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可悲體育課
可悲體育課。
記得上學期末體育選課,我吸取一年的慘痛教訓,堅決不選球類項目。因爲大一選的是排球,每次上課就是不停地顛球顛球顛球。每次都顛得雙手直顫,連擡手撩個頭發的動作都沒法完成。
所以再次選課時,我本着增強體質提高戰鬥力的目標,果斷地選了個跆拳道,然後信心滿滿地決定在一年之內考到黑帶四段。
唯一不滿就是上課地點被安排在了老體育館。話說老體育館真的不是一般的寒磣,每次我進練功房看到牆體上那長長的裂痕,總是膽戰心驚。
然而第一節課,我對跆拳道的所有熱情就挫骨揚灰了。
我們的跆拳道老師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修羅,一直都知道教體育的女老師不好惹,但還從沒見過氣場像她那麼強大的。
她一身黑衣悄無聲息地來到練功房,剛剛還很熱鬧的人羣突然都被她可怕的眼神嚇得寂靜無聲。本來好幾個來了例假打算告假的姑娘,都被嚇得忘了跟她請假或者說是不敢跟她請假。
大家都自覺換道服自覺換道鞋自覺排好隊……
她對我們的自覺性很滿意,點完名就開始操練我們。說實話她也真夠狠的,兩節課連着上都沒給我們休息時間。我們這一百分鐘是這樣度過的:先是一套十分鐘的熱身操,然後是高擡腿跳後踢腿跳前傾伸展跳甚至還有倒蛙跳……
總之是各種奇形怪狀的跳躍運動。我真佩服那些被大姨媽光顧的女生,這麼折騰我這種生理正常的都受不了,她們竟然一個都沒吭聲也沒人暈倒。
十幾組劇烈運動後大家都有了臥倒的趨勢。
“你們幾個”修羅指着前排幾個東倒西歪的女生說:“跟我去器材室拿腿把,我們今天練習正踢。”原來剛纔那麼長時間只是預熱。然後,我們這羣苦逼的孩子左右腿輪流換着踢把,足足又踢了一個小時。
“大家現在跟我去外面。”黑衣修羅領着我們出練習房,往體育館大門口走。我一看錶還有一刻鐘才下課。莫不是修羅要提前下課?我心裡一陣激動,應該說大家都很激動,於是我們紛紛解腰帶脫道服。
“跑完再脫。”修羅一句簡短有力的話碎了一片玻璃心!
然後我們就被命令繞着老體育館對面的行政大樓跑了十圈。
回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只知道爬到六樓的時候校園廣播剛好停播,應該是十二點半,每次校園廣播都是從放學就雷打不動開始播一個小時才肯罷休。
老大和小穎在睡午覺,三兒不知所蹤,應該又是和哪個男的約會去了。我脫了鞋才發現右腳的腳趾上起了個大血泡,輕輕按一下就疼得要命。一想到未來一年的每個星期一,都要以這樣壯烈的方式度過,嗚呼哀哉!
“這日子沒發過了啊——砰!”我剛噴薄而出的哀嚎聲被老大的大饅頭枕砸滅。
吃痛變乖,我默默地拿起那一本《活着》,默默地爬回牀上。眼下活得太艱難,急需精神力量的支持,於是我打開書,一張藍色心形書籤上,有一行雋秀好看的字跡映入眼簾:
像死過一樣地活着!
像死過一樣地活着,我曾置之死地而後生,那麼現在應該活得更加恣意盡情纔是!瞬間,我的血值充滿,胸腔裡涌動着澎湃激情,不就萬惡體育課麼,爺照樣上了你!
雞血打完,我看着這行熟悉的字跡,心中漸漸纏繞起絲絲痛感。你要我像死去一樣活着,我很乖很聽話,可爲什麼你卻那麼早奔赴天堂?你說過天塌地陷全世界棄我而去,我還有你。
而現在,我只有我自己了。
將書搭在心上,我閉目,不想再去想。
又是一個清晨。
踏着鈴聲進教室的我氣喘吁吁地趴在桌上缺氧着,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第三次了。是的,秦毓又一次按了我的鬧鐘!我都懶得生氣了,現在我發現我的腳疼得要命,一定是體育課的後遺症在剛纔的百米衝刺中復發了。
我一邊喘着氣兒一邊敏銳地察覺到,坐我左邊的那個蘑菇頭造型的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狼狽的樣子看,直看得我背後寒氣陣陣。
正當我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呼吸頻率,準備質問她你看個毛呀的時候,她突然從包裡拿出兩塊德芙來:“二爺,一看你臉色就知道又沒吃早飯,這個先拿去墊墊肚子吧。”
這姑娘真誠無邪的目光讓我有點爲剛纔的想法感到羞愧,她下一秒的話則直接讓巧克力黏在了我的喉嚨裡。只聽她聲音輕顫像吃了□□般銷魂:“二爺,我好喜歡秦老大呀。”
音量雖小,但卻有如雷貫耳之效。
“你,你剛纔說什麼?”我以爲我聽錯了,作爲一個資深腐女,別說是女同了,就是聽異性戀表白我都有點不太習慣。所以,當聽到一個女生說喜歡另一個女生的時候,我的本能反應就是我耳朵出了問題。
這時,我的右邊很不合時宜地坐下了一位遲到的同學,然後蘑菇頭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上。她迅速低下頭去,我等了一會兒以爲沒了下文,就開始臥倒睡覺。
說實話我都對自己莫名其妙不能缺課的習慣感到憤怒了。每次急急忙忙趕來上課,可在課上不是瞌睡就是玩手機,根本就不聽課或者說是課講得太垃圾我聽不下去。
事實上如老大所言,我本沒必要這般折騰自己,可是我總有一種感覺,要是我缺課了,我的大學生活乃至我的整個人生就不完整了……這他媽什麼破邏輯?!
所以我只要看到時間迫近上課,就控制不住要狂奔而來的衝動。而且我還發現我做什麼事兒都要反覆檢查三遍以上。進考場前要反覆查看證件是否帶齊,網購本書要盯着書名看好幾遍生怕買錯了,就連在宿舍裡上個廁所,我都得在裡面反覆按門把手以防沒關好門。
難道真如老大所言我有強迫症?不可能,肯定是我潛意識裡對自己高中逃課太多產生了深刻的羞愧感,所以現在正用自己的無意識行動彌補當年的過失,肯定是這樣的。
心理學還真不是白學的,解釋起某些現象來相當管用。
我正閉着眼睛浮想聯翩,突然聽到蘑菇頭姑娘像貓叫似的細小聲音:“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