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情定

夕蟬將人都攆了出去,邁步踏入石室。

這間屋子僅方寸之地,除了一張牀,已幾乎無立足之地。夕蟬望着他沉靜的面容,一直惶然懸着的心忽然平靜下來。

藍清揚睜開雙目,茫然地看向夕蟬,只一瞬間,眸中瑩光乍現,面上盡是喜色。

“夕蟬!夕蟬!真的是你麼?”他欲起身,卻不知爲何,又跌回榻上。

夕蟬忙上前扶住,急聲問:“你受傷了?”上下審視,沒發現傷處,稍稍放下了心。藍清揚只搖頭微笑,卻不說話。

“你怎得被捉來這裡?”

“技不如人,便被捉來這裡了。不過,寒宮主倒是沒騙我,今日終是見到了你。”他握住夕蟬的兩隻手,緊緊合入自己寬大的手掌,眉梢眼角盡是喜色。

夕蟬臉色微紅,掙了下沒掙脫,便任由他握着,口中卻冷冷道:“我去求寒照月放你離開,從今往後再不要來此……”

話沒說完,藍清揚忽然探身撈起她的纖腰帶入懷中,低頭吻向那嫣紅的薄脣。

夕蟬一驚,仰身後退,卻被他的大手按住後腦,動彈不得,只能大睜着眸子瞪着他漸漸靠近的黑瞳,直到雙脣相觸,呼吸相纏,心砰砰跳動,身體微微發顫。

藍清揚眼中慢慢漾起笑意,凜冽的眉目都顯得柔和起來,輕輕吮住兩片微涼的脣瓣,柔軟的舌尖一點點掃過貝齒,在脣齒間輕輕舔舐,圈在手臂中的人早已渾身無力,軟軟地靠在他懷中。

夕蟬在他溫柔的淺吻中漸漸模糊了神智,呼吸急促,兩頰緋紅,緊緊閉着眼睛,便是手指都沒了半分力氣。

許久,藍清揚極爲不捨地放開她柔軟的雙脣,啞聲道:“再說讓我離開的話,我會罰得更重些!”

夕蟬回過神來,不覺大羞,手抵住他胸膛,訥訥道:“你……你……欺負我!”

藍清揚噗嗤笑了,手臂用力將她壓回自己胸前,低聲道:“夕蟬,我今生只會敬你愛你,又怎會欺負了你。不要再趕我走,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夕蟬緊閉着雙目,耳旁是雷鳴般的心跳,她沉浸在灼烈的男子氣息中,感動而滿足,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藍清揚,彷彿是她寂暗生命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了她的未來,給了她生的希冀和渴望。爲了這人,她……或許應當離開照月宮,離開寒照月……

甬道中響起清淺的腳步聲,很快傳來薇紅小心的呼喚:“少主……”

夕蟬忙脫開他的懷抱,背轉身子整理好衣衫,低頭出了石室,再不敢回眸看他一眼。

石門重新關閉,聽着外頭她低聲訓斥下屬的聲音,藍清揚搖頭苦笑,這外表冷若堅冰的女子,其實……纖弱敏感地讓人心疼……

自地牢出來,夕蟬徑直去了後園。她心中既是已生了這個念頭,便是千難萬難也要做到,只爲了那個關心她愛惜她的男子。

寒照月悠然立在琉璃燈下,華麗的錦袍在燈光下金線流彩,煞是好看。

“見到了?”

“是。”夕蟬慢慢走入亭中,“放了藍清揚,他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我會去武林大會。”放他離開,是保全他的最好方法。

“放了他倒無妨,不過,他前幾日剛服過一品堂新研製的藥物‘九連環’,大約每隔一月要服用一次解藥,連服九次,方可解了毒性。”寒照月的雙目凝視着她,脣邊隱着一絲苦笑,“我並沒想要挾你,夕蟬。我只想你知道,一個人做事總不能無所顧忌。有付出,纔有得到。”

夕蟬強自壓下所有的不快,冷聲道:“夕蟬還不是任您召之即來,呼之即去。”

寒照月默然半晌,喚來薇紅,吩咐道:“傳令下去,從今日起,少主的話就是我的話,任何人不得違背。”

“是!”薇紅極力掩飾眸中的震驚之色,忍不住偷偷瞟了她一眼。

夕蟬很是詫異,寒照月將這權柄交給她,就不怕她揭竿反抗?雖然這些她並不稀罕!

