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黑馬

“有機會想去看看,但是,常住,不習慣。我是個很嬌氣很挑剔的女人。”爲了這點嬌氣,爲了生活上舒適一點,如果可以,她會選擇留在皇宮,而不是浪跡江湖。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衣裳樸素,沒有戴首飾,臉上也沒有塗塗抹抹:“我看不出來你哪裡挑剔。”

她扳着指頭數道:“冬天不可以太冷,夏天不可以太熱,陽光不可以太強,風不可以太大,空氣不可以太乾燥,也不可以太潮溼,食物不可以太單調太油膩,每天要吃新鮮蔬菜新鮮水果,不可以受累,不可以受氣,還有很多,一時想不起來了。不太舒服的日子,最多可以忍耐十天半個月,長了,我也許會撞牆而死。”總之,她是溫室裡長大的花朵,也願意繼續做溫室裡的小花。

“準噶爾確實不適合你。”他苦笑,很正經地問:“你想要嫁給那些皇子嗎?如果他們要娶你,你怎麼拒絕?”

楚言一愣,她和他好像還沒有熟到可以討論這種事情!

“那幾個人都喜歡你。”他平穩地敘述:“草原上,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就會想辦法把她扛進自己的帳篷。男人都是一樣,喜歡一個女人,就要據爲己有。京城裡的男人,更文雅,也更虛僞。他們會欺騙你,強迫你,直到把你關進他們的籠子。我想,你要是被關在籠子裡,幾天也活不下去。”

楚言渾身巨震,說不出話來。這些話,她不是沒想到過,被一個男人如此□□裸地說出來,就變得不容迴避。

敢告訴胤禩她的心意,指望的不是他能完全理解,賭的是他對她的在乎。胤禩答應了那樣的條件,他會做到,因爲他很愛她,愛得不願意冒一點點讓她反感的危險。他選擇用順從用柔情來繫住她的心。這樣的胤禩,這樣的愛,她不能不感動,不能不迴應,不能不愛。即使如此,她仍然不願意爲了他爲了這份愛情,束手就擒。

其他的人,並沒有這樣的寬容和包涵。她能如何?事到臨頭,兩害取其輕麼?

他仍然望着她,好像她的答覆很重要。

她勉強地笑了笑:“太后對我很好,我會告訴太后,我不想這麼早成親。”

“你是說,他們的祖母會幫助你?”他語帶嘲弄,諷刺她的天真。

語塞,她惱意頓起,站起身,把斗篷脫下來扔給他:“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他沒有接斗篷,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想什麼時候成親?”

楚言後悔了,這人不是西方的紳士,而是草原的狼,不知禮貌和客氣爲何物!

“三十歲。”扔下一個答案,她掙扎着想脫身。

“三十歲?怎麼行?你不想嫁人?”他手上用勁,把她拖到面前:“告訴我,說實話!”

三十歲就是實話!但是,不符合這裡的風俗。爲了脫身,她給出另一個回答:“二十歲。”這個身體二十歲,靈魂三十多歲,也不算更改初衷。

“好!等你二十歲,我會來娶你。”放開手,他露齒而笑,撿起斗篷,大步流星地走了。風兒送來他爽朗開懷的笑聲。

楚言懵了!這個人的思路,她一點也跟不上。剛剛認識,就說娶她,還等到她二十歲,以爲是訂馬駒麼?他難道不是來談和親的?準噶爾人難道是因爲患腦膜炎絕種的?

慢慢地往回走,楚言還在想,她這幾天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氣,命犯桃花!這些人倒都是俊男帥哥,有性格的青年才俊,老實說,在現代遇見過那麼多人,也沒幾個這種貨色,而且早被人內定,輪不到她。可是,她沒有興趣腳踩幾隻船,提心吊膽地,惟恐他們把她分屍了。

“楚言。”離營地還有一段路,一聲焦慮的呼喚,一個人急急忙忙走到她跟前,雙手一擁,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到處找你。”

“胤禩。”輕喚一聲,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臉像小貓一樣在他懷裡蹭了蹭。只有這個人,是她愛的,只有他的真情,是她要的。

他滿腹的不安責怪立刻化爲烏有,微嘆一聲,緊緊摟住她:“你呀,方纔的事,不要惱!”

想起四阿哥的聲色俱厲,撇撇嘴:“胤禩,你也以爲是我惹出的事情麼?”

“不是。十三弟已經對皇阿瑪說了,他想起了五哥,心裡不忿,故而挑戰阿格策旺日朗。十四弟是因爲十三弟眼看要輸,起了爭強之心。皇阿瑪還誇他們兄弟情深。和你沒有關係!”

