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鼎泰的態度不慌不忙,等到徐惜蓮將茶沏好送上來,那邊他帶來的人也將桌椅從屋子裡搬出來,擦乾淨了。
他悠然地在主位上坐下,端了茶過來吃。
蕭徴和許晗都知道這屍體是挖不下去了,於是乾脆也坐了下來。
只聽蕭徴揚着下巴問許晗,“小王爺,他說這些屍體和他沒關係,你信嗎?”
許晗笑了笑,“別說我了,這要是和豬說,豬也不會相信。”
徐鼎泰的眼眸變得深沉起來,捏着茶盞的手可以看出在極力的忍耐。
這裡挖出屍體又如何?誰能證明人是他殺的?
沒憑沒據,就是到皇上那裡,他也是不怕的。
就算暴露出去,頂多是他養外室,人前的形象會受損一些。
整個小院內,因爲屍體被挖出來,異味撲鼻,但沒人在乎這些。
徐惜蓮垂手站立在一邊,許晗很敏銳的察覺出她有些怕徐鼎泰。
被圈養了這麼多年,大約徐鼎泰是她見過最多的人吧,她的生活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
徐惜蓮的雙手交疊,手指絞在一起,看着地上的屍體,面色慘白如地上的白骨。
她知道徐鼎泰做過很多壞事,就連她今日這樣的下場,也是徐鼎泰造成的。
她下意識地去看徐鼎泰,見徐鼎泰面色平靜,只是那眼裡警告意味非常濃。
徐惜蓮瑟縮了一下,慌忙垂下眼,不敢再亂看。
這一切,都被許晗看在眼裡。
“本官來這裡,是因爲有百姓舉報一夥匪徒擅闖民宅,大肆搶掠,至於這些屍體,難道不是匪徒想要栽贓嫁禍才弄出來的?”
徐鼎泰微笑着低頭抿了口茶,這姿態看上去竟透着十分優雅。
之後,他將杯子在手中玩味地轉動着,笑眯眯的看着蕭徴和許晗。
“你們說這些屍體和我有關係,證據呢?衙門斷案可是講究證據的,人證,物證,缺一不可,你們有嗎?”
“反倒是你們,可是被本官捉了個現行,擅闖民宅,挖坑埋屍體,還有,試圖對本官的外室不利。”
“就是本官讓人當場將你們打殺了,大不了我去皇上面前請罪,誰能想到一個王爺和一個世子會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事情呢?”
許晗簡直被徐鼎泰的無恥給逗樂了。
“徐大人,你的人是比我們多,門裡門外,只憑你一張嘴說就是。”
“但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本王信奉只要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即便兇手再小心翼翼,死人也會將冤屈告訴我們的。”
“至於你說我和世子如何,你敢去對簿公堂,讓三司來審理嗎?”
她看向那鋪在地上的屍體,還有那綠瑩瑩,肥壯的草叢,一股噁心涌上心頭。
那片地不過淺淺的挖了一片,就有好幾具屍體挖出來,誰知道下面還有多少?
她們被埋在陰森的地下有多久?她們被蟲蟻啃噬血肉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痛?
她們的家人在哪裡?
她們也曾鮮花般的綻放,也曾是父母手中的掌中寶,就這樣長眠在幽暗的地下,成了滋養雜草的養分。
許晗沉默着,當初邵氏做下那些事的時候,她覺得人心險惡,可徐鼎泰,再一次打破她的底線。
徐鼎泰彷彿聽了什麼笑話一般,“三司會審?你以爲我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話也帶着一些狠意,剛剛那股優雅蕩然無存,看起來不過還是一個粗莽的武夫。
“我不會有那樣一日的,因爲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他驟然凝目,神情也倏然變得比冰雪寒冷,
“死了你們,我依然是金吾衛指揮同知,依然是外面那些人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
他忽然擊掌三聲,外面院門被打開,涌進來很多的金吾衛,同時押進來的,還有剛剛在外頭給許晗和蕭徴放哨的士兵。
院內被金吾衛圍的密不透風,許晗,蕭徴,以及兩名拿着鋤頭的士兵再加上旺財,被圍在中間。
蕭徴一隻叫曲起,擱在太師椅上,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這樣多的金吾衛出外辦差,不可能沒人知道,就是你們指揮使那裡想必也要報備。
你確定今日你殺了我們,逃得過去?”