“你是照月宮少主,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下去,不必再來求我。”寒照月撩袍坐在石桌旁,低首飲茶,沉穩的手執着杯子,眼波不興,語氣淡漠,“莫要忘了武林大會,這兩日就該啓程了。”

夕蟬一時有些迷惘,怔愣片刻,終是出了園子。

倚翠早將客房整理乾淨,夕蟬靜靜坐在桌前,兩指輕釦着桌面,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

齊戈將藍清揚帶到門外,躬身退下。這位藍大人在明亮的房中轉了個圈子,嘻嘻笑道:“夕蟬,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把我關在地牢裡。”

夕蟬霍然起身,道:“藍大人先在這裡歇息吧,這兩日我要出去辦件事情,一個月之後方能回來。”剛要轉身離開,衣袖被輕輕拉住,“我和你一起去。”

回眸望進他渴盼的眼瞳,斥責的話已不忍出口。她方纔命人放了藍清揚,將他安置在自己隔壁房間住下,齊戈都無二話,一一照辦,可解藥卻在寒照月手裡。她沒去求取解藥,一是不想再見寒照月,另一個原因也是怕藍清揚纏着自己去武林大會。這助紂爲虐的事情,還是不讓他參與的好。

“你……”

拒絕的話未及出口,薇紅已出現在門外,手中端着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瓶:“少主,宮主命屬下送來解藥,說是給藍大人服用的。”

寒照月,你夠狠!夕蟬暗暗咬牙,你定是要斬斷我所有的退路,陷我於不義之地麼?

藍清揚搶步上前,取過瓷瓶,倒出丸藥擲入口中,笑道:“這位寒宮主真會開玩笑。夕蟬,讓我隨你去吧。”

“好,你既然想去送死,便跟着吧。”她冷冷吐出這句話,拂袖而去。

淺淡的月色將照月宮中的路徑清晰地顯現出來,夕蟬帶着倚翠悄悄去了後山。

一品堂是照月宮下屬的藥堂,在後山峽谷內,據說這位堂主性情古怪,輕易不見外人。不知今日以她照月宮少主的身份,能否得他三分薄面。

轉過山崖,遠遠看到藥圃前立着一位白髮蒼然的老者,夕蟬慢慢走近,抱拳行禮。

“敢問老人家,一品堂梅堂主居於何處?”

老者緩緩轉過身來,寬衣博帶,長眉細目,極爲面善,夕蟬愣住,挑眉道:“梅之媚!您是一品神醫梅之媚?”一年多前,她曾千方百計求這位神醫替冰兒望過診,自然不會錯認。

一品堂,一品神醫,梅堂主……誰又能想到江湖上一等一的神醫梅之媚竟然是照月宮藥堂的堂主!

老者目光自她面上緩緩掠過,看向她身後,冷冷道:“過來。”

倚翠上前規規矩矩行下禮去,叫聲‘師父’,接着側過身,伸手向夕蟬一擺,道:“師父,這是咱們照月宮少主,主上有令,見少主如見宮主。”

原來倚翠師從梅之媚,夕蟬躬身行禮,道:“夕蟬與梅老先生曾有一面之緣,不知先生可還記得?”

梅之媚認認真真上下打量着她,微微頷首道:“少主請隨我來。”

夕蟬被請進一間寬敞的竹屋,倚翠反而被攔在了外頭,急得她直跳腳。梅之媚毫不理睬,緊緊關上竹門。

兩人在桌旁坐下,梅之媚並不客套,道:“老朽一年多前曾替岐山盜診過病,當日怎樣說,今日還是怎樣,並無解救之方。”

夕蟬歉然道:“老先生誤會了,夕蟬今日前來,另有要事相求。”

“哦?少主請講。”

夕蟬見他言辭直爽,也不再出言試探,直接道:“夕蟬今日是來求取‘九連環’的解藥。”

“九連環?”梅之媚沉吟道,“宮主親自命老朽給那位藍大人試藥,恐怕……”

夕蟬坦然道:“梅先生只管給足我一份量的解藥,至於試藥麼……換我來便可。”

梅之媚吃了一驚,細長的眸子忽然精光乍現,自她面上掃過,見她不似作僞,沉吟道:“是藥三分毒,少主還請三思。”

“無妨!”夕蟬微笑道,“九連環我來服用,宮主怪罪也由我擔着,不會怪到先生頭上。”說着起身抱拳,“先生請吧!”

梅之媚見她言行果決,倒也佩服她的這幾分膽色,便自內室捧了一個錦盒出來。夕蟬接過打開,見裡面只有一粒橙色的藥丸,腥氣極重,知道便是‘九連環’了,遂取出吞下。

“少主要記得自今日起,每月要來一品堂服用一粒解藥。”梅之媚皺着眉,神色間頗有些後悔,遲疑着道,“少主……您再思量思量……”

“不必了!”夕蟬打斷他的話,道,“先生請將解藥交給我吧。”夜長夢多,或許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

梅之媚無奈,只得又去內室取出一個瓷瓶,道:“這裡有八顆解藥,按月服用,便可去盡毒性。”

夕蟬伸手接過,緊緊攥在掌心,滿心是抑制不住的興奮和雀躍。她鄭重道了謝,在梅之媚憂慮的目光中走向竹門。

忽聽院中有人輕笑道:“怎麼,今夜月朗星稀,在這裡玩耍呢?”這聲音醇厚魅惑,卻令屋內的兩人都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