那兩個人還不算太笨!楚言悶悶地問:“你呢?怎麼回皇上的?”

輕輕吻了吻她的臉,笑道:“我騎術普通,對箭術還有些自負。聽說阿格策旺日朗三箭連發,百步穿楊,是個難得的對手,自是心癢。皇阿瑪明白。”

“那麼,你明日還要和阿格策旺日朗比弓箭麼?那個人好像受傷了。”

他溫柔地望着她,猜到了她的想法:“我回頭就讓人給他送些上好的傷藥去。”

“嗯,堂堂大清國的皇阿哥,總該有些氣度纔是!”

他的額輕輕抵住她的,輕聲地笑,認真地問:“你說,我會贏他麼?”

“贏不贏有什麼要緊?別人贏你再多,你也是我的胤禩。”

“楚言,楚言。”他欣喜若狂,抱起她原地轉了幾圈才放下,在她的臉上印下數個輕吻,好容易壓抑住激動和喜悅:“楚言,胤禩何幸!能夠遇見你,能夠得到你的真心!”

“楚言何幸!能夠遇見胤禩,得到胤禩的真心。”她也很快活,踮起腳尖,主動送了個香吻。

他眼神變得幽深,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吻了回來。

許久,他戀戀地放開,臉上是開朗的熱情和耀眼的幸福。

“我們回去吧!冰玉也在找你,可別驚動了太后。”握着她的手,拉着她,慢慢往回走。

二人不時側頭相視而笑,夜色雖黑,卻不會讓他們錯過彼此眼中的快樂光彩,真希望能這麼一生一世地走下去,沒有盡頭。

一個身影遠遠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光線太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渾身散發的冷森凝重不容錯認。

“四哥。”

“四爺。”

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到他們交握的手上,凝視片刻,擡起眼,帶着一股寒氣籠罩着她。

她有些發冷,輕抖了一下,手卻沒有鬆開。

胤禩有所察覺,緊緊地握了握她的手,溫柔地說:“楚言,你先回去。我有些話和四哥說。”

“好。”她微笑着,鎮定地回視對面那個人,屈膝福了一福:“四爺晚安。”

慢慢地走回營地,她沒有試圖回頭看。這個時候,胤禩是佔上風的,四阿哥又是個極冷靜的人,她沒什麼可擔心的!

八阿哥和阿格策旺日朗的比試引起小小轟動。

一大早,楚言和冰玉尚在早飯,白雲其吉格就跑了進來,邀她們一起去觀看。聽說有熱鬧,冰玉當然要去。

白雲其吉格口中嚼着一個燒賣,手裡掂着一塊綠豆糕,一邊讚口不絕,一邊和冰玉爭論誰會是今天的贏家。白雲其吉格看好的是阿格策旺日朗,冰玉早把當初的同行之誼拋到腦後,力挺八阿哥。

楚言不急不慢地喝着粥,好笑地看着。草原兒女果然愛憎分明,昨日還視她們如眼中釘,今天已經當她們是閨中友了。這樣的簡單明快,倒也讓人舒心。

不管胤禩挑戰阿格策旺日朗有沒有她的緣故,她是不會去的。已說過不在乎他的輸贏,去與不去,胤禩都會明白。

小時候,被選去參加競賽,每每臨場失常,令人扼腕。只有爸爸媽媽一笑了之,對她說,輸贏並不取決於她好不好,而是看有沒有人比她更好,管不了別人的事情,自己盡了力就可以。她想開以後,倒是時不時能拿些獎狀獎品回家。胤禩將來的路還很長,這次的輸贏實在不算什麼。

她兩個去了沒多久,怏怏地回來了。戰況一點也不激動人心!每人統共射了三箭,都中靶心。阿格策旺日朗有一箭略歪了一些,主動認輸。八阿哥笑說,阿格策旺日朗昨天摔跤時膀子受了點傷,他趁人之危,算不得高明。兩下握手言和,說是改日再比,卻沒有定日子。

楚言笑出聲來,那兩人倒是不叫她失望,在蒙古熱血兒郎面前,比賽光明磊落!

