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崖墜落到底下其實是一個很短暫的過程,更何況嶽纖靈之前一直被扼住頸子近乎窒息。但是就在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重重的摔在地上的時候,上方卻倏地伸出一條手臂將她牢牢抱住,然後她就感覺到整個人都被納入了一個極爲溫暖的懷抱中。
“暗胤……”幾乎不必想也知道這個人是誰,嶽纖靈趨於本能的伸出手反抱住他,不知是惶恐還是激動得身子顫抖起來。
便是有靈力護持,從山崖那樣高的地方摔落下來還是不可能毫髮無傷,不過這些都被風暗胤一力抵擋,嶽纖靈除了頸上的瘀傷和窒息,身上卻的確毫髮無傷,只是連番衝撞讓她在落地的時候直接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全力抵擋住摔落的衝擊,風暗胤自己卻傷得不輕,胸口血氣翻滾,便是咬緊牙根依然忍不住讓一絲鮮血順着嘴角流了下來。他用一隻手背抹去,另一隻手卻不敢鬆開似的抱着嶽纖靈。
兩個人一個重傷一個昏厥,一時間根本無法移動。
涯底十分寒冷,此時又是夜深,寸寸夜風宛如刀劍一般。風暗胤背對着風起處,將嶽纖靈牢牢保護在身前,一隻手十分小心的在她蒼白憔悴的臉頰上輕輕拂過。
世上哪有無心之人?七十年前他自己甘願費盡心力將嶽纖靈送出桃源秘境便是將她放在心上。七十年苦寒的日子,心上的人更是他唯一的慰藉。只是這一切,卻是他不能說出口的秘密。
嶽纖靈的臉頰微涼,風暗胤的手指尖也是涼的,誰也溫暖不了誰。
七十年每一次幾乎不能忍受之時,風暗胤也都沒有想過當日若是沒有那樣維護嶽纖靈會怎樣,因爲他自己的心思一目瞭然,那日不可能會有別的選擇。
“纖靈。”低沉的聲音極輕的呢喃了一聲,風暗胤收回手指,俯身極輕極輕的在嶽纖靈額心輕輕落下了一個吻,宛如鴻毛飄落蜻蜓點水。
他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更不能讓嶽纖靈在這裡耽擱。
再次擡起頭,風暗胤依然如往時一樣眸光冰冷,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便是重傷之身依然堅定的站起來,嶽纖靈被他安穩的橫抱在身前一步步走出去。
爲了抵擋墜落的衝擊,風暗胤剛纔幾乎靈力盡失,沒有一些時間是無論如何也恢復不得的,所以他也只能憑着一己之力往外走,硬着走了整整半夜才走出迷霧重重的涯底,回到山腳下。
天色微微發亮,他抱着嶽纖靈從霧中剛一走出來,許久不見的朗煥就衝了上來,第一眼先是看了嶽纖靈,確定她只是暈厥便放心下來,然後眼神複雜的看着風暗胤。
“交給你。”風暗胤卻並未與他多言,只屈膝將嶽纖靈輕輕放在地上,垂下眸子最後看了一眼。
朗煥沒有動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默的看着他的動作在,直到他站起來,才壓低聲音沉聲說:“我曾以爲我們會一直是同門師兄弟。”
風暗胤
終於擡頭看了朗煥一眼,卻對他說的話不置一詞,只是說:“照顧好她。”
便是朗煥這樣重視師門情誼的人見此也不由得動怒,直接擋住風暗胤的去路,咄咄追問:“你到底是幹什麼?師門對你不薄,軒主對你更是厚待,纖靈她更是……”
“與你何干?”風暗胤毫不留情的打斷他,身上散發出的冰冷靈氣便是朗煥也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不甘心的看着他這樣離開。
山腳下就只剩下了朗煥和人事不知的嶽纖靈。看着風暗胤消失的方向,朗煥暗暗握緊拳頭,皺着眉收回目光看着嶽纖靈,頃刻間又變得溫柔。他會出現在這裡,自然不會因爲其他,只是不放心她罷了,只是沒有想到會遇見風暗胤,還是這種情景之下,也不知待嶽纖靈醒後會如何。
太陽漸漸從山後面冒出一個頭來,帶來天色一點點兒熹微緋紅的顏色,微冷的空氣也漸漸有了些許暖意,溫融融的包裹着身體。朗煥將嶽纖靈挪到一棵大樹底下,自己靜默的坐在旁邊。他太瞭解嶽纖靈,便是想扶着她,但想到她醒來會流露的表情便不敢越雷池一步。
太陽越升越高,帶來的就不僅僅是暖,而是另一種炙熱。但在樹底下卻不一樣,雖然空氣越來越熱,待在樹蔭的籠罩下卻不會覺得難以忍受,只有些許細緻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溫柔的落在臉上,光影斑斕搖曳。
從一片黑暗的識海慢慢清新過來,便是沒有張開眼也能感覺到照落在臉上的溫柔日光。嶽纖靈不知爲什麼自己在心底默默的嘆息了一聲,心裡有一股止不住的悲傷慢慢地一簇簇的涌上來,好像這一次睜開眼睛就會徹底的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讓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一直在旁邊關注她的朗煥很快就感覺到了靈氣的變化,微微靠近輕聲小心的問:“師妹可是醒來了?”他看見她的眼睫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好像飛過了萬水千山的蝶翼忽閃的落在心上,讓整顆心止不住的悸動。
聽見熟悉的聲音,嶽纖靈便知道再也逃避不了,於是張開眼環顧四周,不意外的看見朗煥關切的臉,又垂了垂眼,平淡的說:“多謝朗煥師兄援手。”
朗煥有些心虛的輕應了一聲,然後便想要躲閃什麼似的避開頭。他並不想冒認嶽纖靈的謝意,但是卻不能說出風暗胤的名字。不管出於那一方面,他都只希望風暗胤和嶽纖靈再無瓜葛。
好在嶽纖靈連追究問下去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起身靠着大樹看了看周圍,有些憂心的低聲說:“不知銀屏和浣浣如何了?”
