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爲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想到幾天後,他送出去的卡又被送還到他的手裡,裡邊的錢絲毫未動。而他支付的醫療費,也如數奉還。
在他的心裡,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動物,第一次有人會不在乎他的金錢。
不過,對於身邊美女環繞的他來說,這個小鎮上的傻女孩,當然不可能在他心裡留下太多的痕跡。
然而,緣分總是那麼奇特,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將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聯繫的在一起,然後就再也無法分開了。
景信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看着林紓冷漠而空洞的眼神,感覺心再一次被刺痛。
他多想將她攬入懷中,告訴她,他纔是她的真命天子,纔是那個真正應該擁有她的人。
然而理智告訴他,這只是枉然,她不會相信的,除非有一天她回憶起來,認出他來。
他的面容未曾有半分更改,她卻將他忘得一乾二淨,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即便他費盡心思爲她打造了那套完美的婚紗,她仍是未能想起他來。他不甘心緣分就這樣斷了,不甘心自己所愛的女人,永遠地離開自己的世界。
“你已經變成了惡魔,我寧肯永遠都不認識你。”
就在他打算放棄,放開她的下巴,就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林紓發出一個冰冷的聲音。
景信的心一陣發冷,他在她的心裡竟然惡魔,她可曾知道,他是爲誰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他爲了她,可以毀天滅地,甚至毀滅自己都在所不惜。
任何人都可以說他是惡魔,他根本不會在意,唯有她的話,讓他心痛如割。
“你不可以這樣對待朕。”他握過她的肩頭,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如果他是惡魔,怎麼會一再地救她?如果他是惡魔,如何會放過她和墨陽的兩個孩子,又放過她和赤焰的孩子。
“我一定會殺了你!”林紓看着他的眼睛,毫無表情地說道。
景信痛苦地閉上眼睛,嘴角發出一聲嘶啞的苦笑:“好,如果這樣可以讓你我彼此解脫,朕就成全你!”
大殿中,景信一人自酌自飲。
平生第一次覺得身爲君王會如此的孤單。他得到的越多,她就距離他越遠,可是,他真的錯了嗎?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他有得選擇嗎?
剛穿越過來,他的身份是景國的質子,寄居在丹國太子府的屋檐下,沒有任何尊嚴可言。可怕的疾病困擾着他,他隨時面臨着失去行走能力的絕境。
一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誰,爲什麼活得這麼卑微。醜陋的面容,扭曲的雙腿,讓他險些喪失生存的勇氣。
那一天狂風暴雨,他站在大雨中,渾身被澆得溼透,失憶後的茫然感,讓他感到生不如死。
正是這場大雨,讓他發現了新的轉機,雨過天晴,映在水窪中臉龐熟悉而俊美,他這才明白,原來臉上醜陋的疤痕,只是一種掩飾。
在其他下人晦暗不明的議論中,他清晰了自己的身份,原來他不是一隻可憐蟲,他是景國的太子。
隨着時間的推移,記憶開始恢復,然而頭腦中充斥的全部都是景信的記憶,漸漸地他覺得他和這個人已經融爲了一體,有了野心,有了期盼。
直到有一天,讓在花園中遇到了丹國的太子妃。他原本打算綁架她作爲人質,離開太子府。然而,上天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荒唐地愛上了這個女人。
雖然這個女人大腹便便懷着身孕,但她的面容是如此的美麗,聲音是如此的溫柔,眼神裡充滿真誠的關切。
她向他伸出手,恰似天使一般,拯救了他頹廢的生命。
在這個世界裡,易換了生命和身份之後,他再一次愛上了她。也許這就是宿命。
在太子府和公主的屈辱,更加強化了他的求生慾念。
回到景國後,殺父弒兄,踩踏着所謂親人的白骨一步步登上皇位。
他感激那個讓他感受到溫暖的女人,併發誓一併要將她佔爲己有。於是她抹去了她的記憶,給她編織了一個絕美的夢。
但夢畢竟是夢,他忽略最重要的一點,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那一天。
作爲君王,他需要時刻保持清醒,因此對於美酒從來都不貪戀。
爲了贏得更大的籌碼,他不惜犧牲身體的健康,付出所有的精力,去不停地拓展領土。面對敵手,從未心慈手軟。面對困境,也從未退縮過。
他期待着有一天成爲這個世界的王,給她最尊貴的身份,最安全無憂的幸福。
他將所有的愛和溫柔,都給了這個女人,而她對他只有怨和恨!
