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3）請別原諒我
很久後的又一個清晨, 陽光如我們初識時一樣燦爛，在桃花塢荒涼空曠的路標下，我們形同陌路, 我假裝淡然地路過你身邊, 然後, 我作出了這輩子最重要最堅決的一個決定。
漫畫還在演繹, 我看到體育館裡的暴力, 校園裡黑車的尾隨，甜品店裡點東西，無數熟悉的情節, 由這對可愛人物一一展現。
而字幕繼續顯示，諸如此類的相遇, 讓兩條平行線終於還是找到了交點, 我欠你情你欠我債, 後來由於某種不可抗力的緣故，你不得不寄我籬下, 再後來……反正我們在一起了，而且你甩不掉我了。
動漫放到這裡的時候，小女生的腿上已經打上了一層石膏，她正躺在牀上看書，耳朵裡還塞着耳機聽音樂。而小男生則在隔壁的廚房裡忙忙碌碌做晚飯, 香味順着牆角門縫飄進女生的房間, 女生兩隻眼睛裡各有一隻雞腿閃閃發光, 口水流了下來。
大家都笑了起來, 我亦覺得這個場景很生動可愛。
記得你說過, 我長得很像塞巴斯蒂安，爲你效勞, 萬死不辭，我從不希冀你原諒我，因爲我知道那是無法彌補的過錯，我希望你一直一直將我懷恨在心，因爲這樣，你的心裡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人，永永遠遠只有一個我。
所以，請別原諒我……
這時的小男生已經換上了一套燕尾服，只見他單膝跪地在女生面前，手放在胸前，而那句Yes，my lord則出現在對話的小云朵裡，而長髮小女生早已紅心亂跳，旁白是，受不了怎麼那麼帥呀那麼帥呀……
我忍不住隨衆人笑了起來，心裡卻在檢討着，我有那麼花癡麼？
大屏幕最後定格在這樣一幅景象，小男生手持蛋糕站在舞臺上，他微笑着看向坐在觀衆席的女生，旁白字幕是，陳新新，生日快樂！而畫面裡的陳新新小朋友，早已感動得涕泗橫流。
燈光突然一齊亮起，禮堂裡頓時如白晝一般明亮。觀衆們集體起鬨，只聽有人大聲喊着，那個陳新新在哪兒？我正不知如何應對，小貳和大飛就連拖帶拽把我拉上舞臺。
我衝李執事傻傻一笑，然後特尷尬地站在那兒，只聽各種鬨鬧聲祝福聲口哨聲掌聲四起，站在強光燈下，我很不適應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不知所措中，我看到通往後臺的簾幕拉開一半，好多人從那邊往舞臺這兒窺探。
我急忙往簾幕方向潛逃，結果腳底剛抹油，李凌皓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掙脫不得，只好連着他一塊帶了出去。
在後臺依然聽得到裡面的鬨笑聲，我順着出口標誌往外逃，李凌皓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們就這樣跟大逃亡似的跑出禮堂大門。
我站在那裡大口喘着氣，順便將他牛皮糖似的手甩開。
“我說，你是女的麼？”他打量我半晌，終於一臉無奈地開口：“我精心準備了這麼溫馨動人的生日禮物，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
頓了頓，他又很哀怨道：“在我的預期中，你應該如同漫畫裡的你一樣，感動得一塌糊塗，然後當衆跑上舞臺親我一下。結果呢，下面好多姑娘都感動哭了，你卻只顧開溜。”
我朝他擺擺手表示：“小爺我沒什麼浪漫細胞。”然後問他，“你手裡的蛋糕呢？”
他攤攤手，很無辜地說：“你跑得那麼急，蛋糕早就被我扔到一邊去了。”
我嘆了口氣：“本來還想吃兩口呢，看它做的那麼精緻小巧，口感一定很好，可惜了。”
“合着我還不如一塊蛋糕。”他看着我，臉上露出微微惱怒的神色。
話畢，丫轉身就走。
看這架勢，八成是真生氣了。
我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哎，等等我。”
完全沒意識的，我的手已經抓住他的手。
他怔了一下，然後將我的手緊緊握住，他慢慢轉身看向我，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終於願意讓我牽你的手了。”
我惱火，原來這廝剛纔是假裝生氣。
我想擺脫，可越是掙扎他的手握得越緊，我感覺手都快被捏斷了，反抗無效，只好作罷，任由他牽着了。
“你手好涼。”他說。
“因爲我是冷血動物。”我沒好氣回答。
“沒關係。”他淡淡一笑：“就是塊冰山我也能把你融了。”
送你回宿舍，說着，他牽着我的手走向遠處的路燈。
經貿這邊的校園景色挺美，雖然現在是冬季氣候，但這裡綠水青松花圃園林，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還有一大股噴泉在中央路的大水池上空揮灑，在燈光的照射下，泉水如此晶瑩剔透，整個噴泉就如同一朵巨大的盛開的白色睡蓮。
我們從大睡蓮旁走過，靜靜欣賞着美麗夜景，然後我暗暗發現，他在帶着我兜圈，明明進門的時候沒看到這些景緻。
