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意外

馬車顛簸悶熱,楚言五臟六腑都快挪位了,有些氣苦地爬到車轅,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想要擡頭張望景色。似火驕陽撒下一把金針,逼得她重又跌回車中。

“啊——”她爲什麼必須要做這趟business trip!

原以爲,皇上巡行塞外,宮裡清靜下來,她又可以逍遙自在,連康熙許了的出宮機會都沒捨得這麼快用掉。誰知,最後幾天,太后居然在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冰玉的攛掇下,改了主意,決定回蒙古看看,見見久別的親人。心不甘情不願的她,也不得不跟着來,時間倉促得甚至來不及準備護膚用品和一頂大涼帽。

冰玉不明就裡,擔心地爬到她身邊:“楚言,你怎麼了?該不是中暑了吧?”

十三阿哥授命陪護太后,此時正騎了一匹高頭大馬,走在太后鸞駕邊上,聽見動靜,落後幾步,來到她們車旁,關切地問:“怎麼了?不舒服?要不要停下歇一歇?”

“不必。”楚言有氣無力地回答:“快些趕路吧,我們已經比皇上晚了兩三天了。”在現代飛機兩小時就到了,在這裡,已經走了半個月,還看不見盡頭!

“不妨。只要太后和你們平安,晚幾日,皇阿瑪也不會怪罪。”

“要是就此調個頭,回京呢?”想起回程還要這麼折騰一次,頭大!

十三阿哥好笑地搖頭:“都到這裡了。再走個三五天就到了。”

楚言悲鳴一聲,來回一個多月,什麼效率啊!嘆息道:“好好的,你們非要讓太后折騰這一回!萬一累出點事兒來,可怎麼是好?”

冰玉嘻嘻一笑:“這不有太醫跟着麼?”

楚言唉聲嘆氣:“你啊,在宮裡好好呆着不好?忘了去年,你的臉曬成了什麼?”

十三阿哥瞭然一笑:“別擔心,我替你們向四哥討了兩瓶上好的擦臉藥膏,曬不着你。”

“四爺有什麼藥膏?這麼好使?”SPF值是多少?質量有沒有保證?

“四哥怕曬,每年夏天都要配些藥膏備着。我已經求他分兩瓶給你們,等到了地頭,我就去給你們拿。”

又湊過來,小聲笑道:“就知道你不願意來,還想做北海水妖呢。就不怕遇上個有真道行的,被逮個正着?”

楚言一愣,想明白以後,氣惱地瞪着他:“你有意拉着十四爺一起搗亂?”

“不該說的,我可一句沒說!”十三阿哥戲謔地擠擠眼,朗聲笑着,打馬跑了。

楚言恨恨地磨了磨牙,對他們兄弟,不論哪一個,還都不能大意了!

好容易到了地方,還沒有足夠的時間歇回來,楚言又掉進了新的一輪噩夢。

她不會騎馬。在現代,她是騎過馬的,還不止一次,可是,那點騎術在這裡只能叫坐馬。

纔到草原,她們還在帳篷裡收拾東西,十四阿哥就跑進來報功,他已經爲楚言挑好了一匹馬,納爾蘇也已經把冰玉去年騎熟的那匹馬找了出來。

不知是急於見那匹馬,還是急於見納爾蘇,冰玉不由分說,拉了她就去馬場。

數百匹駿馬一同嘶鳴奔跑,馬蹄得得作響,帶起煙塵,看得楚言眼花繚亂,熱血沸騰。英姿颯爽的騎士們與馬化作一個整體,風馳電掣,起伏自如,也叫她心生羨慕,無限嚮往。可是,等她在十四阿哥的幫助下,手腳並用,頗爲狼狽地爬上馬背,十四阿哥一聲呼喝,馬兒開始奔跑,楚言立刻明白,這不是她喜歡的運動。馬鞍好硬,硌得屁股生疼。踏着馬鐙,努力支起上身,是一個別扭累人的姿勢。一上一下,騰雲駕霧,引起了眩暈感和恐高症。