徐鼎泰無所謂的笑笑,
“逃不逃的過去,那是我的事情,既然我敢做,那就已經有了退路。”
他的神情篤定,智珠在握。
許晗看向蕭徴,蕭徴平靜地回視了她一眼,慢條斯理的站起來,抖抖袍子,說道,
“其實我們還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既然徐大人這樣篤定,不如,你先給我們解惑一下,再讓我們死如何?”
徐鼎泰挑眉,揚了揚下巴,“你想知道什麼?”
這時,院子北面的天空忽然一聲巨響,半空中一道煙花綻放。
徐鼎泰原本平靜的臉忽然大變,只聽他厲聲一喝,“拿下這幾個匪徒。”
“是嗎?那就試試?”蕭徴扶劍而立,穿着紫色衣袍的他站在那裡顯得異常高大威武。
徐鼎泰彷彿不願意嘮叨下去,有些急切的一揮手,四面屋頂上立時有拿着弩箭的弓箭手拉着滿弓。
只等徐鼎泰一聲令下將許晗還有蕭徴他們射個馬蜂窩。
許晗從腰間抽出軟劍,和蕭徴並排站在一起,“徐大人果然好本事,這弩箭可是軍中才有的,殺傷力強,但造價不匪。”
“看來徐大人這些年可真是腰包鼓鼓啊,那些銀子花起來不覺得燙手嗎?”
“世子,看來我們沒有同年同月生,這是要同年同月死,有你這個美人陪着我一起死,我也是值得了。”
蕭徴瞪了她一眼,“瞎說什麼,你會長命百歲的。”
說完,他伸手一拉,將許晗護到身後,低聲快速地說道,“你說十一娘已經死了,正好,我也想去見她。”
“等下我幫你擋着,你迅速進屋,從地道里逃吧,那邊京兆府尹已經得手,你會沒事的。”
徐鼎泰不屑的看着兩人低聲說話,一把拉過呆愣的徐惜蓮,後退數步,手揚起,正要下落,那個時候,就一切都塵埃落定。
“不要!”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尖利的聲音響起。
只見徐惜蓮掙脫開徐鼎泰的手,張開雙臂,攔在蕭徴和許晗的面前。
“徐鼎泰,你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不要再殺了!我怕你到時候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能夠償還你的罪孽!”
徐惜蓮大聲的說着,眼裡淚水滾落,祈求徐鼎泰放過蕭徴他們。
徐鼎泰的臉上閃過一絲狼狽,強硬的上前,要將徐惜蓮拉開,
“蓮兒,你不要鬧,就算放了他們也回不去了,只會讓我死的更快。”
“你是願意看到我死,還是讓他們死?他們是什麼人?還是說這麼多年還沒把你的淫性給關沒了,看到個男人就要跟着走了?”
徐鼎泰咬着牙,逼近徐惜蓮,說的話如刀子一般插在徐惜蓮的心裡。
“不是!我什麼男人都不想要,我落到今日這樣的地步,不就是你造成的嗎?”
“你的手下將我拐走,我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可家裡人不認我,只想一碗毒藥毒死我,好成全徐家姑娘的名聲。
這個時候你又假惺惺的出來解救我,然後將我安置在這裡就是十年。”
“我比一隻狗都不如,苟延殘喘,我想死,又不甘心。”
“你給了我最好的東西,可這些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坦坦蕩蕩的站在太陽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徐鼎泰,你回頭吧,天下這麼多的女子,這麼多的人,你殺得光嗎?紙包不住火,總會暴露出去的。”
“這些年,我已經不恨你了。”
“求求你回頭吧,你被流放,我跟着你,你要被斬立決,我也跟着你,黃泉路上,我們再作伴,如何?”
看着淚流滿面的徐惜蓮,靜立着的徐鼎泰眼裡逐漸浮現出了一絲戾色。
“蓮兒,你過來!我徐鼎泰吃了那麼多的苦,熬到今日,流放?斬立決?那我的努力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他緊繃着臉,見徐惜蓮咬着脣,搖頭,不肯過去,頓時怒道,
“最後一次,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別怪我不念這麼多年的情分!”
“你可別忘記,你還有鈞兒,如果你死了,鈞兒怎麼辦?他還那麼小,你忍心讓他此後流離失所,連口飽飯都吃不上嗎?”
