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之後,莫邪就一直留在回春軒中療養,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門主都沒有提到讓他回去,於是這件事情也就被默認下來。
這一次受傷之後,無論是療傷還是製藥,都是門主親力親爲,從不假他人之手,哪怕是況晶藝想要分擔也沒有成功。
門主正在窗前擺弄一盆可以入藥的盆栽,手指握住一把小而十分精緻的剪刀細細修剪着盆栽中沒有長的枝葉。她的指甲有些長,陽光照下來幾乎顯得透明,只能看見指尖微微泛着粉紅的肌膚。
莫邪就坐在後面,依着盤龍的柱子靜靜的看着她的背景。他沒有刻意去掩飾自己的目光,門主便是不回頭也能察覺。不過卻沒有理會,只是專心坐着手上的事情。
“阿翎……”莫邪忽然在後面輕輕喚了一聲,脣齒間沁着無垠的溫柔懷戀。
聲音如期的傳進門主耳中,她的動作不停,卻微微閉了閉眼,然後張開,面無表情的轉過頭看着莫邪。
兩人目光相對,即使不必言語也能將彼此的心思傳遞過去。
莫邪垂下頭低低的笑了一聲,也不知爲何忽然心頭一輕,又看着門主懷念的說:“你忽然讓我想起來第一次受傷的時候,那時你可沒有現在怎麼從容,便是給我療傷也手忙腳亂的。”
他的話似乎讓門主也想起了過去,眼睛微微變得空茫,似乎在回憶,臉上漸漸露出些許溫柔的神情,“那個時候啊……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阿翎。”莫邪神色複雜的望着她,語氣艱澀,“難道你真的想一直這樣下去,以後的百千年你都想這樣嗎?”
門主似乎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句問話,有些躲閃的轉過身繼續擺弄着盆栽,聲音泠泠,“莫邪,起碼我現在還不想改變什麼。”
“好,我繼續等你。”
所謂血泉花,自然是生長在血泉畔的花。而普天之下的血泉也不過東海的幾眼,每一眼血泉都有巨獸看守,並不容易靠近,更不必說要在要巨獸眼下摘取血泉花。所以這一趟,也並不是那麼好走的。
剛一入東海地界,嶽纖靈就覺得緊張,這種緊張在她面上看不出什麼,只是握着的手心裡卻漸漸沁出了汗。上一次瀕死的記憶一直深埋於她心底,如今再一次來到舊地她還能保持鎮定已經很不容易。
她的這種情緒,卻不知爲何被井森悄悄看在了眼裡,略想了想就狀似無意的開口,“差一點兒忘記告訴你,上一次梵彌大師閉門謝客之後就外出雲遊去了,如今並不在東海。”
嶽纖靈恍然,抿了抿脣眼神有些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最後沉聲說了一句,“謝謝”。
輕易的感覺到嶽纖靈周圍的靈力慢慢趨於平靜,井森稍稍落後一步,看着前方的背影露出一縷意味深長的笑。
雖然如今世人提及東海都會下意識的想到梵彌,但事實上東海一地除了梵彌的竹林之外還有許多旁的地方,只是名聲不顯總是被下意
識的忘記罷了。
這一回嶽纖靈要來的,就是東海偏僻之地,距離梵彌的竹林很遠。
井森手裡拿着一張與普通地圖有些不同的地圖,對比眼前茂盛的叢林看了幾眼,然後自己點一點頭,對另外兩個人說:“就是這裡,密林深處有一眼血泉,是最有可能長着血泉花的地方。”
其實誰都知道,這樣的密林深處必有不尋常之物,只是若非必要誰也不願前來,畢竟不尋常之物往往伴隨着危險,只是嶽纖靈三人卻是沒有選擇的必須去。
目光掠過滿地荊棘,嶽纖靈便知道一般的踏雪之術也不能施用,乾脆當機立斷將裙襬紮緊,長髮也利落的用一根木簪綰了起來。在這樣的密林中行動,衣妝依然越簡單越好。浣浣在旁邊看着她的動作也明白過來,同樣如法炮製將自己收拾妥當。
此時日頭已經偏西,並不是深入密林的好時間,三人之後走進密林卻沒有徑直深入,就在邊沿尋了一塊空地準備過夜再說。
井森在外露宿的經驗最豐富,不過若是他一人以前往往爲了隱藏行跡並不會點起篝火,所以並沒有想到這裡,直到看見嶽纖靈已經尋來木柴要生活時纔想起來,急急起身幫忙。
“我還以爲你要坐享其成,好歹也是個男人。”同樣在幫忙的浣浣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奚落的機會,十分嘲諷的說。
同之前一樣,井森還是沒有與她辯駁,只是看了一眼嶽纖靈平靜的側臉,簡單的說:“我們這樣的人,在外過夜是從不會點火的。”
“在密林裡點火更妥當些,我們要面對更多的是野獸而不是人。”嶽纖靈專心擺弄着木柴淡淡的說。她的眼神很認真,耳邊落下一縷髮絲也沒有去管,眼睛裡專注得只能看見慢慢燃起的篝火。