楚言尖聲驚叫,嚇壞了十四阿哥,連忙替她帶住繮繩。

楚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馬,雙腳踏上平地才緩過勁來,不理十四阿哥好說歹說,冰玉現身說法,周圍人指點鬨笑,說不上馬就不上馬。

楚言本是打定主意再也不騎馬了。細數人類的知識技能,也不比天上的星星少,窮其一生,又有誰真的能夠無所不能?她自問會的已經不少,不缺騎馬這一項。這些人嘲笑她不會騎馬,她會的東西,比如開車,比如電腦,他們又有誰會?想當初,她駕着紅色敞蓬小跑車,飛馳在弗洛裡達的藍天碧海間,那份瀟灑優美又豈是這些草原騎士比得了的?

發揮阿Q精神,楚言輕易接受了事實,卻不能說出口她的所謂理由。

所以,當太后垂問,楚言只能低着頭,喃喃地說害怕,不想學。

“那怎麼成!咱們大清是馬背上得來的江山,子孫們誰都不能忘了這一條!就說你們佟家,出了多少將軍勇士,那容得了你說不學就不學?下個月的賽馬會,分男女兩部,你得參加女部的賽馬。我不指望你去奪魁,可是,不能給我丟臉!也不許給你們家丟臉!”板着臉教訓完了,太后換上慈祥的笑容:“丫頭,別怕!騎馬是最容易的事兒,你看那些三歲的娃娃都會。你這麼聰明伶俐,怎麼能學不會?”

又命令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十三,我把這丫頭交給你了。你耐性點兒,彆着急,別摔着她,別嚇着她。”

十三阿哥含笑答應,過來把愁眉苦臉的楚言拉走:“聽見太后的話了?你躲不過去,倒不如老老實實用心學!”

“要不是被你弄到這裡來,怎麼會要學這個!”她十二分不樂意來塞外,十分不樂意學騎馬,現在,她的不情願指數爲一百二十分,處於無論如何都學不好的狀態。

十三阿哥被她的不合作態度弄得沒法,不得不同意她給出來的時間安排,只在早晨和傍晚陽光不強的時候練習,日間她要與廚子商討太后的食譜,習字,看書,等等。嚴格執行不將肌膚暴露在十點至十六點的陽光下。

她的進步可想而知的慢,她的名氣可想而知地延展到了草原。蒙古各部的王公王子來了不少,相信很快所有的蒙古人都知道了,地球上有一個學不會騎馬的女人!

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每次見了她也要表示關心,往往笑問:“今兒,敢讓馬兒跑了麼?”

最最鬱悶的應該就是十三阿哥和她那匹馬了。

有一回,四阿哥見到十三阿哥灰頭土臉地站在馬下對她講解勸說,看不過去,當面教育道:“十三弟,你太縱着她,這個樣子哪裡學得成?”

想起當初煉字的情形,楚言連忙滾下馬來,躲在十三阿哥身後,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十三爺教得好!奴婢就這麼學!奴婢只要十三爺教!”

知道她話外的意思是不要他教,四阿哥好笑地搖搖頭:“十三弟的英名都毀在了你的身上。”

大概終於意識到朽木不可雕,十三阿哥也不像一開始那麼上心,有時對她交待幾句,自己就跑去和別人賽馬摔跤。

楚言自然樂得偷懶,倒是十四阿哥,每次見了都會過來,督促她重新上馬繼續練習。

這天傍晚,十三阿哥被幾位蒙古王子拉到一邊聊天比賽摔跤。

楚言聽不懂他們說話,自去找了個有樹影的地方坐下,編草葉子玩。

十四阿哥和一羣人跑馬回來,看見她,連忙過來招呼:“十三哥去哪兒了?你又在偷懶?回頭怎麼向太后交差?”

