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也就三十天。日子過得飛快。傅雲琛除了在帥府中養傷訓練鮮少外出。張崇嶽也有眼力見沒有再去郭帥府找郭長林不痛快,他集中精神拉攏各種外國勢力,竟爲段大帥拉到不少外債,支援東北戰局。
城外的一千精兵休養生息,訓練有素,竟又新招了兩百的兵力。張崇嶽在陵城也漸漸站穩了腳跟,正想着下一步的打算。
莫小鳳這幾天特別討好張崇嶽,哈巴狗似的搖尾巴。傅雲琛先前藏在張崇岳家養傷,這事後來便被寇勳知道了。寇勳勃然大怒,放話要宰了莫小鳳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莫小鳳一個多月都躲在張公館,哪都不敢去,生怕一露頭就被抓去下油鍋。可躲下去不是辦法,遲早也要出來見人的。
莫小鳳見張崇嶽今天心情很好似的,便湊過去垂腿問,“還有八天,傅少爺便要和寇爺決鬥了吧?”
張崇嶽頭都沒擡,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您說,傅少爺能贏嗎?”
張崇嶽合上報紙,像摸小狗一樣,拍了一下莫小鳳的頭頂,“你說呢。”
“傅少爺,吉人天相,一定會贏。”
張崇嶽瞧莫小鳳一臉諂媚,便知他又話要說,“有什麼就說吧。”
莫小鳳壯着膽子說,“將軍,我想離開陵城。您答應過我,等傅少爺這事過去了,您會送我走。”
張崇嶽玩味道,“你不等你小相好嗎?”
提到車學文,莫小鳳瞬得羞澀起來,“他……他沒良心,不會跟我走的。”
張崇嶽笑了笑,“那不一定。我可以託人寫封信給他,他要是有幾分真心,會跟你走的。你想去哪,爺替你們買火車票。”
莫小鳳兩眼放光,拜菩薩似的拜着張崇嶽,“將軍,您不是逗我開心吧?”
張崇嶽起身道,“我沒那閒工夫。你也算幫過我,幫過雲琛。送你出陵城不過舉手之勞,又有什麼?”
莫小鳳激動道,“將軍您真是活佛!”
張崇嶽嫌棄道,“瞎高興什麼?快去寫封信託給那車學文,這事宜早不宜遲。寇勳忙着應付傅雲琛,沒工夫管你。八天後,他若輸了倒好說,若是贏了……”張崇嶽說到這,眉頭皺緊,“我不會讓他贏的。”
“傅少爺不會輸的。”莫小鳳堅定道,“將軍,我人微言輕,但斗膽想說句不該說的話。”
“什麼?”張崇嶽轉身看向他。
莫小鳳道,“傅少爺值得您真心待他。”
張崇嶽一愣。
莫小鳳垂下眼眸,“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我覺着,傅少爺雖然看着很強悍,但容易心軟。只不過,他什麼心事都不肯說,什麼苦都往肚裡咽。這麼多年,他一直形單影隻,就沒想過找個伴兒嗎?”
“狼都是孤單的。”張崇嶽悠悠道,“在這個時代,生存尚且是舉步維艱,還談什麼風花雪月。”
莫小鳳嘆了口氣,“小鳳明白。小鳳只是覺得將軍您對傅少爺無微不至,這份照顧似乎不求回報。”
“誰說我不求回報了。”張崇嶽冷冷一笑,“好了,你顧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傅雲琛還沒有淪落到需要你的憐憫。”
莫小鳳只得應了一聲,便回去給車學文寫信了。
張崇嶽獨自站了會,然後從抽屜裡取出傅雲琛的懷錶,打開看了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連外人都看得出來,郭家不是你的歸宿,爲何你要自欺欺人呢?”
眼見傅雲琛和寇勳決鬥的日子越來越近。郭昊天成天擔驚受怕神不守舍,他突發奇想要拉着傅雲琛一起逃去廣州。傅雲琛對他天馬行空的想法只能一笑置之。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鬧着玩?”
傅雲琛正在練拳,他背後的傷口恢復得很好,只剩下兩道可怖的傷疤。他聞言放好沙包,氣喘吁吁道,“昊天,這件事我逃不了。就是死,也要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走了,大帥怎麼辦?”
郭昊天脫口而出,激動道,“如果你出了事,我怎麼辦?父親他位高權重,又有軍隊在。寇勳算什麼?犯得着你跟他拼命?”
傅雲琛擦了擦汗,坐下來喝了一大口水,“我不會臨陣退縮。” 他滿臉汗珠,水珠凝在鬢角上,他一動,水珠就沿着修長的脖子垂落下來。
郭昊天奪過他的水杯,氣道,“你能不能有一次爲你自己着想?”
傅雲琛緩緩擡頭,“昊天,我沒得選。如果我是你,也許我可以選擇。但是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不要用你的立場決定我的想法。”
郭昊天自知傅雲琛吃軟不吃硬,旋即蹲下來和傅雲琛平視,“你有幾成把握?”