賽馬會將近,自從學會騎馬,她好勝心又起,就算十三阿哥不來拉她,她自己也會抽空練習。有了那頂帶面紗的寬沿草帽,她在心理上放開不少,只避過正午時光,盡情享受着草原的遼闊奔放。

這天下午,她出去跑了一圈回來,遠遠看見那匹大黑馬正在一座帳篷外面溜達。

那座帳篷坐落在營地的外圍,有些離羣。黑馬沒有套繮繩,也沒有掛鞍,就只是一匹馬,踢踏跳躍,來回小跑,恣意地撒着歡,卻左右不離那座帳篷。

楚言驚歎地望着這自然的傑作,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她還在學畫的時候,曾經迷上徐悲鴻的馬,臨摹來臨摹去,總被人笑她畫的是驢。和眼前這匹黑馬比起來,徐悲鴻畫的,大概也要被比成驢了!

想起“汗血寶馬可遇不可求”的說法,她心裡涌起一股強烈的衝動,好想摸上一摸,感觸它的皮毛和肌肉,感受它的力與美。

想到它的主人,猶豫了一下,來到帳篷外,高聲叫道:“阿格策旺日朗。”

跑出一個僕人,低頭哈腰,咕嚕咕嚕地說了幾句。

聽不懂。只問她關心的:“不在?”

那僕人愣了一下,應了一聲,又指着金帳的方向咕嚕咕嚕。

看來是去金帳議事了,此處地勢較高,楚言在馬上極目眺望,沒有見到那個高大的影子,真是天助我也!

僕人作了個手勢,似乎請她進帳等待。

小紅帽進狼窩?開玩笑!楚言搖搖頭,揮手打發他去了。

黑馬似乎感知到她的意圖,停了下來,兩眼專注地看着她。

下了馬,把帽子摘了掛在鞍上,楚言打點起最溫柔無害的笑容,一邊慢慢靠過去,一邊努力用腦電波與黑馬溝通:你很美,我是你的崇拜者,我喜歡你,我不會傷害你。

黑馬有些好奇地靜靜地望着她,沒有逃走,也沒有發出警告威脅,似乎接受了她的接近。

楚言大喜,她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只要幾下就好。

她的手即將搭上黑馬的身體,黑馬動了一下,她的手落到黑馬嘴邊,被潮熱的柔軟捲住。

“對不起。我沒帶吃的給你。下回好麼?下回,我給你帶松子糖。”陪着笑臉,她用另一隻手撫摸黑馬兩眼之間,柔聲討好。

黑馬面無表情,舌頭吧嗒吧嗒地卷着,她的手,然後是手腕,半截小臂,消失在馬嘴裡。

天啦,這匹馬是吃肉的!楚言有些慌了,狠命地往回拉,只恨自己手上沒有帶指甲套。

黑馬突然鬆口,總算讓她抽回手臂,上面粘粘嗒嗒地滴着口水。她來不及噁心,就發現黑馬原來是找到了另一個目標。她的辮子正從下往上,一點一點地消失。

那個,頭髮比較像草!剪掉還能再長,送給它也無所謂,可是,手邊沒有匕首剪刀之類的利器。楚言不得已,雙手拉住辮子所剩無幾的一段,姿勢可笑地與一匹馬拔河,節節敗退。

馬頭快要貼上她的腦袋,楚言害怕,正要叫人,突然覺得頭頂一鬆。

黑馬把她已經是一團糟的辮子吐了出來,轉而開始撕咬她腦後的頭髮,好在力道很輕,不至於把她嚇暈過去。

終於發現她被一匹馬給調戲去了,楚言心中鬱悶之極,偏偏做賊心虛,絲毫不敢還擊,只能努力掙脫,一邊小聲咒罵:“死馬!色馬!主人混蛋馬無賴!放開我,信不信我閹了你?”

不遠之處,一陣放肆的大笑:“思想是母的!”

行爲還是公的呢!楚言憤憤地瞪着那人:“你看了多久?不會說漢語就不要說!”

那人笑得更加厲害,拍了拍已經放開獵物,跑到他跟前撒嬌的黑馬:“它叫思想,是母馬。它跑得最快!”

楚言險些暈倒,這就是她賣弄聰明的後果!

“它以前叫什麼?”

“它現在叫思想,以後也叫思想!”

水星人金星人,果然是沒法對話的!楚言悲哀地看了看還在滴着黑馬口水的手臂和辮子,她現在還不知是怎樣的狼狽,趕緊回去收拾要緊。哎,偷雞不着蝕把米!

手臂被人拉住:“你想騎它嗎?”

這,是個誘惑!損失已經造成,有機會總該撈點本回來,可是,這個人很麻煩!

“思想它喜歡你。”他進一步引誘。

那個樣子的喜歡?消受不起!

