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炎清秀的臉上滿是痛苦,但神情卻堅毅,眼睛直直望着前方。
自從我們倆上了車,他就一直這個狀態,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這個時候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的,只有親眼見到蘇雲水,見到她好好的模樣,或許這個男人才會放下心來吧。
蘇雲水所在的地方,在市郊一家小診所,一想到她要在那種地方打胎,我就一陣後怕,雖然對那種事不瞭解,但也知道打胎對女人的傷害有多大,尤其是還在那種小診所,萬一出點事……
我不敢往下想,只是不斷催促着司機,外面的雨夾雪也越下越大,我的心情越來越沉重。
終於趕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遠遠看見安易風的車在那裡聽着,出租車一停下,李哲炎扔了一把錢給司機,直接朝裡面奔去,聽着司機喊找零,我也顧不得再回去,直接朝那邊奔過去。
安易風早就等在門口,撐着傘跑過來,我一邊跑一邊問:“雲水呢?她怎麼樣了?”
“她把自己關在休息室裡,不肯出來。”
安易風帶我到了那間小小的休息室,外面只有李哲炎站在那裡。
“我讓其他人先離開了,都圍在這裡,我怕她衝動之下……”
安易風沒有說下去,但我理解他的意思,蘇雲水一聲不吭的跑到這個地方,還要打胎,肯定是跟那個陳遠鬧得很僵了,這時候還是不要刺激她了。
李哲炎站在門口,對着裡面大聲說:“小水,是我,我來了,你躲在裡面做什麼?”
“出來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但裡面什麼聲音都沒有,我走過去,示意李哲炎不要激動,貼着門輕輕說:“雲水,我來了,這幾天沒有聯繫你,你是不是要罵我重色輕友了?”
“我知道你聽的到,我也知道你來這裡的原因,我回小客棧了,衛生間的東西……我看到了。”
想起那個未拆封的驗孕棒,我心裡一陣絞痛,原來雲水早就懷疑自己懷孕了?
我爲什麼那麼粗心,竟一直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
“小真……”
雲水的聲音傳來,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輕輕應聲:“哎,我在,有什麼話,你當面跟我說好不好?”
李哲炎攥着拳,剋制着自己不要出聲,門打開一個小小的縫隙,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外面的李哲炎被安易風拉住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刺激蘇雲水了,我反手關上門,這是一間小小的員工休息室,只有一個單人牀、一個櫥子和兩把椅子,蘇雲水站在我面前,我幾乎不敢認她……
原本健康可愛的臉蛋明顯消瘦,頭髮亂七八糟,但這不是最讓我驚訝的,最讓我心驚的,是她眼裡的麻木。
以前的蘇雲水,眼裡永遠亮晶晶的,像是閃着光,那麼開朗那麼樂觀,你一看見她,似乎心情就會好起來,但現在,那光滅了。
“雲水,來,先坐下”,我輕輕扶着她坐到牀邊。
她沒有看我,低頭看着地面,緩緩說道:“明真,我懷孕了。”
“我……知道”,我撫着她的腦袋,“不怕,要是你真的不想要,我陪你去別的醫院,這裡……咱們回去之後再想辦法。”
“你怎麼不問我,孩子怎麼來的。”
她的聲音平靜無瀾,好像在訴說比人的故事,我眼皮一跳,輕聲說:“你,想告訴我嗎?想說就說,不想說的話,咱們就不說。”
我的手攬住她的肩膀,她的腦袋靠在身上,滾燙的淚落在我另一隻手上,我鬆了口氣,哭了就好,哭了就好。
我最怕她麻木不仁好像毫無感覺的木偶一般,現在至少哭了出來,難受,也總比心如死灰得好。
良久,她一直哭,我一直攬着她,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窗外的雨下得很急,我暗暗咬牙,雲水變成這樣,肯定跟那個陳遠脫不了干係,把那麼明朗的女孩子變成這個樣子,巨大的憤怒充滿我的心裡,那時候對沈麗,對安靜,都沒有讓我恨不得咬死他的感覺……
我們一直很努力的生活,養活自己,養活父母,認真對待感情,不主動傷害別人,普普通通但盡力的活着,爲什麼總有亂七八糟的事,總有亂七八糟的人混進我們的生活……
“明真,我跟你回去”,蘇雲水終於擡起頭,滿臉淚痕,狼狽的看着我。
“好,我們回去,還回小客棧,你要是不喜歡那裡了,我們自己出去再租個房子,偷偷告訴你,其實我攢了不少私房錢……”
我絮絮叨叨的跟她說着話,試圖緩解她的情緒,她起身,我跟着站起來,扶着她向門口走去,門慢慢打開,李哲炎一下衝了過來:“小水!”