楚言微笑,也不答話,眼睛望着他身後那一羣人。有男有女,其中最搶眼的,仍是那一道豔紅的身影。

康熙沒有點八福晉扈從,但是,因爲八阿哥和她父親明尚額附都隨行,八福晉自發地跟着來了。這幾天,楚言常常能見到她縱馬馳騁。

換來換去,永遠是一身紅,大聲說笑,偶爾有人說句什麼,她眼梢帶笑,不慌不忙地一句蒙語或者滿語回過去,擠得說話的人低頭紅臉,旁邊的人哈哈大笑。在草原上,她是火焰是明星,盡情地展示着她的活力熱情,享受着男人讚美追逐的目光,完全不同於紫禁城裡那個含怨帶恨的八福晉。

每次看見她,楚言都會下意識地開始尋找另一個身影。常常是好容易才發現,他一襲青衫或者白衣,與幾位蒙古人或者侍衛站在一起說話,或者,靜靜地坐在遠處的山坡上看書,偶爾往這邊瞟上一眼。

他們差不多是她見過差異最大的一對夫妻了!

這一次,楚言沒有找到他的身影,被十四阿哥催促幾次,才慢騰騰地爬上馬背。

“那邊有一處好玩的地方。讓馬跑起來,我帶你去看看!”十四阿哥誘惑着。

“不!”楚言緊張起來,緊緊地帶住繮繩:“我不想騎了。”說着,就想下馬。

“沒用的東西!”隨着一聲叱喝,八福晉策馬上前,探出身子在她身下那匹馬的屁股上狠狠一拍:“去!”

那匹馬一聲嘶叫,猛地一提前腿,楚言險些落馬,慌忙中將身體撲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拽住馬的鬃毛。

繮繩落地,那匹馬撒開四蹄奔了出去,輕輕一躍跳過圍欄,掠過幾座帳篷,向着草原深處跑去。

“楚言!八嫂,你——”十四阿哥打馬欲追,讓了兩次,八福晉仍然擋在他的馬前。

八福晉輕輕嗤笑:“那丫頭不是福星麼?這裡這麼多人,能出什麼事兒?倒是你和十三弟,堂堂愛新覺羅家的爺們,沒有一點血性,要陪着一個小丫頭磨唧到什麼時候?”

十三阿哥摔倒一個蒙古人,聽見楚言驚叫,一扭頭,正見到她驚馬而去,大吃一驚,緊跑幾步,飛身上馬,顧不得八福晉的叫喚,一夾馬肚,追了出去。

八阿哥原在帳中與兩位蒙古臺吉談天說地,聽見外面有人喧譁,三人一起走了出來。

有三個蒙古人看見那馬迎面狂奔而來,想要上前拉住繮繩。

誰知,那馬竟是十分乖覺,也許是這幾天被楚言憋屈壞了。此時,繮繩正拖在馬腹下,不易被人拉住,那馬左避右閃,讓過阻攔的人,沒命地向前跑。

看清馬背上的人,八阿哥心中一緊,在兩位臺吉“八爺小心”的驚呼聲中,衝上前欲攔住那匹馬,卻被那馬往旁一偏躲了開去。

八阿哥想也不想,奪過邊上一人的馬匹,翻鞍認蹬,雙腿狠狠一夾,墜在後面,緊緊跟着。

八福晉聽見那聲“八爺”,轉頭一看,正好見到八阿哥飛身上馬,追蹤而去,霎時臉色大變,顧不得矜持二字,策馬跟了幾步,大聲呼喚:“胤禩,你回來!你給我回來!胤禩——”到後來,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八阿哥置若罔聞,兩眼緊盯前面馬上的人影,兩次試圖在雙馬並轡之時撈起繮繩,都被那馬避開,轉而改爲側騎姿勢,準備再次追上時,躍上那匹馬的馬背。

說時遲,那時快,前方一匹黑馬疾馳而來,馬頭將將交錯而過,馬上騎士探手一撈,拉住了繮繩,口中連連呼喝。

黑馬一個輕躍,收住去勢。楚言的那匹馬噴着鼻,有些暴躁地踢了幾下,也停了下來。

八阿哥跳下馬,跑過來,隨口向那人道了聲謝,伸手扶住馬上搖搖欲墜的身體:“楚言,你怎麼樣?有沒有傷着?”

楚言此時頭髮散亂,臉色蒼白,頭暈目眩,體內翻江倒海,眼前天旋地轉,根本搞不清馬兒還在不在跑,只朦朧聽見一個讓她安心的聲音,擡頭望見一張充滿焦慮擔憂的英俊面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雙手一鬆,倒進他的懷裡,兩眼一閉,竟是暈死了過去。

八阿哥魂飛魄散,將她從馬上抱下來,摟在懷裡,輕輕拍打她的臉頰:“楚言,你醒醒,醒醒!你傷到哪裡了?”

