養。
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會兒,我按奈不住的開了口:“林小姐,您就真打算在這厚着臉皮住下去了?”
“我是寶寶的媽媽,住在寶寶爸爸的家裡,不是應該的嗎?”林然笑眯眯的和我打啞謎:“要是姐姐有什麼看不順眼的,大可不要嫁給玉玉嘛,我和寶寶都會感激你的恩情的。”
她說的這樣篤定,倒是叫我有些懷疑顧景玉那二弟的節操了。
疑慮重重的眯起了眼睛,我進一步的追問:“你懷着的孩子,真的是顧景玉的?”
“我保證是顧家的血統,要是姐姐不信的話,大可等孩子出生,驗明正身好了。”
說話間,顧景玉拿着車鑰匙出現在了大廳中。
他看也不多看林然一眼,對着我朝別墅外使了個眼色:“走吧,我送你回去。”
和顧景玉兩個人坐到了他的超跑上,我整個人軟綿綿的躺在了他的真皮座椅上,感覺這種勾心鬥角的戲碼實在不怎麼適合我。
雖說顧景玉家的廚子手藝不錯,但飯桌上的氣氛太詭異了一些,一點都沒有我和顧少卿在吃飯時間獨處的悠哉自在。
覺得自己八成已經得了胃下垂。
揉了揉平坦的小腹,我看了一會兒顧景玉開車的路線,不得不出言問道:“喂,你這是要把我送到哪裡去?”
“當然是回老宅。”顧景玉兩眼直視前方,只給我留了個安靜美男子的側影:“難不成你還想回我五弟那裡?還是算了吧,現在紀小姐已經從多方面登堂入室,估計你的東西都已經被丟的差不多了。”
愛情三十六計有云,當你迫切的想要得到對方的時候,不妨一點點的蠶食進對方的生活,直到對方徹底習慣了她的存在爲止。
這種小手段我彷彿曾經在哪本研究情感的三流小雜誌上瞧見過,沒想到紀雲朵有樣學樣,將其當成了人生中的指路明燈。
默默的回想起一下老宅中顧少卿的小別墅,還有那些女傭對紀雲朵的畢恭畢敬,我恍然意識到紀雲朵確實是打着這種主意。
並且已經毫不遲疑的付諸實現,趁着我這個正主不在,都快要進行到最後一步了。
顧景玉見我再無其他意義,藉着夜色加快了車速。
快到老宅附近的時候,他突然側眸看向了我,似笑非笑的輕聲說:“小謹言,我五弟是什麼性子,我比你要明白的多了。你別看他俊美就想着欺負他,要是你真心誠意的撩撥他也就罷了,如果只是在秦先生那裡受了委屈才又想起了他,無論是你還是秦當歸,只怕下場都好不到哪裡去的。”
難得,顧景玉也有對我推心置腹的一天。
我本來正閉着眼睛假寐,聽了這話睜開了一隻眼睛瞧他,饒有趣味的問:“哦?那你倒是說來聽聽,你認爲的顧少卿是個什麼樣的性子,我也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我只告訴你,顧家五個少爺裡面,和老爺子的性情最爲相似的人,非顧少卿莫屬。”顧景玉微微一笑:“他做事手腕靈活婉轉,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又兼了心狠手辣思維縝密,乍一看簡直是沒有弱點,我自認不是他的對手,你還是不要自視甚高。”
“唔……”認認真真的琢磨了一下顧景玉的話。
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確實是很有道理。
我垂下眸子顫了顫睫毛,忽然好笑的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對顧少卿的心思,就不能是實實在在,明明白白的了?”
“你?”顧景玉愕然的睜大了眸子,一腳踩在剎車上的同時側了身子望着我:“開什麼玩笑?”
我意味深長的看着他眼中不似作爲的驚訝,深深感到了自己做人的失敗之處。
鬱鬱寡歡的嘆了口氣,我拿出情聖的樣子沮喪的揮了揮手,打開車門背影蕭索的往老宅內去,示意他不必多說了。
老宅內的保鏢們暫時還沒有將我這麼個少夫人忘記。
探照燈遠遠的瞧見我的身影,幾個全副武裝的保鏢匆匆的迎了上來:“少夫人,請您稍等片刻,我們這就通知裡面的傭人來接您。”
“不用麻煩,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不耐煩的邁開腳步,我暗戳戳的想要來個突然襲擊。
幾個保鏢當着我的面彼此對視了一眼,額頭上明顯掛了兩滴汗珠,猶猶豫豫的挪動腳步跟在了我身邊,苦着臉央求:“少夫人,求您等上一等,別讓我們難做。”
“哦?”聽到這裡,我頗感興趣的轉身面對了這哥幾個,陰測測的在脣邊勾起了一抹笑容,聲音嫵媚溫柔的問:“我記得以往您幾位也沒有對我這樣關心的時候,怎麼,是顧少卿不方便見我,還是你們收了某個大小姐的賄賂,趕着給她通風報信不可?”
雖說我提出了兩個可能,但基本上已經肯定問題出在後一種。
即便昨夜星空館的約會結束後,我和顧少卿稱得上是不歡而散。
但要是顧少卿不想見我,只需要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足夠。
“少夫人,您這……”保鏢見勸不動我,神色多了點不恭敬的意味:“是紀小姐的意思,您又能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