他的聲音越說越輕,帶着誘哄的意味,朝徐惜蓮伸出手,想要將她拉開。
“他不過是個孽種,本就不該來到這世上,他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徐惜蓮一臉的漠然。
在兩人的對話,以及之前徐惜蓮那彷彿瘋癲的話語,許晗已經能拼湊出一個大概來。
徐惜蓮曾經被拐過,逃出生天回到徐家,卻不爲徐家所容,想要處死她,這個時候徐鼎泰出現了,徐惜蓮想活,就跟了徐鼎泰。
在之後,她慢慢知道,徐鼎泰纔是害她的那個人,可這個時候,她就算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弱女子,徐家拋棄了她,沒有路引逃不能逃,更不要說立女戶。
其實,就算徐惜蓮逃走,一個孤女,沒有路引,能去哪裡?更大的可能是再一次被拐賣,下場也許更慘!
她也許有過滿腔的恨意,只是在歲月的磨礪中,已經消失殆盡。
許晗想起從前那個明朗的少女,曾與她憧憬過未來的美好,分享過小秘密,她心頭一痛,用力扯過徐惜蓮。
“徐鼎泰,你殺了那樣多的人,卻獨獨留下她,想來對她是有情誼的,雖然你這樣的情誼很虛僞,但今日開始,她徐惜蓮,將會是我許晗要罩着的人。”
“來吧,讓你的弓箭手,射出他們手中的箭矢。”
“只是,各位金吾衛的弟兄,你們看清楚了!”
“我,金吾衛指揮僉事,鎮北王爺。另外一個則是承恩公世子,新任錦衣衛副指揮使。”
“你們確定你們手中的箭射出之後,你們還能活命嗎?”
“他徐鼎泰能熬到今日,心機比你們想的要深沉多了,我不知道他給了你們什麼許諾,但我只知道,射殺當朝王爺和世子,一旦事發,被推出去的人,只會是你們這些小嘍囉。”
“你們都不是傻瓜,用腦子好好想想,他爲什麼要殺了我們?”
“那不過是掩蓋他的罪行!”
“這樣的一個上司,你們還要奉命行事嗎?
我許晗在此保證,只要你們退出去,今日只是我們與徐鼎泰的私人恩怨,和你們無關。”
京兆府尹大人雖然發出信號,表明得手了,可他們過來這邊還需要一些時間,此時如果和徐鼎泰硬碰硬,那無疑是雞蛋碰石頭。
許晗還不想死,大哥的死因雖查了九成,那剩下那一成還沒查清。
還有霍家的仇,她還沒來得及報。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是決不允許就這樣輕易的死去。
蕭徴已經救了她一次,她不想再拉上他,雖然今日很有可能無法善了。
她和蕭徴,另外還有兩名皇帝派來的親衛,那些士兵只要有一半人放下屠刀,那這門,他們還能闖出去。
此時,唯有攻心之計纔能有點用了。
徐鼎泰帶來的金吾衛兵士都是寒門選拔上來的,跟着他不過是因爲徐鼎泰是寒門代表,大家都以他爲榜樣,希望有一日能夠擺脫普通士兵的身份,做上小旗,總旗……
但聽了許晗的話,有些人遲疑起來。
剛剛徐鼎泰和許晗他們的對話自然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大家都不傻,想想就能明白了。
他們是崇拜徐鼎泰,但崇拜不能將命搭上!
有些人率先將武器放下。
有牆頭草,自然也有徐鼎泰的死忠,手中的武器拉的滿滿的,只要徐鼎泰再次發令,他們就會毫不留情的揮出手中的武器,射出手中的羽箭。
“等下箭射出來,你護着徐姐姐進屋子,這不是倔的時候。”蕭徴忽然說道。
許晗一頓,緩緩笑道,“不,徐姐姐要護,我們也要毫髮無傷的出去。”
她看了看徐鼎泰那邊,低聲對蕭徴說,
“擒賊先擒王,徐鼎泰身後的護衛離他有些遠,屋頂上的弓箭手大部分已經軟了下來,剩餘的那些,交給你們三。
我要將徐鼎泰擒了!”
徐惜蓮被許晗護在身後,她有些神色複雜的看向許晗,當年出事,父親毫不猶豫的說要一碗藥藥死她。
哪怕她是清清白白的。
就因爲父親說能推拒皇家賜婚的唯一辦法就是死!