見她雙眼緊閉,毫無反應,八阿哥越發緊張,又不好拉開衣服檢查她的身體有無受傷,一時茫然無措,渾身輕抖,從未有過的恐慌。

那個黑馬騎士性情頗爲冷傲,見到馬上女子平安,調轉馬頭準備離開,卻被那聲“楚言”給留住,靠前幾步,仔細打量,認出了那個少女,見那男人對她如此在意,心中驚訝,難得好心地勸道:“她沒有受傷,只是嚇暈了。”

他的漢話說得不錯,只是語調生硬古怪,卻奇怪地幫助八阿哥鎮定下來。

十三阿哥飛馬趕到,看見楚言毫無知覺地倒在八阿哥懷裡,心中一緊:“她怎麼了?”

八阿哥勉強笑着回答:“不妨!只是暈了過去。”

放下心,再看她被八阿哥摟在懷中,十三阿哥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不好說什麼,只得將頭轉向一邊,眼不見爲淨,不想卻有了新發現:“八哥,你看——”

八阿哥順着他所指,往那匹馬的屁股上看去,臉色立刻變得極爲難看。

那匹馬屁股上,靠近關節處,不知被什麼細小尖銳的東西紮了一下,傷口頗深,還在往外滲血。這,應該就是這匹馬受驚狂奔的原因了!

黑馬騎士的兩位同伴撥馬慢慢走了過來,看見他們兩人,吃了一驚:“八阿哥,十三阿哥。”

他二人定睛一看,也覺得意外,來的居然是兩位額附,他們的兩個姐夫:和碩端靜公主的丈夫喀喇沁杜梭郡王扎什之子噶爾藏和固倫恪靖公主的丈夫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不知那個黑馬騎士是什麼人,居然能讓這二人作陪!

“真巧!”噶爾藏朗聲笑道:“我來介紹。這位是準噶爾大汗策妄阿拉布坦之子阿格策旺日朗。這兩位是八皇子,十三皇子。漢人說,相見即是有緣。今天如此巧遇,可是難得的緣分。”

一邊說着話,和敦多布多爾濟兩人不住好奇地打量八阿哥懷中的女人,暗暗驚訝,不知是什麼樣的人物,居然讓兩位阿哥如此在意。

“十三哥,楚言沒事兒吧?”十四阿哥打馬趕到,急急發問。

八阿哥和十三阿哥聽說救下楚言的人是準噶爾王子,都是一愣。身爲主人,不好對遠方來客過於冷淡,當下隨口客套幾句。

“她是太后身邊最得用的女官。爲免太后擔心,我需立刻送她回去讓太醫瞧瞧。阿格策旺日朗,噶爾藏,敦多布多爾濟,我們來日再敘。”八阿哥恢復了一貫的平和得體,對那三人解釋兩句,抱着楚言上馬,點頭示意,絕塵而去。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扔下差不多的客套話,帶了楚言的那匹馬,跟着走了。

阿格策旺丹日朗望着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記憶中那個任性得刁蠻的少女,何時竟有了這麼大的魅力?

楚言一覺醒來,天色剛剛透亮,隱約看見冰玉在帳篷另一頭睡得正香。

瞪着帳篷的頂,努力回想先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想從馬上下來,馬驚了,她緊緊抓着馬的鬃毛,害怕掉下去會摔斷脖子,就在她以爲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她聽見了一個聲音,看見了一個人,然後,她暈倒了。

腦中靈光一閃,她驚馬了,然後暈了!從心理學上說,她收到極度刺激,對馬和騎馬產生了恐懼症,在她無法克服這個心理障礙之前,她甚至不敢接近馬匹,當然也就不可能騎馬了。也就是說,她不用再學騎馬了?

拿定主意,楚言心中放下一塊大石,甜甜地縮回夢鄉,直到——被餓醒!

