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彥在擡頭的時候,已經是一臉淡漠。
剛剛在書房裡聽到動靜,但卻不太想起身出去,可偏偏許晗也沒四處查看,因而就促成了眼下的情況。
他倒也沒想聽壁角,更不想聽許晗處置王府下人的壁角,可如今已經不適宜再出去,只能將錯就錯。
原本他是過來給霍家的這些孩子寫一些字帖出來,讓他們好好練習。
他來過很多次玉笙院,自然是知道這裡頭的情況,但他並未插手。
鎮北王府想必並不希望一個外人對這件事情說七說八。
對於霍家那些遺孤來說,能有片瓦遮身已經很好。
他一直知道魏廷是馬稷山從霍家軍裡帶出來的,只是沒想到他如今竟然對鎮北小王爺唯命是從。
固然有在校場上,許晗在箭術上將他壓了下來,在他看來,不會這樣簡單。
魏廷從前是霍三少身邊的人,他的箭術得了霍三的指點,更是以這個在金吾衛立足。
究竟鎮北小王爺的箭術又是何等的了得?
徐修彥眼睛微微眯起,臉色冰冷如同雕塑,默了半響,這才慢慢的提筆,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了起來。
……
許晗直接將這個院子的所有人都換掉了,吩咐全叔調新的人過來。
全叔本就是許均派來協助許晗的,自然是對她唯命是從,當即應了下來,拍胸脯說會和管家一起挑選妥當的嬤嬤來這邊。
許晗並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話被人聽了個徹底,跟着全叔又去了其他的地方。
那個說自己是‘大哥’的小姑娘小桃則是兩眼亮晶晶的看着許晗,道,
“你就是小王爺嗎?”
許晗微微一笑,點頭,彎下腰,溫和地道,
“這裡你是他們的‘大哥’,下頭的這些跟班以後就交給你了,如果有什麼事情,你可以去王府找他。”
她指了指一邊還未平復下激動的魏廷。
小桃抿了抿脣,低聲道,
“沒有的,她們除了不怎麼管我們,其他的都還好。”
“我們能照顧自己的。”
許晗側過頭去,吐了口氣,回頭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我知道了。”
哪怕知道她對那些下人有生殺之權,小桃依然沒有大肆的要求要對那些人如何如何。
許晗知道,她是太怕失去這片遮身之瓦,也由此可以想象,霍家頃滅後,他們過的日子定然是沒法想象的艱難。
否則,爲何如此的小心翼翼,彷徨忐忑。
“只要你們不離開,這裡永遠都是你們的安身之所……”許晗堅定的道,最後摸了摸小桃的腦袋,轉身離開了。
到得門外,她聽到裡頭有嘰嘰咋咋的聲音,
“小桃,以後我們真的不用在和以前一樣了,太好了……”
“叫大哥,王爺說了,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大哥,哼,要不聽我的……你們就……就……打掃院子……”
底下哀嚎一片,稀稀拉拉的叫着‘大哥’。
隨後是得意的,清脆的笑聲。
許晗勾了勾脣角。
從玉笙院出來,許晗乾脆又去了許家的善堂,玉笙院是許均爲了遮掩霍家那些孩子才立的,善堂則是真正許家戰亂遺孤,還有孤寡老人住的地方。
比起玉笙院來,許家的善堂自然要好一些,裡頭不僅僅有孩子,還有老人住的地方。
老人的院落都是乾乾淨淨的,多數的老人都出去地裡料理農活了,有幾位不能動彈或者行走不便的,都有人將他們抱在院子裡曬太陽。
老人說說笑笑鬥鬥嘴,看起來一點都不寂寞。
“這是阿全來了?”有個老婦人聽到說話的聲音,抱着一個不會走路的娃娃過來。
全叔連忙上前,“琴嬸,你小心些,孩子讓他們大孩子抱就是了。”
琴嬸笑道,“這孩子,就喜歡粘着我,見了我不要旁人,這位是……”
許晗今日穿着普通的長袍,頭上只是用一根玉簪插着,琴嬸自然是不認識她的。
阿全恭敬地道,“這是小王爺,到善堂這邊來看看大家有什麼需要的。”
琴嬸連忙要放下孩子給許晗行禮,被許晗給制止了,隨即她上下打量一番,笑着道,
“果然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都這樣大了,老王爺上次落馬,如今可好些了?”