與其冒着危險讓她出嫁,將來被人翻出來攻擊徐家,還不如一開始就堵上這源頭。
母親以夫爲天,無法反抗父親的決定,她能做的就是偷偷的將看守她的人支開,給她一點逃跑的機會。
至於她能不能逃跑,那就不是母親能考慮的了。
這麼多年來,這是第一個義無反顧說要罩着她的人。
她咬着脣,“小王爺是吧,只要今日能活着出這門,我願意上堂作證,指證徐鼎泰殺人的事實。”
許晗朝她咧嘴一笑,“徐姐姐,那些都不用說,我們先出了這門吧。”
徐鼎泰陰惻惻地看着他們,“蓮兒,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自己放棄了,去了陰曹地府,可不要怪我無情。”
“這門,你們既進了,可就不是那麼容易出去的。”
他的手揚起,落下,屋頂上有一部分的羽箭朝他們射來。
蕭徴還有兩個親衛上前見流箭擋下,那邊,許晗一陣風般的急速攻向徐鼎泰的面門。
當日在校場上,許晗將徐鼎泰給打敗了,今日,她相信自己依然能夠擒住徐鼎泰。
她是誰?她是鎮北王許晗,她也是驃騎大將軍府的十一娘,她的武功不僅僅是花架子,也有當年被父親還有兄長磨鍊出來的殺招。
徐鼎泰看到許晗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轉瞬間,他的面門就呼嘯來一股風。
許晗的這一招出去,不禁是蕭徴他們暫停了心跳,就連屋頂上那些放下武器的金吾衛士兵也屏住呼吸。
他們當然希望許晗能夠贏,否則徐鼎泰還不秋後算他們剛剛的‘背叛’之罪。
徐鼎泰臉上帶着一絲陰毒,敏捷地後退,但還是晚了一步,被許晗給制住了咽喉。
“徐大人,只要你敢動一下,這刀就會割斷你脖間的血脈,到時候你可就血濺三尺了。”
“你要不要試一試。”
許晗雙手穩穩地將劍擱在徐鼎泰的脖間。
徐鼎泰臉色鐵青。
雪上加霜的是,屋內有巨大的響動,然後就有人從裡頭魚貫而出。
大家回頭看,竟然是京兆府尹帶着人過來了。
原來,蕭徴和京兆府尹分開時,將他和許晗走過的那條密道,以及邊上有什麼特徵都告訴了京兆府尹,讓他出什麼意外的時候,可以從密道過來。
果不其然,派上了用場。
徐鼎泰見那麼多人從屋內出來,頓時面如土色!
他知道,那條地道已經被發現了。
不過,他瞬間又沉下心來,就算有那條密道,他可以說自己不知道,更何況,這院子,可不是在他的名下。
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和那些柺子頭目見面的時候,都是換過面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徐鼎泰忽然又淡定了下來。
果然,京兆府尹帶來的不僅僅是去圍剿的將士,同時還有被救出來的純平,許羽非。
甚至還有兩個據說是柺子頭目的人。
其中一個就被稱爲三爺。
“好好看看,這個是不是你們的老大。”蕭徴踢了踢被扔在地上,狼狽不堪的三爺。
三爺兇狠地擡起頭瞪了一眼蕭徴,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徐鼎泰看過去。
他不屑地道,“這樣魁梧的武夫,怎麼可能是我的大哥。”
一連問了好幾個見過大爺的人,都俱是搖頭,表示徐鼎泰不是他們的大爺。
許晗皺着眉頭,她絲毫不敢放鬆手上貼着徐鼎泰的劍。
“純平公主,當日你也曾見過那所謂的大爺是不是,見得也不是這個嗎?”
她看向一邊眼淚汪汪,恨不能朝她撲過來的純平公主,能夠發現徐鼎泰有問題,可是全靠那香粉的味道。
這香粉又和純平公主有關,所以許晗想再確認一下。
“小王爺,嗚嗚嗚……本宮還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是你聞到那香粉的味道是嗎?”
“你很關注我的對不對?”
“嗚嗚嗚……”
許晗最怕的就是女孩子哭了,邊上蕭徴和其他人一點想要安撫的意願都沒有。
許羽非倒是站在純平公主身邊,可她怎麼指望一個同樣從狼窩逃出來的姑娘去安慰另外一個姑娘。
她只能試圖擠出一抹笑,安撫道,
“公主,已經沒事了,等到回宮,去去身上的晦氣,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過日子。”
她的聲音溫柔,讓純平公主慢慢的情緒平緩下來,繼續道,“臣確實是聞到了那香味才發現蛛絲馬跡的,你做的很好。”
“只是,你能不能先告訴臣,你是怎麼將香粉灑到那人身上,還有,他是不是就是我抓住的這個人?”
