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梨樹灼灼,光影之間紛紛揚揚撒落下來,落得滿臉滿身,嶽纖靈有些走神,若是這時再多一個人在,又該多麼的歲月靜好。
有風來,從一側吹過,宛如一聲接着一聲的幽幽嘆息,無言的拂過面頰。嶽纖靈伸手挽了挽耳邊被風吹散的髮絲,便繼續看着宮譽致和戚銀屏微笑。這樣也好,至少他們當中還有人是歡喜的。
蒼穹之巔,天地極頂。
雲端之上,終年不見人跡。獵獵朔風宛如凌厲刀鋒,風暗胤獨自一人緩步而上,這裡是朔風對他卻造不成半點兒傷害,他是這極地之主。至於沙鷹和玉簫,卻被他留在底下。
他玄衣雪發,身體內的銀紫靈力彷彿有所感應,紛紛乍現出來,縈迴在他身畔。
周圍巨石聳立,沒一塊巨石上都隱隱浮現着模糊的身姿面容,全上曾經卓絕的魔修,如今卻早已身隕,連一絲神魂也不得保全。
這些人風暗胤並不識得,卻上與他血脈相同族人,甚至其中還有他未曾見過的生身父母。
他擡起手在其中一塊巨石上緩緩拂過,指尖觸到冰冷粗糙的石壁,腦海中卻不受控制的想到了那個人。
若是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出身,若是沒有桃源秘境七十年與世隔絕,他必會和她一起。
只是如今,一切已經成空。
“纖靈……”薄脣無意識的呢喃出放在心尖的名字,風暗胤的臉上流露出簡直讓人心醉的溫柔。但只是短短一剎那,又被熟悉的冰冷漠然取代。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知道不可能,有何必戀戀不捨徒增煩惱?虛空中,一個不辨方向的聲音幽幽傳來。
冷意在風暗胤眸色中凝聚,他只轉眸向某一個方向淡淡瞥了一眼,連一個字也不迴應,便轉身徑直的離開,頭也不回。
空蕩蕩的穹頂之巔,終無他人。
回到下面,沙鷹和玉簫固然還在,不過兩人臉色卻有幾分不尋常。風暗胤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沙鷹就乖乖舉起手,“剛纔冥骨來過了,說你……呃,婦人之仁。”
沙鷹本以爲自己壯着膽子說這句話,風暗胤至少也會瞥過來一個冷眼,結果風暗胤卻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彷彿沒有聽見似的。當然,以風暗胤的耳力沒聽見是根本不可能的。
“暗胤,我們現在該做什麼呀?”玉簫見風暗胤沒有搭理沙鷹,便不死心的湊上來,雙手不動聲色的想要趁機碰觸風暗胤的手臂。
然而風暗胤雖然沒有看她,卻十分恰到好處的側了側身,正好躲過她的手。目睹這一幕的沙鷹毫不留情的嗤笑了一聲。
玉簫臉上頓時緋紅一片,狠狠的瞪了沙鷹一眼,對風暗胤卻是一個越說還休的神情,轉過身賭氣的走遠了。
“不用搭理她,反正一會兒自己就會回來的。”沙鷹雙手抱臂,煞有介事的說。
他便是不這麼說,風暗胤也不會去追玉簫。周圍黃沙無垠,玉簫也走不
遠。
“不過話又說回來……”沙鷹又試探着看了一眼風暗胤,“上一次在玄宮我們並沒有拿到劍譜,現在是不是再去一遭?”
