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顧不得身後的姚長卿,便自己出了金鑾殿。
靈犀隨後跟出來,將姚長卿叫住:“姚公公,這是出了什麼事情?”
姚長卿長嘆一聲:“北邊發洪水了,河流改道,一夜之間沖毀了許多村莊,溺死了好些人呢!皇上憂心國事,哎……”
晌午的日頭正好,暖暖的陽光照進壽康宮的正殿,讓人心裡暖洋洋的。
白靜斜靠在貴妃榻上,半合着眼。任陽光讓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映出兩片陰影。明黃色的長裙不經意的垂到地上。
殿中燃着不知名的香料,融融的讓人十分安心。宛晴悄然示意身後跟着的人小聲一些,然後自己擡手輕輕的掀起珠簾,不發出一絲聲響。
“娘娘,正使大人到了。”縱然宛晴步履再輕,也還是被白靜聽到了。她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一片精明,理了理身上的褶皺,又將碎髮別到耳後,扶着宛晴的手,款款的走到外間來。
今日的白靜因爲在宮中,所以並未盛裝。只用一根玉簪子將頭髮盤住,露出一段玉頸,臉上未施粉黛,雖已經年逾四十,仍然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外間早有一名大臣等候着,白靜走到座椅旁,那人便行禮道:“臣欽天監正使翟亮參見皇后娘娘。”
白靜的手虛託一下,淺笑道:“大人不必多禮。宛晴,賜坐,看茶。”
翟亮便坐了下首,不多時便有小丫鬟們託着茶盤,擺上一個茶盞,並幾樣小點心。
翟亮不敢造次,起身行禮道:“多謝娘娘,不知娘娘此次找微臣前來,所爲何事啊?”
白靜擡起玉手,撫了撫額頭,幽幽嘆了口氣道:“最近本宮身體不適,夜不能寐,日間也是不思飲食。讓太醫瞧,卻也瞧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才讓宛晴去請大人,想讓大人爲本宮看一看,最近星相如何,可是有災星臨頭,才令本宮身體抱恙?”
翟亮想了一下,拱手回答:“回稟娘娘,最近星相平和,並無什麼災星臨頭啊?”
“哦?是嗎?”白靜一雙美目斜挑,輕輕一笑:“本宮怎麼覺得,身邊就有那麼一顆。”
“這……”發覺白靜意有所指,翟亮似乎有些爲難。侍立在一旁的宛晴見狀嗤笑一聲:“大人,皇后娘娘乃是國母,她說那人是災星,自然便是,大人您還在爲難什麼?”
翟亮這才幡然醒悟,點頭道:“微臣明白!”
白靜得意的笑起來,從座椅上起身緩緩走下,走到翟亮身邊,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冰冷語氣說道:“最近國中頻繁發生各種災難,依本宮說,都是那顆災星鬧的,你知道該怎麼做。”
翟亮心中一震,有些發慌,再對上白靜一雙散發寒意的眸子,喉頭動了幾動,到底沒在多說,只躬身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從來宮中的爭鬥傾軋,都不是他們這些微末臣子能夠左右的。皇后母儀天下,若要保住頭上烏紗,也只能偶爾做些昧着良心的事情。
“娘娘,他倒懂事。”直到看着翟亮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宛晴笑着對白靜說。
白靜也不擡頭,手撫摸着榻上放着的一柄玉如意,冷笑道:“想吃皇家這口飯,若是連
見風使舵都學不會,那也便不要再宮中混了,遲早有一天腦袋搬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軒轅燁最近很是頭疼。西南戰事未平,北方又爆發洪水。數百萬人受災,百姓流離失所,一時間多出許多難民。受災嚴重的地區糧倉已經告急,可是國內的糧草又大部分已經支援了邊疆,着實讓人難辦。
軒轅燁已經將自己關在御書房一個上午,靈犀到的時候,姚長卿正急得團團亂轉。看見靈犀彷彿看見救星一般,三兩步走上前去,躬身道:“我的娘娘啊,你可來了。皇上心繫朝政,已經在裡面關了一上午了。”
靈犀往御書房望了望,瞧見並沒有別的大臣,便囑咐了霏月在殿外先候着,“公公別急,我進去看看。”
御書房中,摺子已然堆得小山一般。軒轅燁整個人都埋在摺子後面,地上也散落着許多廢紙,想來是軒轅燁寫批示時候揉掉不要的。
靈犀彎下腰,將滿地的紙屑拾起來,丟到一旁的紙簍裡。今日她頭上戴了一隻素銀的步搖,行動只見鈴鐺作響。軒轅燁也不擡頭,只是聲音無限溫柔:“這些事便讓下人們去做,姚長卿如今也越發懶了。”
靈犀燦然一笑,手上的動作卻不停:“皇上心憂百姓,他們都不敢打擾,只有靈犀是個沒眼力的,偏偏趕在這時候進來,皇上不責罰我嗎?”