純平公主擦了擦眼淚,又揉揉眼睛,說起當日的經過。
原來她和許羽非一起帶出牢房後,得到了精心的照顧,那個三爺並沒有再找她們說話,而是兩天後,派人將她們裝扮好,說有熟人要相見。
開始,她們以爲是有人來救她們了,心頭雀躍萬分,誰知見到的竟然是一個陌生的臉,那人也沒問什麼,只是看了兩人幾眼,就讓她們退下了。
本來高高興興來,以爲可以出牢籠,沒想到竟然還要在這可怕的地方繼續呆下去。
純平公主沒有反抗,只是在經過那陌生人的時候,腳稍微的偏了偏,然後將香粉灑了些在那人身上。
這個人既然能來這裡,那也能出去,她知道希望很渺茫,但還是祈求佛祖能夠讓有些人聞到這樣的香味。
那香粉是她調製的,能在身上留香三日才散去。
許晗不得不對純平公主刮目相看,她本以爲不過是個嬌氣的公主,原來還是有些頭腦的。
如果她知道純平公主在牢裡做的那些,想必會更加的刮目相看了。
說完,純平公主讚歎道,“果然佛祖聽到了我的祈求,讓小王爺聞到了香味。”
“只是,那人不是徐大人呀……”
徐鼎泰是金吾衛指揮同知,經常會在宮裡行走,純平公主不會不認識。
徐鼎泰也是哈哈大笑起來,
“許僉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這是想把什麼事情都往我頭上堆嗎?”
許晗神色如常,微微垂眸,想了想,才問那三爺,
“你既然說這不是你大哥,那你大哥如今在何處?面貌如何,身上有何可以辨別的特徵?”
三爺‘呸’了一聲,梗着脖子道,“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
跟着京兆府尹一起來的白灼聞言,頓時一腳踢在他的後腰上,把三爺踢的慘叫,
“還是硬骨頭一個?那就讓小爺我來領教,按照東元律例,你這樣作惡多端的人,應該判斬立決。”
“可那樣太沒意思了,我正巧跟着我家世子去了錦衣衛,學了好多的刑罰,不如一樣一樣的在你身上試試,看到底是錦衣衛的刑罰好用,還是你的骨頭更硬?”
三爺身子抖了抖,顫着嗓音道,“我認罪,你們還敢動手,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你和小爺講王法?”
他忽然笑了笑,對京兆府尹說道,
“大人,今日解救了那樣多的姑娘,想法她們的家人會有很多‘話’要和這位三爺說,不如就交給那些人處置?”
京兆府尹面容冷肅,一臉的鐵面無私,“這不太好吧,既然他認罪了,再動私刑有些太過了。”
“不過,現在人還沒到京兆府尹的大堂,你想做什麼就趕緊的……”
三爺慘叫一聲,這些官,官官相護,他小命休了……
他閉上眼睛,梗着脖子,大聲喊道,“大哥,對不住了,小弟也想活命。”
“我大哥的後腰上有一條鞭傷,一寸有餘,已經不是那麼猙獰了,還是一眼就能看到……”
徐惜蓮捂着嘴,指着徐鼎泰,脫口而出,“他的後腰就有一條疤……”
蕭徴上前,一把將徐鼎泰扭住,許晗的長劍在他腰間一劃,布料割開,露出裡頭的肌膚,果然,有一條一寸有餘的傷疤!
許晗狠狠的在徐鼎泰的膝蓋處踹了一腳,讓徐鼎泰跪下,
“你那樣的篤定,是因爲你從最開始就改頭換面了吧!你以爲這樣別人就不會想到你身上。”
“我說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做過的事,就會露了行跡,徐鼎泰,你還有何可說的?”
徐鼎泰擡起頭來,認真地看了眼許晗,忽然笑了,
“就算是我又如何?你們以爲這樣就能將我治罪嗎?太天真了!”
“我爲什麼可以將拐賣的事做成今日這樣的局面,這裡頭的事情你們會想不明白嗎?”