摸摸空的有些發疼的肚子,楚言嘆了口氣,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多久沒吃東西了。

“楚言,你醒了!”冰玉本來坐在一旁發呆,聽見動靜,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嗚嗚地哭了起來:“你嚇死我了!你又嚇我一次。”

想起初到這裡的情形,楚言十分感動,攬着她輕輕拍撫:“冰玉,別哭。我沒事兒!”

肚子適時地叫了兩聲,楚言臉上一紅:“我餓了。”

冰玉噗嗤一笑,走到門口叫人先打盆水來,再把早飯給送進來。

等楚言洗漱完畢,早飯已經擺在小几之上。一小鍋紫米粥,一盤小籠包,一盤燒賣,兩碟醬菜。

冰玉盛出兩碗粥,得意地一笑:“那兩個廚子倒肯巴結你,巴巴跑來問我你喜歡吃什麼。我告訴他們千萬別上馬□□,隨口點了幾樣南邊的東西,難爲他們都能弄出來。我倒是沾了你的光!”

楚言一笑,這些食材倒也現成,這份心意確實難得,口中說道:“還是你明白我,這會兒,誰讓我喝馬□□,我吐給他看!”

昨天中午吃的很少,晚飯沒吃,真是餓了,早點又極對她的胃口,風捲殘雲一般吃了個精光,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脣。

冰玉倒了杯茶遞給她,一邊笑道:“告訴你,讓你也高興高!八福晉這回,可是把臉丟到蒙古來了。太后聽說是她拿簪子扎你的馬,大發脾氣,昨兒夜裡,把八阿哥明尚額附和她一塊兒叫進去,狠狠教訓了一頓,命她今兒就走,滾回京城去。有太后撐腰,往後,看她還敢與你爲難!”

楚言一愣,想起上回,那人因爲她的事被太后訓話的情形,心裡老大不忍,站起身說道:“我去見太后。不過虛驚一場,我也沒什麼事兒,何苦讓八爺和明尚額附都跟着臉上無光。”如果從此不用騎馬,八福晉倒是也算幫了她一個忙。

冰玉拉住她勸道:“別去,太后還在氣頭上,你說也沒用。因爲是八爺把你救回來的,太后倒沒有罵他。後來還是皇上出面,給了明尚額附一個差事,讓後天啓程回京,叫八福晉還是跟着她爹一起走。”

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道:“八福晉不光蠻不講理,還強詞奪理!那樣害你,還敢說是好心,說什麼見不得你那畏畏縮縮的樣子,想幫你一下。太后氣得渾身發抖,罵她無聊無恥。”

學了太后的姿勢語氣,顫巍巍往前一指:“你差點害了佟丫頭的性命,還說想幫她?我也看不得你這付蠻橫潑辣嬌縱善妒的樣子,也想幫你一下,老八,你這媳婦——唉,偏偏這時候,皇上插進來說了兩句,給明尚額附派了差事。太后沒再往下說。你說,太后原本是不是想叫八爺休妻呢?卻被皇上攔住了?”

楚言聽得好笑,八福晉再怎麼不堪,也是公主的女兒安親王的外孫女八阿哥的嫡福晉皇家的兒媳婦,太后和皇上又怎會置皇家體面於不顧,掀起滔天巨浪?

“不論如何,八福晉後天就得回京去,太后也不會讓她進慈寧宮,以後,她也難爲不着你!”冰玉欣慰地總結。

想到另一件事情,冰玉有些興奮有些失望:“你知道麼?策零的□□朗也來了,聽說,是來商議和親的。他們原來是準噶爾的王子,真名叫做阿格策旺日朗和葛爾丹策零。當初告訴我們的,連名字都是假的!”

“原先告訴我們的名字,也不算假,只是不全。”楚言笑着安慰有些氣惱的冰玉。準噶爾部蒙古人,那個消失在歷史長河裡的民族?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太醫過來給她診脈,想到這個時代沒有心理學這一科,楚言費盡心思羅列出一些症狀:頭暈,目眩,心悸,欲嘔,沒有食慾,四肢無力,腰背痠疼。

張太醫滿臉黑線,如果不是看她還梳着一條大辮子,早就一句“恭喜”奉上。

直到她露了一句,看見馬兒就心煩,張太醫終於心領神會,向太后回報說她受驚過度,落下了頭暈心悸的毛病,見到馬兒勾起舊痛就容易發作,需要靜養一陣子。

可惜,他們都忘了一條,太后是蒙古人啊!對於蒙古人來說,騎馬和吃飯睡覺走路一樣都是最自然的事情,能落下什麼毛病?