井森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就走回了自己坐的地方。他也是劍修,素來是劍不離身,只是因爲身份原因,有時卻要將劍隱藏起來,現在沒有旁的人在,他乾脆抱劍而坐,看着嶽纖靈和浣浣也分別在對面安靜坐下,“你們先睡,我來守夜。”
“兩個時辰以後我來換你。”嶽纖靈也簡單的回答,然後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浣浣,“睡吧。”
浣浣也想說她來守夜,不過看着嶽纖靈這幾日一直沉寂的面色就說不出來,只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密林中的飛起走獸十分多,便是聽見吼叫聲知道距離甚遠,在這裡過夜也決計不能安心。玉簫懷抱着自己的膝蓋靠着一棵大樹,她本來就無法安然入睡,剛纔又被一聲不知是獅是虎的吼叫聲驚醒,之後更是無法再睡。
靜靜的看着天上的星星數了數,玉簫就沒有了興致,於是悄悄歪頭看向不遠處的風暗胤。
他兀自坐在另外一棵大樹底下,便是沙鷹和玉簫跟隨在他身邊這麼久,卻從來連他的衣服邊都沒有沾到過,他和他們一直保持着遙遠的距離,無論是身體還是神識。
玉簫心裡有些發
酸,許是深夜易感的緣故。她再能幹也是女子,有時候也會偷偷難過,尤其有的時候她還會看見風暗胤對着某些東西或者景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憑着直覺她值得那些東西和景緻必然和一個女子有關係,而那個女子卻絕不是她。
日子過得太久,玉簫已經忘記了許多事情,甚至忘記了跟隨風暗胤的初衷,只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從來不被風暗胤接受的心意。
幽涼的夜風微微吹過,吹起風暗胤額前薄薄的發,同時也吹散了玉簫的心思。長夜漫漫,她總要想着一些事情才能打發,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她漸漸已經開始習慣了。收回目光無力的笑了笑,玉簫又重新昂起頭數着天上的星星,偶爾聽見遠處飛禽走獸的叫聲。
如今各宗各門都有許多人一路跟隨着雙夕來到了這一片密林,誰也不知道雙夕到底要做什麼,但總是不甘心這麼放過。
所以如今這一片密林危機四伏,要防範的不僅有獸,也有人。尤其是像風暗胤這樣已經背棄宗門被天下唾棄的人,更是要謹慎再謹慎。
天還未亮,浣浣就張開了眼,有些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就看見嶽纖靈近在咫尺,目光平靜如水的看着遙遠的前方。
即使身處這樣的環境,浣浣看見嶽纖靈依然覺得心安,帶着惺忪的睡意喊了一聲,“師姐。”
嶽纖靈聞聲轉頭看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醒來了?”
“嗯。”浣浣有些啞的應了一聲,撒嬌的湊上來伸手挽住嶽纖靈的手臂,頭靠在她肩膀上。
“時間還早,再休息一下,一會兒就該要深入密林了。”嶽纖靈伸出一隻手在她頭上拍了拍,很溫柔的說。
井森一貫警覺,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更是並不能真的睡着,所以在浣浣醒來的時候就張開了眼,一直看着兩人的互動,等浣浣又閉上了眼睛才道:“沒看出來你們師姐妹關係如何親密。”
嶽纖靈不明其意,目光平淡的看着他。
“我聽聞回春軒裡諸多弟子私底下對你議論紛紛。”井森毫不掩飾的說,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尤其是你那個音簾師妹,在其他人面前恨不得將你踩到泥裡。”
聽完這些話,嶽纖靈卻絲毫不爲所動,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浣浣,嘴脣輕輕一扯,極爲冷大的說:“她們怎麼說和我沒關係。”
這就是如今的嶽纖靈,只將極少身邊親近的人放在了心頭,也也不會被旁人的流言蜚語所傷。
又看了一會兒,井森似乎是覺得無趣,就收回目光又垂下頭閉目養神,在啓程之前再積蓄一些體力。
只是這個黎明,卻並不尋常。
距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冷不丁忽然傳來一聲極爲尖利的叫聲。這一聲尖叫卻不同於整夜不同的禽獸叫聲,而是人類發出來的。
這一次所有人都張開了眼睛,浣浣有些不安的看向嶽纖靈,“師姐,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