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之地便是夏日也飄着鵝毛大雪。
莫離一行人在凍土之上行走緩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無人知曉三尺積雪下是未封凍的泥沼,還是足有一人深的坑洞。
一路行來,這些來過數次北方征戰的戰馬終於在跨過人族與玄狼族界線後陸續倒下,它們受不住這無邊無際的天寒地凍。
行了半日,莫離下令在避風處安營紮寨,並派一隊人馬先行一步,將大秦使臣到來的消息傳給玄狼族君主。
莫離坐在裘皮上揉着酸脹的雙腿,一擡眼,就見一杯熱茶遞到了自己面前,茶盞上縈繞着的熱氣被冷風掠奪着。
“莫大夫,喝幾口熱茶,暖暖身子。”班凝箬緩聲道。
她自幼與父兄同吃同住,生在邊疆長在邊疆,經歷過不少惡劣的天氣,可眼前這個女子不同,文臣女兒,竟能受住這種苦,實在是讓她佩服。
莫離笑着接過茶盞,放下手中的地圖,望着眼前無盡的蒼茫……
半年前她在藏書樓找到記在玄狼族的典籍後,便將那典籍藏在一堆竹簡下,在葉凜風放鬆警惕後,她才讓白梨潛入藏書樓,將那冊典籍悄悄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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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籍上清楚的記錄着,當年的玄狼族生活在北漠河一帶,也就是如今大秦國都城往北百里的地界。
那處雖也偏北,但仍有四季,玄狼一族安居樂業,與人族各自爲安互不相擾。
只是好景不長,人族愈發排斥異族,最終燃起戰火,逼得玄狼族全族遷徙,流離失所。
大秦國數代帝王通過近百年的戰爭,將玄狼族逼迫到如此苦寒,人族無法生存的地界。
望着一片死寂的白,漫無邊際的雪原,莫離輕聲嘆息。
帝王成就了自己的春秋大業,宏圖偉志,擴大了疆域,可苦了邊疆的百姓和無辜的異族。
人族真是能爲了一己私慾不擇手段的生靈。鮫人族也是因爲人的慾念而傾覆。
莫離垂手撫了撫身側無暇白雪,任由那刺骨的寒由指尖傳入心底,她試圖用寒意鎮定自己翻涌的心緒。
三日後。
終於到大玄狼族盤踞之處,但此時莫離一行近萬人已折損近半,那些不幸的人皆是被活活凍死。
莫離緩步踏入城門,映入眼簾的樓宇讓她略微驚訝,這些房屋建得極爲粗獷,與人族製作精巧的住所不同,玄狼族的住所皆是用黧黑的石塊堆積,屋頂用厚重的木板封蓋。
就連最遠處的宮殿也是類似,只是比起普通的居所更加的穆,用獸骨做房檐的裝飾。
與莫離同行的人族除卻護衛的將士外,皆沒有見過玄狼族,他們不由得好奇打量,看着這些與人族模樣相近的玄狼族。
“大秦國的使臣是女子,知道這個消息,本君自然要親自出來歡迎。”玄狼族君主夜魘帶着玄狼族的臣民緩步行至莫離面前。
玄狼族本就比人族高大,夜黎更甚,莫離站在夜黎面前,高度只到他胸口。
莫離擡眼,細細望去,夜黎五官中與人族最大的不同便是那一雙眼睛,瞳色黧黑,但其中又藏着流火般的璀璨光芒。
高鼻樑下是微抿的薄脣,輪廓如刀刻般分明,鑲嵌骨飾的抹額束住墨藍的長髮。
當她目光觸及到夜黎時,彷彿被吸入了無邊黑夜,竟不由自主的愣了神。
“本君竟生的讓女官挪不開眼嗎?”夜黎爽朗一笑。
莫離挪開目光,面上不見半分羞澀和窘迫。
“玄狼族君主的容貌若讓人族女子瞧見,暗送秋波是免不了的,怕是君主身上都會被膽大女子擲滿絹花。”
夜黎饒有興致的望着莫離,在此之前,他倒是未曾這般仔細的看過人族女子,竟不知女子可以生得如此嬌俏玲瓏,眉目秀美精巧。
“本君答應休戰,五十年內不跨過邊界,但本君的要求多了一樣。”夜黎緩聲說着,眼神不曾從莫離身上離開片刻。
莫離柳眉微蹙,心道這玄狼族果然不會如此輕易妥協。
“人族已經答應,每到寒冬時節,兩族界線便朝南移一百里,待到暮春時節再移回原處,並向玄狼族提供糧食和皮料布料,這些條件已是十分豐厚,還有何不滿?”
聞言,夜黎粲然一笑,順手摟了莫離的肩膀,攜着她朝宮殿走去,“外頭風雪大,這些細節我們進室內詳談,你沒見着你的部下有不少要凍得昏厥了嗎?”
莫離奮力掙脫,卻如卵擊石,她的力道能傷及人族男子,但對夜黎卻是無用功。
“你緊張什麼,我聽過,你們人族的女子規矩多,但是現在在本君的地盤上,就用玄狼族的禮節。”
說着,莫離四下看了一眼,只見這些狼族有不少生的面貌兇惡,但都扯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勾着人族的肩膀走,顯示着自己的友好。
莫離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夜黎的熱情。
夜黎步履飛快,沒多時就甩了旁人一大截,莫離倒也不會跟不上,因爲自夜黎摟了她肩膀開始,她的腳就沒碰過地。
“你叫什麼?”夜黎好奇的詢問。
莫離猶豫了一下,迅速從懷中取出當年她用鮫人心頭珠子穿成的項鍊。
“我是混在人族中的鮫人族公主,名喚莫離,但當着這些人,我是大秦女官莫清漪。”莫離語調低沉,目光懇切。
如今這種局勢,越快證明自己的身份,對莫離越有利,因爲她十分清楚,人族和玄狼族雖議和,但戰事隨時會起。
一旦玄狼族改變決定,他們這些時臣便是最先被拿來祭奠玄狼族戰士的亡魂的。
夜黎神色一凜,最後一支鮫人不是被挖心取珠,做了太后獨女大婚時的犧牲品嗎?
“鮫人族,早就亡了,你們這些狡詐的人,又在想什麼詭計?”夜黎冷聲道。
聞言,莫離死死咬牙,只覺得心都在滴血。
“我活下來了,被送進後宮,其中經歷曲折,有機會我定同你解釋清楚,今晚我們私下見一次,我會證明我的身份。”
夜黎淺笑,只覺得眼前女子十分有趣,不論她是鮫人族還是人族,都是及其特別的存在。
“好,本君信你,爲你們一行人接風洗塵後,本君便與你會面。”
聞言,莫離心緒翻涌,心也隨着激動的心情跳得愈發快了,她暗暗握住了藏在衣袖中的羊皮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