阿全彷彿很看重這位琴嬸,他看了看許晗的臉色,並未有不悅的樣子,於是道,
“老王爺如今將王府事物都交給了小王爺,上次差點被蒙氏給氣的病倒……”
如此,全叔嘮家常一樣的將當日蒙氏還有許文朗的事情說給了琴嬸聽。
許晗在一旁並未制止,倒是琴嬸懷裡的那個孩子,看到許晗竟然伸手要許晗抱。
她有些受寵若驚,本來抱下也沒關係,但想到自身的秘密,又有些遲疑。
琴嬸拍了拍小娃娃的屁股,“臭小子,有了更好看的哥哥,就不要我了。”
她搖頭對全叔道,
“蒙氏昏過去後,沒有再去找老王爺的麻煩吧?文朗小時候也是很乖巧的,就是被她給教壞了,成天唸叨着許家欠他們的。好好的孩子給教導成那樣。”
“要我說,她要想文朗死在外頭,再也不回來,她儘管鬧。”
她想起什麼,有些失笑道,
“老王爺這個性子,他要是早點修理,說不定文朗也不這樣,更不會和太妃和離了……”
許晗心頭一怔,對這位琴嬸的身份就更加的好奇了。
說了一會,因着還要去其他的地方,全叔也不敢說太久,就和琴嬸告辭了。
“全叔,這位琴嬸是什麼人?”不但全叔很敬重她,就是她同樣也對王府的事物很關心。
全叔恭敬地道,
“王爺,這位琴嬸的丈夫是老老王爺的堂兄弟,當年死在戰場上,她就帶着獨女過日子。
許家上下很照顧她,她識文斷字,性格也好,女兒嫁人後,她就一直幫着觀裡善堂。”
“同樣是死了丈夫,只有孩子,這位琴嬸的女兒到了婆家無人不喜,就是女婿也是個好的。
她如今年紀大了,女兒女婿說要接她過去養老,她捨不得這些孩子,不肯跟着過去。“
許晗點頭,琴嬸的輩分很高,可她並沒有以此來拿捏什麼。
同樣的都是寡婦,可蒙氏呢?被族中人人鄙夷,而琴嬸,許家上下沒有不愛戴的。
兩個對比也太明顯了。
她忽然眨了眨眼睛道,
“如果蒙氏再上門來鬧,就將她送到琴嬸這裡來,讓她跟着琴嬸學學如何好好做人。”
全叔失笑,當即拍手,“小王爺這個法子好,待回去老奴就和老王爺說。”
許晗又跟着全叔一起去看了夫子們休息的地方,不管是教書先生,還是拳腳師傅,幾乎都是從戰場退下來,帶着一些殘疾的。
見到許晗均是不卑不亢的行禮。
許晗走完兩處地方,心頭很是感觸。
對於許均的感受,她忽然有些一言難盡,不過也並未就此原諒她。
他是做了很多的好事,可同樣也做了很多的壞事,而且,這些壞事,對她來說是切身體會的。
出了善堂,天色已晚,許晗想了想,並未同全叔一同回府,就連魏廷,也被她打發了。
這些日子,忙着處理王府的事物,已經有些日子沒見着蕭徴了。
奇怪的是,蕭徴竟然沒想着法子來見她,這讓許晗有些奇怪。
她轉了個彎,去了七星樓,那裡可以說是蕭徴的狡兔三窟其中一個,如果不在那兒,她再去承恩公府看看。
莫名的,許晗想到淑陽長公主就有些心虛。
覺得是自己把蕭徴給拐帶歪了。
七星樓許晗撲了個空,蕭徴並不在,許晗又折返馬頭,慢悠悠的去了承恩公府。
承恩公府門下的燈籠搖曳,大門緊閉,看看天色,許晗想着,要不要白日來,這個時候上門,承恩公府必然是一通忙亂,又要去見承恩公,再去見蕭徴,好像太麻煩了……
她坐在馬上,捏着繮繩,有些躊躇,正當她左右搖擺時,幾匹馬卻突然如勁風般疾馳道她的身後。
險些把正在沉思的她震到馬下來。
許晗抖了抖繮繩,駕着馬走了幾步,看着同是馬上的人。
馬上人也看着她,臉色是凝重的,陰寒的,眼波流轉之間處處是收不住的殺氣。
他就那麼坐於馬上,渾身散發着陰狠和殺戮的氣息,只有望過來的眼裡帶着些許錯愕。
這樣的神色,讓他減去了兩分威勢。
這是許晗從未見到過的蕭徴,一時間,她竟忘記說話了。
蕭徴沒想到許晗會來找她,渾身陰狠和殺戮瞬間收斂的乾乾淨淨,一臉笑意的看着許晗,
“你來找我的嗎?”