沒等她開始逃亡,身體已經被臨空舉起,放到了馬背上。

那馬的背上光溜溜的,楚言四肢沒有着落,覺得背後微微一沉。

那個人也已經坐到馬上,一隻結實有力的胳膊環過她的腹部,將她固定在身前。

“這個,你下去,還是我下去?”被他身上的陽剛之氣薰得頭疼,她艱難地問,一邊小心估計離地面的高度。

“坐好了!” 那人邪惡地對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氣。

楚言頭皮一麻,什麼也不敢說,一動也不敢動,耳中聽見他呼喝了一聲,黑馬撒蹄奔跑起來。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兩邊景色不停地向後倒去,帶給馬上之人是飛馳的快感,優美流暢。最妙的是,沒有馬鞍,她能夠清楚地感到黑馬肌肉的收縮放鬆。楚言忘記了眼下的尷尬,努力感受着黑馬的一舉一動,張弛有度,力度的美感。

黑馬停了下來,一個她沒有來過的山崗。

她的髮辮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披了一肩,正被身後那個人拿在手裡把玩。

不聲不響地把頭髮全都攏到胸前,淡淡地說:“這馬跑得很快。我想回去了。”

他跳下馬,轉到她面前,緊緊盯着她:“你討厭我?”

“不討厭。也不喜歡。”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透出幾分銳利:“你喜歡誰?”

“我喜歡的人絕對不會這麼問我,更不會強迫我。”

“我以爲你喜歡騎思想。”

這個名字真是彆扭!“喜歡。但我更喜歡被尊重。”

“尊重?”他嗤道:“我要是尊重你,你肯定搖搖頭就跑了。你這個心口不一的女人!”

“我現在心口一致。我想回去了!”許久不見他的答覆,她咬着牙,就要下馬。這裡離營地有多遠?會不會有人來救她?入夜,會不會被凍死?有沒有狼?這些問題在腦中盤旋,化作她眼中的委屈。

“好吧,我們回去。”他無奈地笑笑,翻身上馬,象剛纔一樣攬住她。又是一番風馳電掣,營地已然在望。不知不覺中,她的發向後飄揚,與他的混在了一起。

她忙道:“你可以放我下去了。”這個樣子,要被人看見,夠她喝幾壺的!

“你的馬還在我的帳篷外面。”

她的馬已經不在。那個僕人跑出來,與他咕嚕咕嚕說了幾句。

“有人把你的馬牽回去了。”他似乎很開心:“我送你回去。”

“不,不要!”抗議無效!

黑馬再次停下,她現在最不願意見到的幾個人正站在二三十步以外。

阿格策旺日朗笑得猖狂而得意,攬住她的腰,輕輕放她下地,趁機在她臉上偷了一香,不等她的拳頭揮到,哈哈大笑着,策馬跑掉了。

那幾個人都是目瞪口呆,楚言不敢細看他們的神色,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溜進帳篷。

“楚言,站住!”十四阿哥攔在她面前,小臉氣得通紅:“你怎麼會和那個人在一起?”

這麼一阻,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納爾蘇和冰玉已經包抄過來。

眼見逃跑無望,這件事早早晚晚總要解釋,早死早昇天!楚言囁嚅道:“我看見周圍沒有人,想去摸一下那匹黑馬,不想被那馬兒給咬住了,然後,那個人跑出來,把我放到馬背上,就,就成了那個樣子。”

“那馬咬你?你傷着了?”十四阿哥臉色稍霽,目光上下檢查着。

“沒傷着。它先咬我的胳膊,又咬我的辮子,後來又扯我的頭髮,弄得我渾身都是唾沫,噁心死了!”楚言努力形容自己當時的狼狽相,以博取同情。可惜,證據全都晾乾了,沒有說服力!

“十四弟,先讓她回去梳洗,這事兒回頭再說吧。”那個溫潤的聲音出來打圓場。

另一個聲音冷冷地哼了一聲:“她做得出來,還怕人說?”

楚言把頭垂得低低的,眼下她最怕見這兩個人。沒臉見胤禩,沒膽見四阿哥。

這件事驚動了太后,把她叫去盤問了一番。

楚言厚着臉皮,繪聲繪色地形容那匹馬怎麼怎麼狡猾怎麼怎麼賴皮,她怎麼怎麼被欺負了。

太后聽得樂不可支:“那馬果然討厭!可你好好的,做什麼去招它?”