“我之前與他們聯繫過,兩人無事,現在還在下山途中,午後也就差不多能見到了。”朗煥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又試探的問,“我們在這裡繼續等一等?”
這裡是下山必經之路,嶽纖靈便輕輕點一點頭,繼續背靠着大樹,頭微微昂起來,透過樹葉的縫隙看着湛藍清澈的天空,眼珠卻是一轉也不轉。
朗煥坐在她旁邊,也不敢多看她,只是偶爾的瞥上一眼,更多的時間只是餘光默默的看着她。
兩個人相安無事的過了很久,嶽纖靈卻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低下頭看向朗煥,只看着他的側臉,卻好像又在透過他看向遙遠的虛空,聲音飄渺虛無,“朗煥師兄,涯底很冷吧?”
朗煥狼狽的轉過頭正對上她一片空茫卻又清明得好像能將他整個人看穿似的目光,連一個簡單的點頭也做不出來,只是慌慌張張的轉過頭,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雖然先問了話,嶽纖靈卻好像壓根沒有想要他回答似的,對着遙遠的方向微微笑了一笑,說不出其中到底是什麼意味。接着,就收回自己的目光繼續昂頭看着天空,漸漸豐沛的陽光更多的落在她的臉上,終於顯得臉頰微微發白,宛如半透明的白瓷,細膩又瑩潤。
等到戚銀屏和浣浣從山下慢慢走下來,已經差不多快要到了晚上。除了兩個人,還有音簾和兩個人一起走下山來,不過她一直站在後面暗影中,一直到走近了才被嶽纖靈看見。
“還好嗎?”戚銀屏一看見嶽纖靈便細細的端詳打量,見她似乎形容完整便微微鬆了一口氣,秀眉微微蹙起,輕聲呢喃的說:“我真不知道冥骨是什麼樣的人,之前在蜃羅門聽聞……”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畢竟她曾經聽聞的事情中大多數還涉及門主。
浣浣站在旁邊,心有餘悸的拂了拂藏在衣袖底下的一串珠鏈。她和戚銀屏之前毫無防備的被冥骨放倒,雖然不過半個時辰就醒了過來,但也不是不危險,好在她們都應付過來,連這一次的機緣也被她得到,倒也說不上好與不好。
四人之中,只有音簾一言不發,卻總是彷彿偷偷的打量嶽纖靈,目光十分複雜,和之前一貫的不忿和不屑又有所不同。最初嶽纖靈並沒有發覺,但是慢慢的次數多了,嶽纖靈便是想忽視也不容易,便有些狐疑的回望了她幾眼,卻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總而言之,這一次下山倒也算是不虛此行。誰也沒有專門去追問朗煥爲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好像故意忘記了這件事情,只是默契的一起回去。
這一帶的山脈綿延,除了機緣降落的山峰,周圍全是連綿起伏的山峰,或高或低,錯落起伏。修士的眼力向來都是隨着修爲的不斷精進而增長的,如風暗胤如今的修爲,便是相隔百千里也能看清一切,所以在他立於一座高山之巔看着千里之外一行人的時候,誰也不能夠發現他,包括朗煥,也足見他如今修爲之高。
此處山巔之上只有他一人,風極大,無論是衣裳還是背後的發都被吹得十分糾纏,卻一點兒也吹不散他身上的冷冽和孤高。
玉簫站在他身後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這一刻卻是根本不敢走上來,她的修爲比不了風暗胤,自然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只知道無論看到了什麼,那都是與自己毫無干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