“是因爲有人給我保駕護航啊。”
“你信不信,只要我被抓的消息傳出去,朝上就會有人爲我說情。”
“我不但不會死,反而你們會受到嚴厲的攻殲。”
徐鼎泰這時還能笑出來,他看向徐惜蓮,“那些人爲什麼要給我說情呢?”
“你問問蓮兒就知道了。”
“多少的姑娘和她是一樣的下場?不是每戶人家都有真心愛護兒女的父母的。”
“他們不會讓你們將醜事捅出去的,京城有多少人家會受到波及,你們知道嗎?”
“這是一個大大的馬蜂窩,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好心的警告你們。”
許晗一腳踹在徐鼎泰的背上,力氣大的讓他噴出一口鮮血。
她的聲音冰冷而堅硬,”做錯事情的不是那些無辜的女孩,爲什麼要留着不捅出去?”
“那些無辜的女孩死了的能活過來嗎?在廟宇裡青燈古佛的日子能倒回去嗎?”
“爲何要忍氣吞聲?如果無辜的人不能喊冤,作惡的人不能受到懲罰,這世間公道何在?”
“我就是將着天捅破了,也要將你送上斷頭臺。”
徐鼎泰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一臉崩潰的看着許晗,“狗急還跳牆,許晗,你給我等着。”
許羽非從解救了之後,一直都很安靜的站在那裡,時不時看一眼許晗。
她忽然抽過身邊一個親衛手上的武器,朝徐鼎泰走去,
“我哥哥說得對,你這樣的惡人,就不應該得到好下場!就算你明日被人求情放了,可今日你還在我們手裡。
那就不能讓你好過。”
“你禍害了那樣多的人,今日就償還一些罪惡與她們吧。”
她閉着眼睛,揮着手中的長劍,朝徐鼎泰刺去!
“許姑娘,住手!”京兆府尹忽然開口道,“他確實罪該萬死,你這樣動私刑也是不對的,就讓朝廷律法來懲治他,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他逃脫的。”
他阻止的太晚了,許羽非的劍已經刺了下去,只聽徐鼎泰一聲慘叫,雙手捂住褲襠的位置,血染紅了外頭的衣袍,裡頭可想而知。
那一劍,許晗要擋,其實可以擋住的,許羽非沒學過武功,力量有限。
但許晗沒有擋!她眼看着那劍朝徐鼎泰的襠部刺去,並且還摁住了徐鼎泰的手,讓他無法躲閃,抵抗。
京兆府尹叫了起來,“你們……你們……”
蕭徴輕笑一聲,對京兆府尹說道,“大人,這裡有誰剛纔做了什麼讓你這樣激動,不就是徐鼎泰因爲知道自己罪大惡極,所以先下手爲強,揮刀自宮嗎?”
“你們說,是不是?”
“是!”聲音浩大。
徐惜蓮面無表情,撇開頭去。
“羽非,你做的太棒了。”一邊的純平公主豎起大拇指稱讚許羽非。
許羽非只是笑了笑,看向許晗,目光明亮,彷彿在問自己這樣做是否對。
這樣的眼神下,許晗說不出其他的話,摸了摸她的頭,稱讚道,
“妹妹做的很好,只是下次使劍的時候要小心一些。”
許羽非使勁的點點頭,站到許晗的邊上,隱隱有些依賴的樣子。
許晗拍拍她的肩,撐着長劍,蹲在徐鼎泰的面前,捏着他的臉道,
“你熬了那樣久,做到同知的位置,將來就算做金吾衛指揮使也是有可能的,爲何你還要做下那樣罪大惡極的事情?”
“你受了誰的指使?你將那些失了女兒的朝臣捏在手裡,我懷疑你是不是敵國派來的奸細,用此方法控制東元的朝臣。”
“如果不是,可一個人做一件事情,是有原因的,你,是什麼原因呢?”
她搖搖手中的金瘡藥,“這是最好的金瘡藥,如果你願意說一說你的原因,那我就賞你一點藥,雖然你做不成男人了,但痛感還是能少一些的。”
“要不要?”
被傷了命根子的徐鼎泰眼睛赤紅的看着許晗,恨不能一口吃了她,但還是點了點頭。
許晗將手中的傷藥扔給了他,站起身,朝純平公主招招手,等她過來後,將她和許羽非攬在懷裡,一隻手捂一個人的眼睛,不想讓她們看到長針眼的一幕。
好不容易悉悉索索的聲音停了下來,許晗放開兩人,看着徐鼎泰,“說吧。”
用了藥,徐鼎泰臉上的痛色少了許多,深深吸了口氣,幽幽地看向許晗,
“小王爺,你說,人真的生下來就有貴賤之分嗎?”