他不說，我亦不點破，走在靜謐安然的校園裡，他的手握着我的手，一股溫暖氣息漸漸傳遍我的全身，如此安心的感覺，能就這樣手牽着手一起走，世界末日也不足嘆。
雖然夜半，空氣微寒，起碼手是暖的，心也是暖的。
“那個漫畫，是你做的麼？”我問。
“嗯。”他點點頭，然後笑着問我：“可愛吧？”
“可愛。”我想起那個我和那個他，覺得漫畫式的我們很有趣：“能不能把這段視頻發給我，回去一定好好欣賞，爭取深刻地感動一把。”
不是不感動的，只是那時的感動被喧囂窘迫掩蓋。
“不許不感動，但不許感動哭，最怕你哭，你一哭我就手足無措。”他眼睛裡閃着亮光，開心地就跟個孩子似的。
正要誇他少兒弱智，只聽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知道了。”他掛掉手機，然後低頭對我說：“你得給我洗一個星期襪子了。”
“真要洗呀？”我想耍賴。
他笑笑，不說話，繼續牽着我的手在月光下游走。
我們就這樣默不作聲地散着步，終於從經貿學院的另一個大門出去，又繞着馬路走了十來分鐘纔回到我親愛的師大。
在這十幾分鍾裡，我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許我們什麼都沒想。
因爲這是如此乾淨純粹的時刻，這一刻我們之間，沒有愛恨情仇，沒有糾葛虐心，我的心裡一片安靜平和。
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這個時刻，我們牽着手，在純白月光下靜靜走，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路過鬆樹林的時候，他突然笑出聲來。
“笑屁呀？”我有點摸不着頭腦，多好的意境呀，就這麼被破壞了。
“快打我一下，感覺像在做夢。”他笑，笑得如此溫柔如此讓人心動。
我果斷揚手揮過去，他本能側頭想躲，卻被我生生按住了肩膀，然後我踮起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吻上他的嘴角。
他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等恍過神來，我也懵了，趕緊一把推開他。
我們倆就這樣近距離站着，彼此都沒有說話。在這個相顧無言的詭異時刻，我感覺我的臉已經燙得可以煎兩個荷包蛋了，而他，面色呆呆萌萌，表情甚是無邪，顯然還沒從錯愕震驚中回過神來。
月上梢頭，樹林輕簌，路燈昏黃，夜色靜謐安詳。
但彼此，我心裡的忐忑並不是神曲可以演繹的，剛纔那一幕太詭異太突然，我發誓我不是故意要吻他的！只怪這夜色太美他太溫柔，我絕對沒撒謊！以至於我一個不走心，肢體就脫離大腦控制，幹起了它們想幹的事兒……
我整理着混亂的思緒，正琢磨着是不是該跟他道個歉，他已伸手將我擁入懷中，一股炙熱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是我迷戀的類似陽光般溫馨的味道。
他低頭看着我，我們靠得如此近，我聽得到他的呼吸，感受得到他的心跳，這一瞬間，他是我眼裡的全世界。
他慢慢靠近我，那黑漆漆溼漉漉的眼睛裡，是一望無際的似水柔情。他這是……要吻我？眼見他越靠越近，我心裡越發慌張，乾脆兩眼一閉，眼不見爲淨嘛，誰讓自己嘴賤主動勾引他的，活該。
額頭上一陣溫潤，然後他鬆開了我。
我睜開眼，他抿嘴笑了笑，然後揉揉我的頭髮：“膽小鬼。”
嘿，小爺我怎麼膽小了，人電視劇裡那些接吻的，不都是閉着眼睛的麼？我當然沒出口反駁，只是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現在這廝看起來一點都不讓人心動，簡直想扁他。
他不理會我，自顧自地握起我的手說：“今天驚喜夠多了，能讓我牽你的手，我已經知足。”
說着，他輕輕吻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一聽這話樂了，還挺會點到爲止的。
於是我打趣說：“一直覺得你挺黃挺暴力的，什麼時候學會存天理滅人慾了？還別說，你禽獸的樣子其實也挺性感的，雖然比不上現在的紳士風度。”
他看着我，眼睛裡絲絲狡黠劃過，只聽他幽幽道：“不要挑逗我，萬一我控制不住人慾，做了什麼有違你意願的事，可不要怪我。”說着，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我身後那一大片松柏林。
這黑乎乎一片的樹林，怎麼看都陰測測的。
而他那邪惡的眼神，讓我脊樑骨上瞬間寒毛倒豎。
不由想到那次在他家的那一頓強吻，他那電閃雷鳴般的力道，根本不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這要是真把他惹毛了，直接把我往黑林子裡一拖，估計我連一聲Help沒來得及喊就被辦慘了。
“有空再聯繫。”我趕緊腳底抹油，迅速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