兩人同時下了馬,白灼上前接過他們手中的繮繩,許晗退了一步,看着蕭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錦袍,夜色裡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是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你受傷了?”許晗上前,欲要揪着他左右查看。
蕭徴順勢握住她的手,看了眼身上,道,
“我們進去再說吧。”
他牽着許晗,從側門進了府,一路上有下人經過,紛紛垂下頭給蕭徴行禮。
等回了院子,蕭徴並不是先去換衫,而是先去吃了盞茶。
許晗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頭,“你剛回來,就吃冷茶,小心胃不舒服。”
接着又追問了句,“你怎麼受傷的?”
蕭徴背對着許晗,舉杯抿了口,看着因過於用力而發白的指節,頓了頓,恢復神色後,這才轉身看向許晗。
“今日錦衣衛有任務出城,回來時碰到一夥流寇,我殺了兩個人,血不是我的,你別擔心。”
許晗聞言,眉頭越發皺的緊。
流寇?
這裡是京城,城外有流寇,哪裡來的?爲何金吾衛一點消息也未收到?
“在哪裡碰到的?”
蕭徴坐在許晗的對面,溫聲道,
“離城三十里地……”
許晗這下眉頭都要擰成死結了,城外三十里地,那處是個小村莊,怎麼會有流寇?
打家劫舍所以被蕭徴給碰到了?
蕭徴將杯子放在桌上,燭光將他的身形拉長,顯得格外挺拔。
許晗的怪異感越來越濃重,前些時日,在馬車上不小心被滾水燙了下手,他都賣慘,要親親要抱抱。
今日這渾身是血的,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要讓她心軟,見着信手拈來。
可他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撇清自己,說他沒受傷……
他莫不是被流寇打傻了吧?
她抿了抿脣,看了眼對面的人。
見她盯着自己,蕭徴忽然賤兮兮的揚脣,道,
“許久沒見,我是不是又好看了些?想我了麼?”
許晗瞪了一眼,看來是自己多想了,這人就沒變過。
蕭徴收住話頭,走了過來,雙手撐在她身後的椅子把手上,將她整個人攏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我要去沐浴,你要不要幫幫我,順便檢查一下,我有沒有受傷……”
許晗眯眼看了看笑的一臉騷氣的他,忽然揚脣道,
“好的呀,你這身血氣,薰死我了,來,我幫你脫衣服……”
蕭徴抓着椅子的手,緊緊的捏了捏,他還真是給自己找了個禍害啊……
許晗懶懶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看着他,催促道,
“還不脫……”
蕭徴,“……”
桌上的燭火在要也,令他忍不住想下靠,他的手動了動,眉眼微不可查的抽了抽,直起身子來,輕輕咳嗽一聲,攏了攏身上的衣衫,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喲呵,膽子肥了,竟然趕她走。
她琢磨了下,靠在椅子上,“不想動,今日不回府了……”
蕭徴怔了一下,好笑又好氣,這是和他槓上了,
“故意激我是不是?嗯?”
他的聲音一轉,道,“小爺我不上當……”
許晗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不是說我不給你名分嗎?要不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我給你名分?”
她雙手微攤,嘴脣微微嘟着,在燭火的照耀下,看起來有柔順又秀氣,彷彿可口的佳餚,看起來好吃極了。
蕭徴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個……這個……算了,自己看上的娘子啊。
他一點都不想忍哦……好氣,好氣!
他沉沉的吸了口氣,將許晗拉起來,推到門外,粗聲粗氣地道,
“本世子要沐浴,不許偷看。”
“白灼,送小王爺出府……”
許晗在門外站立了片刻,回身笑着看向白灼,示意他帶着自己出府。
門內,蕭徴聽到腳步聲漸遠,這才坐在椅子上,隨手抓起帕子抹了把臉。
沒一會,白灼回來,敲了敲門,低聲稟報,
“世子,屬下將小王爺送出去了,她已經上馬離開。”
蕭徴‘嗯’了一聲,這才慢慢擡手,將袍子脫了。
揹着光,依然能看到他精壯上身,有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滲血。
倦舞 說:
捂臉,逃走,明天試着將兩更並一更,這樣你們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