傅雲琛抿了抿嘴脣,“如果只有寇勳一人,我一定會贏。可如今是四個人,我不知道。”說完他悄悄看了一眼郭昊天,自嘲道,“或許,會死吧。”
郭昊天扶上他的膝蓋,認真道,“我不要你死。”
“我說笑的。”傅雲琛試圖緩解尷尬。
“說笑的也不行。”郭昊天臉色嚴肅,沒有絲毫笑意,“我不會讓你死。如果寇勳敢傷了你,我立刻殺了他。”
“昊天,不要再說這種話。”傅雲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把殺人當作天經地義的事,雙手沾血並不好受。”
郭昊天抓住傅雲琛的手,眼神決絕道,“如果你不想雙手沾血,我可以爲你雙手沾血。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做這些事。你放心,寇勳傷不了你。”
這一剎那,傅雲琛覺得這樣的郭昊天很陌生,可下一瞬,郭昊天立刻又恢復了往日的天真,一把將傅雲琛拉了起來。
“別練了,去吃晚飯去。”
“好。”
八天後。陵城碼頭。八月初一。陰天,臨近正午。
陵城碼頭靠近棧道的地方有一大塊空地,此時,這塊空地裡裡外外都圍滿了人。中間一塊高臺是幾天前建立起來的。
郭帥府的傅雲琛和三青幫幫主寇勳一月前約定在此地決鬥。此事是陵城一大盛事。各路記者,高官,三教九流紛紛來碼頭觀戰,甚至在地下賭莊還有人開賭局賭勝負成敗。
寇勳帶來了三個壯年男子,看樣子是花了重金從外地召集來的武功高強之輩。
臺下衆人竊竊私語,“一對四?這也太卑鄙無恥了!”“寇勳真是宵小之輩,竟然欺負後輩。”“你們都押賭了嗎?”“我押了傅雲琛。”“我押了寇勳。”“哈哈我兩個都押了!”
郭長林帶着一小隊守衛軍坐在高臺附近的一座二樓看臺上,那本是燈塔的位置,卻被挪來作爲看臺。郭長林本意不想讓郭昊天來,郭昊天死纏爛打,非來不可。
郭長林知道,張崇嶽這等好事的性格,肯定也要來,便大大方方的騰了地方,特意邀張崇嶽來觀戰。彼時,張崇嶽還沒露面。
眼見約定的時辰將近,傅雲琛穿了一身黑衣,正站在高臺的另一側。郭昊天透過人羣,一眼便望見了他。視線緊緊相隨,不肯離開。
這邊氣氛正酣,張崇嶽那邊卻被纏住了。車學文在張公館門口瘋狂的敲門,狂喊,“張大將軍!張大將軍!請您出來!”
“車少爺?這會你是該出現在火車站嗎?”何副官狐疑道,“怎麼來了?”
車學文氣喘吁吁,似乎是一路跑來的,他臉上掛着淤青,鞋也跑掉了一隻。
張崇嶽正準備去碼頭圍觀傅雲琛和寇勳的決鬥,他走到門口,便見車學文撲倒在他的腳邊。張崇嶽立刻就估計到莫小鳳出了事。
“我不是派人送你們去車站的嗎?莫小鳳人呢?”
“一大早我就揹着父親從家裡逃出來了,小鳳也在約定的時間到了火車站。後來,送小鳳來的人走了,我們倆正在等火車……”車學文嚥了咽口水,艱難道,“後來出現了一夥人,他們先是打了我,然後就把小鳳擄走了!一定是三青幫懷恨在心!將軍,求您出面,去把小鳳救出來!”
張崇嶽嘖了一聲,“真沒用。”
車學文忙求他,“我知道我沒用,求將軍你幫人幫到底!”
張崇嶽無視他的哀求,直白道,“三青幫恨我,如果我出面,莫小鳳必死。與其求我,不如去求你父親出面。”
車學文呆在當場,“我,我不能……”
張崇嶽雖然知道莫小鳳此番凶多吉少頗爲兇險,但傅雲琛那邊更爲重要。眼看快十二點了,他不得不口出惡言去刺激車學文。
“你能爲莫小鳳做到什麼地步?”
車學文信誓旦旦,“我可以爲他去死。”
“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你父親嗎?”張崇嶽快步走開,讓何副官備車。
車學文忙追過去,“將軍您不能見死不救!”
張崇嶽冷冷道,“那你就去死好了,何必求我?我可以派一小隊人馬跟你去找人,如果找不到,我也沒辦法。”張崇嶽說完便揮手示意開車。
車學文便跟在後面追車,邊追邊喊,“張崇嶽,你不能這麼狠心啊!”
張崇嶽閉上眼睛,氣道,“媽的,真是個廢物!”眼見車學文追不動了,癱倒在地,嚎啕大哭。
何副官道,“要不要我去幫忙?”
張崇嶽嘆了口氣,“去吧,幫忙找一找。傅雲琛那邊我必須得去。”
何副官應聲便下了車。
幸好,張崇嶽趕在十二點前趕到了碼頭。他走上二樓看臺的時候,傅雲琛正在和郭長林說話。張崇嶽佯裝悠然,其實他生怕趕不上,還特意加快了步伐,此時氣息稍微有些不穩。
郭長林對傅雲琛叮囑了幾句,郭昊天又拉着他的手不放。張崇嶽看在眼中,不以爲意。他低下頭喝了口茶壓驚。
“張將軍。”傅雲琛走到他面前,似乎是在跟他打招呼。
張崇嶽衝他淡淡一笑,“不要讓我失望。”
傅雲琛沒有迴應他的笑容,依舊面色平淡地出去了。
寇勳看到郭長林和張崇嶽坐在一起,呸了一句,“TMD,老子拼死拼活,你們兩個狗東西坐在上面看熱鬧。今兒我非宰了傅雲琛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