楚言噘噘嘴:“還不是十三爺他們說的,那是匹汗血寶馬,可遇不可求,下回就見不着了。”十三阿哥很得太后喜愛,本身就是個膽大妄爲的主兒,太后也不會去同他較真。

晚上太后的孃家科爾沁王公宴請皇上太后。太后體恤她剛剛出了個醜,心情不好,懶得應酬,留她自個兒在帳篷裡呆着。

坐在帳篷外,遠遠看了一陣子那邊的歡樂場面,又望着天空發了會兒呆,楚言站起身,向營地外面走去。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她嚇了一跳,往回就跑。

“楚言,是我。”八阿哥的聲音充滿無奈和憐惜。

楚言停下,看着他來到近前,俯身把她抱到馬背上。

雙手擁住他的腰,把臉藏在他懷裡,悶悶地道歉:“胤禩,對不起!對不起!”

“傻瓜!你永遠不必對我說對不起。”他輕輕地擡起她的臉,愛憐地摩挲:“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想找個地方看星星。”

“好。我們找個地方看星星。”他開懷地笑,一手擁住她,另一手一抖繮繩,縱馬前奔。

“記得這裡麼?”溫柔地抱她下馬,他微笑着問。

“記得。忘不了!”這裡是他們定情的那片海子。

他拉着她,找了一塊視野寬闊的草地坐下。她偏不好好坐着,定要靠在他懷裡。他寵溺地笑着,滿眼的快樂,輕輕地圈着她。

“以後,不要再亂跑了!要去哪裡,告訴我一聲,或者,問十三弟十四弟能不能陪你去,至少也叫上一個侍衛。嗯?”

“是。”

“納爾蘇和冰玉把你的馬牽回來,說你被阿格策旺日朗帶走了,我們都很擔心。我很害怕,怕他會對你——”圈住她的手臂收得緊了。

她連忙拍拍他,安慰說:“沒有,他就是帶我去騎那匹黑馬。那個人算不得好人,也不是太壞,傲氣得緊。他身份高貴,皮相也不錯,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一沒容貌,二沒性情,脾氣又不好,他何苦自討沒趣?這世上,象你這麼沒眼光的有幾個?”

他十分好笑,輕捏她的小鼻子:“好好的,何苦作踐自己,還說我沒眼光!我該怎麼罰你?”

“這些話可是你的寶貝弟弟,九爺說的。”女子報仇,一年不晚!九爺,等着慢慢接招吧!

“九弟怎麼會對你說這些話?”他皺了皺眉,有些不快。

“不提他了,咱們看星星。你能認得幾顆星星?北斗星在哪裡?牽牛星?織女星?咦,怎麼找不着了?以前在海邊,我是知道的。”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把她皺成一團的小臉輕輕撫平,順勢親了親,攬住她,一邊指點着天上,一樣一樣,娓娓道來。

“胤禩,你好聰明!你怎麼能記住這麼多東西?”

專注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散發着柔和的光彩:“我記性好,又看了不少書,所謂的博聞強記吧。可是,我不如你,你看書只爲自己快樂,我看書是爲了有機會賣弄,博人誇獎,引人注意。”

“不是的。”有些心疼,她捧住他的臉,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我追求的是快樂,有機會,也會賣弄。你爲的是賣弄,靜心讀書的時候,可以印證所學的時候,學以致用的時候,都很快樂,對不對?不管如何,我們都因爲看書而快樂,殊途同歸!我,呃,我爹就常常說我,只爲獵奇,不求甚解,做不得大學問。是我不如你許多!”

心中凝鬱多年的酸楚和不甘被她的話語輕輕掃去,原來上蒼待他並不刻薄!他的眼睛更加明亮耀眼:“是,我也快樂。”

沉吟了一下,他苦笑道:“有一件事,我們一直都瞞着你,很不應該!那日,你的馬驚了,是被阿格策旺日朗帶住,是他救了你。”

“哦,下回我會向他道謝。”那個人欺負她的帳,就算扯平了吧。

他有些驚訝,沒想到她反應如此平淡。

她頑皮地笑了:“怎麼?難道他救了我,我就該以身相許?他是路過吧?他不救我,你也能救下我,對麼?”

他眼中一閃:“如果是我救下你,你會以身相許麼?”

她癡癡地望着他,一隻手輕輕拂過他的眉眼口鼻。他好像只有一個兒子,聰明英俊溫和灑脫好記憶好脾氣,這麼好的基因居然沒有得到有效傳播!嗯,這裡不要戶口,忠心而且便宜的傭人也不難找,帶大一個孩子應該不難。他的孩子一定會很漂亮!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胤禩,你想要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