許晗怔住了。
她並不認爲有些人生下來就格外高尚些,有些人就天生的低賤。
她的生命裡,雖然都享有很多貴人才有的待遇,但她一向奉行人人平等的想法。
無論男女,高低貴賤,同樣都是人,往上數一數,哪一家,哪一族,就生而高貴呢?
那不過是老祖宗努力得到的,天道輪迴,沒有誰會屹立不倒,也許下個平民,就變成了高門大戶呢?
她也曾經救過很多的平民百姓,也曾對趙嫺雅那樣的高門庶女伸出過援手。
當然,她的身份,確實讓她有一些優越感,但她也是爲此付出過代價的。
徐鼎泰沒等她回答,就顧自說起來,
“我因爲是平民出生,我孃的身份更是不怎麼能見人,我從小就收到不平的待遇。”
“那個時候起,就想着一定要往上爬,爬到讓那些曾經蔑視我的人用仰視的目光看着我。”
“是,我做到了。”
“那些人不是看不起我娘出生煙花之地的身份嗎?那我就讓他們的夫人,女兒變成那樣的煙花之女,被人踐踏。”
“可這樣,我還是不能快樂!”
“人人都說我愛重我的妻子,那是因爲我對不起她。”
“她嫁給被人蔑視的我,同樣也被人蔑視,甚至……甚至……”
他用滿是血污的手捂住臉,聲音粗嘎,“我爲了出人頭地,從村裡出來,投到金吾衛做了一名小兵。”
“慢慢的,我得了上司的賞識,我把這個消息回去分享給我的妻子。”
“這才發現,我的妻子,如同乾花一樣枯萎了!”
“她獨自在家,被裡正的兒子給玷污了……”
純平公主聞言,立刻道,
“你妻子被人玷污了,你沒有嫌棄她,還對她好,那不是很好嗎?如果你只是這樣,我倒要稱讚你一聲仁義了。”
徐鼎泰笑了笑,
“是啊,我沒嫌棄她,只是我看着她的臉,就會想起我那些屈辱,我什麼都不能做。”
“那個時候,我沒辦法找里正報仇,因爲他的女兒進了一座王府做了某位王爺的側妃。”
“我能怎麼辦?”
“我的心,就被貓抓鼠撓一樣,我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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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憋着,憋着,我怕自己會憋死。既然世人不讓我好過,那我也讓世人不好過。”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和柺子們走到一起,慢慢的聚攏他們,越做越大。”
蕭徴在邊上冷笑一聲,道,“你這樣的人,活該別人蔑視,你做這些,不就是因爲你自己太無能了嗎?”
“發現妻子受辱,沒本事替她報仇,索性就將怒氣發泄在旁人身上。”
“我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爲你有什麼高大的理由,原來不過是個懦夫而已。”
“我不是懦夫。”徐鼎泰咆哮,猶如困獸。
蕭徴欣賞着他的面色,
“你如果真的喜歡你的妻子,如果你真的愛她,你根本就不會做這些,只會講那些仇恨發泄在應該承受的人身上。”
“如果是我,我明知道是以卵擊石,我也會去報仇。”
許晗打斷了蕭徴的話,看向徐鼎泰,“你把你的妻子當什麼了?你把那些女子又當成什麼了?”
徐鼎泰呵呵一笑,“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一個不斷提醒我屈辱的物件,女人麼,不是隻有她一個,我想過要丟了她的。”
“但我心善,不想讓她默默的死去,我對她好,也能讓外人看到我好男人一面。”
“反正,女人要什麼樣的沒有?”
許晗已經不想再問他什麼了,“徐鼎泰,我曾經聽過一句話,說人不一定都是性本善的,也有性惡的,這話,用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她垂目看着他,
“你不是說那些人會爲你求情嗎?”
“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的,但死又太便宜你了,我會讓你生不如死,你那些姑娘痛苦,猶如活在地獄,我讓你這輩子都永遠痛苦,活在真實的地獄裡。。”
倦舞 說:
今天我很勤奮的,手都打斷了。明日,許晗要大鬧徐家,爲徐惜蓮討要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