半醉半醒之間,一個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在桌案對面坐下,爲景信斟酒。
“紓兒……”景信握過對方纖細柔軟的手腕,“你來了,就好了……”
“皇上,我是殷晴。”來者柔聲地提醒。
景信一愣,放開了殷晴的手腕,迷離的眼神中浮現出凝重的失望。
“我去看過皇后了,她的狀況很不好。”聽聞林紓歸來,殷晴特地進宮來探望。
到了鳳儀宮,但見林紓獨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片藍天,靜靜的出神。臉色消瘦蒼白,身體也瘦得讓人心疼,似乎一陣風吹來,就會飛起來。
殷晴不忍打擾,這纔來到這翾樂殿上。
這裡原本是宮中舉辦歌舞宴會的地方,自從景信繼位以來,便不曾豢養歌姬,勤勉於政務,心裡只有皇后一人。
“你告訴朕,要怎麼做?爲什麼朕爲她付出了一切,她卻永遠看不到。她說她恨朕,稱朕是惡魔……朕真的這麼糟糕嗎?”這些壓抑在內心的話,如果不是喝了酒,他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皇上……”殷晴嘆了口氣,“這世間的愛恨情仇如何能夠分得清清楚楚呢!”
“可是朕……不希望她恨朕……朕想成爲她心裡的那個男人……”
見景信已經有了酩酊之態,殷晴恐他跌倒,便上前攙扶道:“皇上,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景信依靠在殷晴的肩頭,顧自喃喃自語:“紓兒,爲什麼你看不到朕的心……”
“皇上……”殷晴見他神志已經不清醒,正欲喚其他宮人過來攙扶景信回寢宮休息,景信卻俯身趴在她的腿上,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哽咽出聲:“紓兒,不要離開朕,朕一個人很孤單……以前是朕錯了,是朕害了我們的孩子……”
殷晴忍不住落下淚來,這樣的皇上,讓她感到心疼。
她輕輕拍打景信的後背,讓他情緒安定下來。
古月送醒酒湯過來的時候,景信已經趴在殷晴的懷裡睡着了,眉頭緊鎖,眼角還帶着幾分溼意。
古月嘆息道:“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會是怎樣。原本相愛的兩個人,如今卻變成了這樣。皇后痛苦,皇上也痛苦。”
“我聽說有一種叫做幻夢珠的東西,這個世界上一共有兩隻,將它含在口中,就會陷入夢境之中。在夢境裡,做夢的人會覺得和真實的世界一樣。如果皇上和皇后同時進入夢境,他們在夢中相遇,也許會是另一種情景。這個心結不解開,無論對皇上還是皇后都是煎熬。”
古月沉思了片刻道:“事到如今,或者可以一試。不過這夢幻珠要如何獲得呢?”
“安國皇族。據說是在深海之中得來,因在水底蘊藏了千年,而富有了靈性。”殷晴道。
“事不宜遲,我這就派人去安國取來。”古月拿下主意。
“夢幻珠是安國的鎮國之寶,只怕不會這麼容易拿到。”殷晴道。
“既然如此,我便只能親自出馬了。我跟隨皇上南征北戰,還沒有我古月拿不到的東西。”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是否等皇上醒來再做定奪?”殷晴疑慮道。
古月搖頭:“皇上斷然是放不下這份情感的。我從未忤逆過他的意願,這一次即便他殺了我,我也不能看他繼續沉湎下去了。”
殷晴道:“既然你決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說什麼,務必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古月道:“替我照顧好皇上,你的話,他還是肯聽的。”
殷晴學識廣博,不同於其他世俗女子,因此景信雖然孤傲狂妄,但對她還是有幾分尊重的。
景信醒來,見殷晴在身邊照顧,有所詫異。意識到自己醉酒,不知是否失態,顧及到自己身爲國君的尊嚴,臉色就冷了幾分。
“古月在哪裡?爲何是你在這裡?”
“古月去安國取夢幻珠,安排我在這邊照料。”殷晴遞了醒酒湯過去。
景信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古月第一次隱瞞着他擅自行動。
關於夢幻珠的傳聞,他有所耳聞,但沒想到古月會抱着這種渺茫的希望去安國尋找。
“朕這邊不需要你的照料,既然來了,還是去陪着皇后吧,她是最怕孤單的。”
在殷晴的手腕上隱隱可以看到一道淤青,景信隱約記起在他醉倒之前誤將殷晴認作了林紓,“你手腕的傷讓太醫看一下,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張。”
景信的話一語雙關,“自作主張”一則是指她不該讓古月知道夢幻珠的事情,致使古月前往安國冒險。
二來,便是指他醉酒的時候,不需要有人打擾。
他是國主,豈能容忍在別人面前失態?而且還是一個優雅睿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