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之上,便是風暗胤的眼力也慢慢的再也看不清逐漸遠去的一行人,但他也沒有離開,只是依然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處,不知眼裡還在看什麼,亦或者什麼也沒有看,只是純粹的佇立於此。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伸出一隻右手,伸向前方的手中慢慢涌出溢出銀紫色的靈光,雖然只是小小的一簇,卻任誰都能看出其中蘊含的強大力量。
然而無論修爲深淺,甚至剛剛入門的修行弟子都知道,天下雖大,銀紫色的靈光卻是隻有魔修才能施出來,其他修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而魔修早於絕跡於百千年前。
同行無人腳程都很快,不過天黑的時候就已經走出了這一片地界,在越過最後一座山脈時,嶽纖靈忽然停下來,腳步滯留原地,頭也不受控制的轉過去看着後面遙遠的地方。
“纖靈?”一直走在她身邊的戚銀屏也停下來回頭去看,卻並沒有看什麼。
“沒什麼。”其實嶽纖靈也沒有都沒有看見,只是下意識的停下來看一眼,自己都說不出原因。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變得太過玄虛,整個人好像都遊離於世界之外。
“那就快走吧,這邊也沒有好看的。”戚銀屏收回目光輕輕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催促。
嶽纖靈於是也轉回頭,默默的繼續往前走去,一步一步並不再回頭。眼前的路都是她自己選的,斷沒有改變或者後悔後頭的道理,當然她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也不願如此,所以就一路這樣走下去吧,她也想知道路的盡頭到底是什麼。
擡頭看了一眼漸漸深濃的前方夜色,嶽纖靈嘴角漸漸蓄起一縷說不清的微笑。
回到宗門,先要見的人卻不是門主,反而是已經似乎等候多時的兩位長老,其實只是秋蟬長老,易行長老向來不是喜歡招惹事情的隱世之人。
不過既然門主也在場,說話也不必顧忌許多,浣浣便直接將腕上的珠鏈簡單說了一說,不出意外的獲得了門主欣慰的目光和秋蟬長老冰冷的注視。
其實之前她也不是被長老這樣不喜的,之後在她與嶽纖靈親近之後,秋蟬長老才連帶着也開始對她不喜,不過浣浣從不在意就是了。左右珠鏈是她的,便是秋蟬長老也不能強行掠奪,何況門主還在這裡。
果然秋蟬長老雖然將不滿都寫在了臉上,但到底沒有說出失禮的話,只是儘量的無視了浣浣這幾個不受她喜歡的人,只是向音簾問:“這一次下山可還順利?”
回來這一路上音簾都顯得心事重重,此時秋蟬長老問話才勉強收回心思應對道:“多謝長老關心,這一路還算順利。”
“如此就好,以後下山的機緣許多,也不必糾結於此。”秋蟬長老說着,又看了浣浣一眼,也不知是在安慰音簾還是她自己。
在到底在這裡也是尷尬,一會兒衆人便各自散去。門主一直沒有做聲,等到弟子們都退下了,纔看向秋蟬長老冷冷
道:“浣浣和音簾到底是我回春軒弟子,長老手還是莫要伸得太長爲好。”
這句話也算是很明顯的告誡了,秋蟬長老面色難看,但一會兒就反應過來,冷笑說:“回春軒的事情自然我不屑多管,不過你便是門主也並不能插話夜星軒的事情,這一點你也莫要忘記。”
門主登時想起上一次去玄宮卻被秋蟬長老橫插一槓帶入了井森的事情,旋即冷淡的一笑,看不出情緒的回答:“自是自然,蜃羅門自古以來的規矩本座自然是不會也不敢破壞的,秋蟬長老多心了。”
“你知道就好。”秋蟬長老對她冷冷淡淡,只是扶了扶額頭,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原地遁去,至始至終都不曾將她這個門主放在眼裡。
被明晃晃打臉的門主卻若無其事的坐在鑾座上,半晌似乎睏倦一般掩了掩脣,微微向後靠在鑾座背上,冰涼的觸覺讓她覺得格外心安。
然而不過下一刻,莫邪的聲音卻近在咫尺的響起來,“覺得累了?”
“也沒什麼,歸根結底長老也不過以她的方式爲蜃羅門着想罷了,我何必掛心。”門主彎了彎脣,眼尾嫵媚生華,彷彿盛夏裡第一株綻放的玫瑰,馥郁芬芳。
莫邪沒有多言,只是走近過來,伸出右手似乎想要抵在門主的肩上。然而就在他的手落下來的前一刻,門主卻忽然轉眸看過來,幽深的眼直直的望進他眼中。
相識相知數百年,有些話語便是不說出來彼此也一清二楚,莫邪的手微微一頓,到底輕輕的放了下來,俊美精緻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易被察覺的無奈苦笑。
門主也隨之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自己搭在鑾座兩側的手,她指尖的蔻丹十分鮮豔,在陽光下隱隱閃着晶瑩的光。她的目光也如指尖的蔻丹一般微微閃動,壓低了聲音說:“風暗胤先這般,讓我想起當年……你怎麼說?”