楚言優哉遊哉地過了三天,躲在帳篷裡好吃好睡。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心中有愧,對她更是十二分殷勤周到,時不時跑來陪她說話解悶。

就在楚言開始擔心剩下的日子裡要長膘的時候,太后把她找去好言好語安慰了一番,又是鼓勵又是激將。最後一句話,她還是得學會騎馬,並參加那個賽馬會。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被叫去訓了一頓話,無非是:耐心點,盯緊了,別再出事兒!

烈日下,一小隊人馬緩緩往南而行。

明尚額附帶住坐騎,對默默走在他身邊的八阿哥說:“回去吧。難爲你了!”

八阿哥淡淡一笑,撥轉馬頭,道了一句:“一路保重。”

後面一輛篷車的車簾被掀開,八福晉探頭喚道:“胤禩。”

八阿哥策馬走了過去,淡淡地問:“寶珠,有什麼事麼?”

八福晉咬了咬脣,聲音有些急切:“胤禩,你明白的,是麼?我不是真想害那個丫頭!”

八阿哥有些冷淡地點點頭:“明白。你並非蓄意害她。”

正如寶珠所說,楚言在學騎馬這事兒上畏縮不前,而且極爲任性不講理,一反她平日作風,十三十四被她折騰得夠嗆,就連他也看不下去,私下裡和十四弟商量過怎生想法子逼她一逼。寶珠拍馬那一下情有可原,然而,這半年來,他們之間極爲冷淡,她心裡何嘗不是遷怒於楚言,想要藉機讓她吃點苦頭,故而下手極重,全然不計後果。她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人,總要別人處處明白她遷就她,而她卻從不在意別人怎樣。若說她心有多壞,倒也未必,然而,傷起人來,從不手軟,事後還一臉無辜!這兩三年,他不得不忍耐小心,處處提防,着實也累了!

八福晉一愣,還想解釋幾句。

他已經恢復平常的溫和:“一路當心,自己多保重,有什麼事兒讓人捎個信兒給我。”

見她不再說話,點個頭說道:“我走了。”一夾馬肚,順着來路而去。

八福晉張口想要呼喚,最終咬住脣,悶悶不樂地坐回車中。

明尚額附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回到駐地,八阿哥遠遠看見楚言戰戰兢兢地騎在馬上,身邊簇擁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冰玉,還有納爾蘇那幾個人。

那些人七嘴八舌地勸她別怕,這個叫她放鬆繮繩,那個叫她踩住腳蹬,一個叫她挺起腰,另一個叫她伏下身子。楚言無所適從,只想下馬,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一邊一個堵着不許她下來。眼見着,她的嘴角越抿越緊,隨時可能大發脾氣。

八阿哥有些好笑,想了想,將顧慮放在一邊,策馬過去:“她前幾日被嚇着了,你們不可逼得太緊。”

“八哥。”“八爺。”一片招呼聲中,發現她同其他人一樣喚了一聲,眼裡流露出幾分求助,八阿哥放下心,下馬走過去,拉過她的繮繩,笑着說:“我來牽馬,你只管坐好,我們先走上幾圈,等你願意了,再讓馬兒跑起來,可好?”

楚言猶豫了一下,對上他溫柔但堅持的目光,點了點頭。

“八哥——”十三阿哥十分遲疑。

“是八福晉嚇着她,我理當賠情。” 八阿哥淡淡地說,又對衆人笑道:“有我在,你們不必擔心,放開了跑馬去吧。”

那些年輕人有哪個是呆得住的?一聽這話,先前的鬱悶一掃而光,互相招呼着就要開始比賽。十三阿哥有些不情願,最終也還是被拉走了。

楚言靜靜地坐在馬上,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寧靜甜蜜,又有些古怪滑稽的感覺。堂堂一個皇子阿哥,充任她的馬伕!可是,他的步子邁得那麼瀟灑自得,彷彿是在後花園信步賞花。這個人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回頭衝她怡然一笑,伸手往天邊一指:“你看那朵雲,象什麼?”