刮過了一陣狂風,見周圍地上萬頃黃沙紛紛吹起,打在身上只覺得疼。沙鷹有心咒罵,但當着風暗胤的面卻不敢造次,只皺着眉狠狠往一塊大石頭後面躲了躲。
站在黃沙攻擊中心的風暗胤卻避也不避,只漠然回答:“不必,我們去碧海宗。”
碧海宗至寶——潮音笛,也是風暗胤勢在必得之物。
玄胥劍譜、潮音笛、孤雪劍、靈情魂,這四物合在一起便能打破蒼穹之顛的封印,釋放出被永久禁錮的魔族靈脈,讓魔修重現天下。固然身隕之人不能再重回世間,但能讓魔族重現也是風暗胤而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玄胥劍譜、潮音笛和孤雪劍這三物已經下落有尋,孤雪劍更是已爲風暗胤囊中之物,唯有靈情魂至今仍然杳無音信。
沙鷹習慣性的抱着自己的手臂抖了抖,也不知是真的感到畏懼還是僞裝,有些氣弱的說:“碧海宗聽說有位八階太上長老坐鎮,潮音笛恐怕……”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風暗胤一旦決定的事情,他說什麼也不可能改變,不過總是忍不住要多說一嘴。
風暗胤果然連多餘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人已經走出去很遠。沙鷹在後面無奈的攤了攤手,就跟了上去。他還沒有走出去多元,玉簫就不知從哪裡走出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戀慕的追隨着風暗胤的背影。
沙鷹:“……”他還以爲她至少得過一個時辰纔會出現,果然還是高估了這位的定力。
如今天下大宗,碧海宗乃終年隱士超然,餘下便是蜃羅門、玄宮、仙遙島這等多爲世人所知的宗門。除此之外,還有東海高僧梵彌大師是爲世人敬仰的高人。
門主舉起剛剛入手的薄紙舉在眼前看了又看,便是這張書信早已離開起主人之手,但仍然能隱隱嗅到一股清淡的檀香,彷彿是佛門衆人淡薄的頌聲。
“梵彌大師……”門主年歲雖然輕於梵彌大師,但多年前也曾與之有過數面之緣,不過這份薄緣讓她自認不足以令大師專程手書相邀,還言明讓她帶上弟子一同前去論道。
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世人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今年來一直蟄居宗門逐漸開始接手諸事的況晶藝,但門主直覺梵彌大師所提示的弟子並非況晶藝,而是近日風波不斷的嶽纖靈。
不過這些年嶽纖靈雖然做了不少驚世駭俗的事情,門主卻也都一一知曉,自覺沒有開罪梵彌大師,卻不知他忽然相邀到底所爲何事。細細思忖一番,門主便決定暫不理會,只等一等後事再做決定。
真真論起來,蜃羅門門主與梵彌大師也是平輩之交,便是婉拒邀約也在情理之中,宗門諸事到底不能少了門主斷絕。
託詞想好,門主便不再捏着薄紙,只回身將它放在後面的桌上不予理會。
蜃羅門開宗也逾上萬年,其間也發生過千千萬萬的事情。嶽纖靈自己的事情,若放在蜃羅門終年的歷史中,怕是連一個水花也激不起來,不過現今蜃羅門沒有別的事情,才讓她一再成爲諸弟子非議的焦點。尤其如今風暗胤又已出世,每每有些風言風語都要牽涉到嶽纖靈。她自己也說早早就習慣了,甚至有時候還會覺得這樣反而讓她總還和風暗胤有些牽絆,不至於徹底形同陌路。
上次回到蜃羅門之後,便一直再沒有聽聞風暗胤的音訊,好像那個人又失蹤了。嶽纖靈再仔細的留意,就發現近日來冥骨也沒有任何消息,心裡不覺有些悵然和恍然。
今天外面下了些小雨,簌簌的打在枝葉上,有些蒙塵的碧綠就被洗滌一新,看着也十分喜人。
嶽纖靈穿了一件素色及地的寬袖襦裙,腰間束着略深一縷的碧色絲帶,纖腰楚楚不盈一握。她素來也不喜歡靈力護身,便撐了一柄半新的紙傘,傘上疏疏的畫了一些梨花,有些更像是不經意的墨痕。
她閒庭信步的走在輕磚石的小路上,整個人遠遠看來宛如一幅寫意的畫卷,十分動人。
走到現在全由她管轄的藥田邊,遠遠就看見幾個窈窕的身影,其中如明月一般被衆星拱立在中間的是音簾。他周圍的幾個少女雖然不識得,卻也覺得很熟悉,應該也說回春軒的弟子。
嶽纖靈到底是師姐,又人人皆知被門主看重,所以音簾身邊的幾個少女都擡頭看了過來,面上恭敬。
“纖靈師姐。”
注意到音簾看着自己的目光和之前又有些許不同,嶽纖靈心中微微一動,但卻好像沒有發現似的對另幾個師妹點頭笑了笑,“來取草藥?”
回春軒的藥田雖然明面上是回春軒的,但誰也都知道一直有專人打理,誰來取藥材還都是要知會一聲的。之前況晶藝打理時諸弟子自然會敬着她,現在換了嶽纖靈,卻有些小弟子不識得好歹了。
嶽纖靈這樣的說完,音簾幾個人臉上都有些不好看,只是誰也沒有說話反駁。音簾卻習慣了和嶽纖靈作對一樣,張口就不遜的說:“我之前已經和秋嬋長老知會過了,所以不必和師姐再說吧。”
嶽纖靈對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一般。她之前對音簾是惜才,如今卻很有些失望,音簾現在的樣子顯然已經不再將自己看作回春軒的弟子了。
嶽纖靈只是從音簾身邊走過去,在她們都以爲她無言以對的時候卻忽然轉回頭,似笑非笑的看着除了音簾之外其他的弟子,聲音平淡如水,卻讓人聽得一凜,彷彿沁入了神魂。
“師妹們莫忘記了自己的本分,當日衆位師妹拜入的是回春軒,承蒙門主看重。”
音簾聰慧,自然也聽懂了嶽纖靈這句話,見其他幾個人幾乎頃刻間對自己就有些疏遠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委屈。若不是門主一味薄待自己偏袒嶽纖靈,她自然不會一心向着秋嬋長老,這都是門主和嶽纖靈的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