莫邪默然站立,也門主動作相似的低下頭,過了良久才微微擡起眼,也不知是在看前面還是看着不知多久之前的回憶,聲音裡帶着一股幽涼如水的嘆息,“當年……你是擔心纖靈如水碧一般下場?”
“這麼多年,纖靈是我最看重的弟子,我不想再看一次當年事情的重演。”門主嘴角輕抿,眼底一片如冰霧的冷色。
莫邪靜靜的看着她,見她面色幽涼,臉色如雪,自己的語氣就不自覺的慢慢緩和下來,帶着些許安慰的說:“暗胤在我軒中待過,他與冥骨到底是不同的……”
“那有如何,現在他還不是和冥骨攪在了一起。”門主口氣有些咄咄,說完之後自己也察覺不妥,有些後悔的瞥了莫邪一眼,卻沒有再說挽回的話。
莫邪卻對上她的目光搖頭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似的。這麼多年在蜃羅門中,有些話他早已不必讓門主說出來,這一分溫柔卻是旁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知道的。
殿中歲月如水,在庭前悠悠晃動,便是無情,也於長久靜默
的相守中變得溫暖。
嶽纖靈已回到自己院子裡,和戚銀屏分開之後,她便將屋門合上,有些踟躕似的坐在牀榻上。似兔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心思,靜悄悄的從她腳邊爬上來,最後坐在她膝蓋上,昂着小小的腦袋和她對視,一雙紅彤彤的眼睛裡好像還閃爍着關切。
“我沒事。”嶽纖靈伸手揉了揉似兔的頭,笑容卻抻扯得很勉強。猶豫了很久,她將似兔捧起來,舉在正好可以和自己平視的位置,然後小心又不安的問:“是不是他?”
似兔靜靜的聽着她的話,然後歪了歪頭,好像很不明白似的,只在她手心裡輕輕的蹭了蹭。
於是嶽纖靈泄氣,將似兔重新的放到了地上。也是她想得太多,便是多數時候她與似兔心意相通,但也不能將它真的視爲知己,怎麼會知道自己說的“他”是指誰呢?
剛剛在院子裡安靜的待了半日,還沒等到午後,宮譽致就趕了過來,即便隔着門也能聽見他大大咧咧的腳步聲。
嶽纖靈本在閉目養神,聽見腳步聲就睜開眼想要出去,不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生生按下腳步重新合上眼,又過來一刻鐘才走出去。
院子裡蓊蓊鬱鬱,戚銀屏已經在樹下襬了桌椅,與宮譽致兩人在樹下相對而坐,也不知宮譽致剛剛說了什麼,兩人臉上都浮着明顯的笑意,便是遠遠看着也覺得歲月靜好,讓人心生羨慕。嶽纖靈走出門就看見這一幕,本還有心再退回去,卻被戚銀屏看見,直接叫住了她。
“之前你一直沒出來,我想你也許在打坐或歇息。”戚銀屏小巧的下巴點了點另一個空置的小凳,又轉眸笑看了宮譽致一眼,“我們等你很久了。”
宮譽致臉上還浮現着剛纔的笑容,聞言也附和的點一點頭,與戚銀屏之間有一股難得的默契透露出來。
嶽纖靈心裡有些羨慕的發澀,但面上還是露出清淺的笑走過去,在凳子上坐下來,“我剛纔小憩了一會兒。”
“夏天這麼熱,我平時到這個時候也都會睡一覺。”宮譽致搭腔說了一句,對嶽纖靈他總是有些沒話找話,說到底還是愧疚當年的事情。
對嶽纖靈來說,卻是假裝沒有察覺纔是讓彼此都能好過的做法,所以她便只是笑看着宮譽致,“這樣你還能進階飛快,果真是天賦異稟了。”
“你再誇讚他就要飛上天了。”戚銀屏靜靜坐在旁邊,適時的倒了兩杯茶分別遞給他們。
嶽纖靈從戚銀屏將茶杯接過,舉在脣邊輕輕抿了一小口,便不經意的問:“剛纔在說什麼,看你們很歡喜的模樣?”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譽致剛說到上月終於如願與朗煥師兄切磋,不過到底技不如人。”戚銀屏目光閃動,溫柔看向宮譽致,眼波中涌動着她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溫柔繾綣。
嶽纖靈身爲旁觀者看得十分清明,不過但笑不語,只等着當事兩人何時能如夢初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