楚言只看了一眼:“象條狗。”

“象狗?依我看,更象只羊。”

“象狗!象只肥肥肥肥的狗!”

“是。也象只肥肥肥肥的狗。”八阿哥一臉笑意,滿眼寵愛。

楚言極目眺望,發現草原上視野極爲寬廣,景色雖然有些單調,細細看去,每一朵雲,每一個山坡都有自己獨特的柔和線條,並非真的無趣。

一連幾天,每次到她練騎馬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微笑着接過她的繮繩,牽着馬,帶她四處走動。有時會遠遠指點一些地方,講些掌故歷史。有時會指着身邊幾株植物,告訴她名字和用途。有時她興致來了,指着天上幾朵雲現編一段故事,他會認真地聽,目光柔和驚歎讚美。很多時候,他默默地在馬下走着,她靜靜地在馬上坐着,一份默契悄悄地流淌在中間。

她,很喜歡這樣的相處,連帶地,開始盼望每天騎馬的時間。

遇到其他人,常常會投來詫異的目光。她漸漸有些不安,不願讓他再操持“賤役”,對他說,想要走得快一些遠一些。

他有些不解地挑眉,隨即瞭然地笑,拉過自己的馬騎上去,手中仍牢牢地握着她的繮繩。

這天早晨,他們並馬而行,來到一個山坡上。

他指着遠處一大片陰影:“知道那是什麼?”

“雲的影子。”她歡快地說,又問:“那邊閃閃發光的地方是什麼?”

“是片海子。”

“海子?是湖!”她大爲興奮,天知道,她多需要一大片水:“我想去近前看看。”

“怪遠的,走過去要大半個時辰。”他看看日頭,微笑提醒,知道她一見日升中天就要往帳篷裡躲。

“那就跑過去!”她理所當然地說,拉起繮繩,雙腿一夾:“笨馬,走啦,偷了這些天懶,該運動了!”

他驚訝地望着她自如地控馬跑開,笑着搖搖頭,打馬跟上。

他繫好繮繩,留出足夠的長度讓兩匹馬飲水,回身默默含笑地看着她。

她正雙手抱膝,背光坐着,望着水面出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水面強烈的反光正落在她臉上。

存在就是合理。她一直覺得上天讓她穿越,沒有原因也有目的,是什麼?莫非真的是爲了遇見他?她以往的人生中沒有這麼個人,再過十年二十年,大概也不會有。她,敬重他,佩服他,愛慕他,憐惜他,同情他,信任他,依賴他,和他一起快樂輕鬆自在,不和他一起會想念,不用擔心他會厭煩會不耐,不用顧忌他會生氣會嘲弄。她喜歡和他在一起!她,愛上了他!第一次,她真正地愛上了一個男人!

這裡不是適合戀愛的環境,太多的人和事,太多的糾紛和複雜,但是,愛情原本就只是兩個人的事情。

他們之間,還有一人,他的妻子。可是,如果他們相愛,自然不該會有她的介入,如果他原來就不愛她,他捧出的真心,她不要,也不可能屬於另一個女人。

他的一生很慘,她的未來難料。何不趁着現在,爲他,也爲自己,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將來,歲月艱難,至少有一些美麗可供回憶。

打定主意,她的臉上發出自信的光彩,綻出大大的笑容:“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八爺,但是,八爺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眩惑於她比陽光更加燦爛的笑臉,他溫柔地回答:“你要我做什麼,直說便是。”

她笑得更加甜美動人:“我喜歡八爺,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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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prise?噼噼叭叭!撿眼珠子嘞!

八黨快上貢!

黑馬王子不過才露個臉,你們就急着要把女主嫁掉?!九龍奪嫡還有幾年呢。

有事,不能碼字,停兩三天。

笑紅塵,我看看能不能編進去,對誰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