蘇雲水卻向我身邊瑟縮着,低着頭,輕輕跟我說:“明真,我們馬上回去,馬上回去好不好,我不想見其他人。”
我朝李哲炎輕輕搖搖頭,蘇雲水這個狀態,不見李哲炎,想必更多的是因爲無地自容吧,任是那個女人,都不想讓自己最喜歡的人見到自己那麼狼狽的樣子。
安易風開車帶我們回去,他給我一個放心的眼神,我知道他會把李哲炎安排妥當。
此時,已經晚上九點,這條路上,隔好長一段路纔有一個路燈,我拿着安易風早準備好的毛巾給蘇雲水擦擦她微溼的頭髮,又把毯子給她蓋在腿上,之後她一直緊緊拉着我的手,力氣大得讓我的手發疼,但這樣的蘇雲水,卻顯得那麼脆弱,我愧疚得恨不得替她受了。
安易風透過後視鏡,擔心的看着我們,我衝他搖搖頭,示意他專心開車。
回到小客棧,晚班還是大媽在值班,見了我們,很開心的打招呼,我衝她笑笑,然後安易風把大媽帶到一遍,低聲跟她說着什麼,大媽頻頻點頭,我帶着蘇雲水去我原來的房間,幸好走的時候只帶走些衣服什麼的,其他生活用品倒不缺,她坐在牀邊,擡頭對我說:“明真你別忙活了,我等會洗個澡就睡了。”
“你不吃點東西?”雖然知道她沒心情,但我還是說,“我也還沒吃飯,就當是陪陪我,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她看看我,我摸着肚子做出很餓的表情,終於還是點頭答應,我趕緊出去請安易風幫忙。
安易風很快買來了吃的,我故意讓他買了好多,他出去的時候兩點多,到現在肯定也沒有吃東西,我忍不住心疼。
安易風悄悄跟我說他已經安排好了李哲炎,已經大半夜了,安易風也就住在了小客棧。
蘇雲水洗澡的時候,我一直注意聽着裡面的動靜,雖然浴室裡我已經收拾過了,沒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但我還是擔心她會做傻事,這個一直沒心沒肺的丫頭,其實有時候挺一根筋的,就像她喜歡李哲炎這件事。
能讓蘇雲水露出那樣絕望麻木的表情,我不敢想象這幾天裡蘇雲水到底經歷了什麼,是被那個該死的陳遠拋棄了嗎?
單單是被拋棄的話,蘇雲水會到了這個地步嗎?
我甚至不敢多想,隔一段時間就大聲跟蘇雲水說句話,聽到她應聲我才暫時放心。
辛娜的電話打來,我纔想起來還沒有跟辛娜說一聲,但蘇雲水現在的情況,我也不敢跟她說太多,只說已經找回來了,讓她不用擔心了。
蘇雲水洗澡出來,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她對我笑:“明真,讓你擔心了。”
“你知道就好”,我輕輕敲敲她的腦袋,“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咱們姐妹,什麼事不能說嗎?”
我知道蘇雲水心裡有個結,也知道那個結現在一定還沒有打開,我咬咬牙,下了一個決定。
“雲水,我給你說件事”,我們倆並排躺在牀上,關了牀頭燈,聽着外面的風雨聲,我向她身邊靠近了一點。
“什麼事?”
“你知道前段時間,我爲什麼突然離開小客棧嗎?”
這個風雪交加的夜裡,我對蘇雲水說了那件我一直迴避的事……
被下藥,被陷害,被誤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跟她說了,她拉住了我的手,黑暗裡,我衝她笑笑:“雲水,這些事已經發生了,我要是再自暴自棄,不就便宜了那些害我們的小賤人,這些事都不算什麼,只要我們還活着,就算是爲了掙口氣,也不能被打垮了。”
“明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竟經歷了這些”,她的聲音低低的,“你說得對,這些事發生了,再傷害自己也只能讓關係自己的人擔心,讓那些小賤人得意。”
我輕輕鬆了口氣,反手握住她的手,黑暗裡,我聽到她說了一句:“我就當是被幾隻狗咬了……”
幾隻狗?
我握着她的手不由緊了緊,她轉身面向我,苦笑了一聲:“明真,我被人欺負了。”
果然……
我心裡隱隱猜到了這種結果,轉身輕輕抱住了她,說:“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蘇雲水身體微微顫抖着,我聽見她啞着嗓子說:“明真,是被他們……不是被一個人……我,還怎麼有臉面對哲炎哥……”
我驀地瞪大眼睛,哽咽着什麼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