軒轅燁停下手中的筆,凝視着面前這纖細的人影,心中的愛憐滿滿,不禁溢出笑意,彷彿面前有天大的事,也難以讓他再去煩心。“罰,當然要罰。就罰你替朕研磨,陪朕批閱奏摺。”
靈犀欣然同意,婷婷立在一邊,白玉一樣的手腕輕轉,微微的墨香便在鼻間飄散開來。
又是一個陳述災情的,軒轅燁沉斂了笑意,鋒利的劍眉一擰,嘆了口氣。靈犀問:“皇上爲何嘆氣?”
“西北錢糧吃緊,如今又有大量災民無家可歸,當真頭疼。”軒轅燁大手扶額,眉宇間滿是難色。
靈犀心念微微一轉,便道:“我有一個法子,只是後宮不得干政,我不敢妄言。”
軒轅燁素來知道靈犀是有些聰明的,卻沒想過在這事上她也會留心,一雙眸子晶晶亮亮,道:“你且說來,朕恕你無罪就是了。”
“我記得,小時候草原上也鬧過一次洪災。後來還是我母妃想到的辦法,將父王宮中的開銷全都減半,省出的銀子在災區辦了粥場賑濟災民。這樣一來,既能賑災,又能樹立天威,何樂而不爲呢?”
軒轅燁聽到靈犀提起她的母妃,目光一沉,想到了那個天人一般的女子。這樣的事情也的確符合她的風格,善良果敢。
後宮之中每日的份例開銷是個大數目,各宮的飲食一律都是吃不完的,這些若都折了銀子,也是一筆很客觀的數目。
靈犀感受到軒轅燁讚賞的目光,臉頰有些燙,只低了頭不再說話。軒轅燁仰頭將姚長卿喚了來道:“你去擬旨,自今日起,半年之內,從皇后宮中起,各宮主子份例減半,每日的飲食份例也減半。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后妃應當先做表率。”
姚長卿暗暗捏了一把汗,悄悄的擡眼望了望靈犀。這位貴妃娘娘行事還真是特立獨
行,只這一道聖旨就將宮中的各個主子都得罪了一個遍,以後在這宮中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
只不過軒轅燁的寵愛便是她最好的保護,想到這裡,姚長卿不禁爲自己的過分擔心覺得有些可笑。
眼見一大難題被解決,軒轅燁展顏一笑,將靈犀的小手握住道:“你繼承了清兒所有的優點,善良,溫婉,聰明,堅韌。好在有你在朕的身旁,讓朕的晚年可以不用孤單了。”
靈犀笑了笑正要說話,就見剛剛宣旨出去的姚長卿又折了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名大臣。正是剛剛從皇后宮中出來的欽天監正使,翟亮。
翟亮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瘦削的臉頰上有幾縷山羊鬍,看上去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意思。見軒轅燁身邊還有個女子,又生的十分美貌,心中早已明白了大半。只上前去行禮道:“微臣欽天監正使翟亮,給皇上請安,給娘娘請安。”
見有大臣,靈犀乖巧的向後退了一步,恰好將手從軒轅燁手中抽出,盈盈的弓了弓身子道:“皇上,既然有正事,那靈犀就先告退了。”
軒轅燁點了點頭,“你先回去休息,晚點朕去看你。”
靈犀微微一笑離開,軒轅燁才道:“有什麼事嗎?”
翟亮正色道:“回稟陛下,微臣夜觀天象,發現帝星旁近日出現一顆暗紅色的妖星,此星命中主煞,克雙親,更是已經威脅到了帝星的明亮,我國近日的災禍便是由此星而來。事關重大,微臣不敢隱瞞,故而趕快來向皇上稟報了。”
命中主煞,克雙親?軒轅燁眯了眯眼睛,心念一轉便已知他說的是靈犀。面色陰沉下來,冷眼打量着翟亮。
翟亮背後早已冷汗津津,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無奈後宮中的娘娘更是得罪不起。臉上只得掛上一副冷靜的表情,目不斜視,希望軒轅燁不要看出破綻。
不過自從靈犀入宮,這後宮之中的確是禍事不斷,先是皇后小產,後來又出現刺客。大婚之後邊疆更是軍營被襲,如今又突發了洪災,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卻也讓軒轅燁的心中有些沒底。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破解嗎?”軒轅燁心中已然信了大半。他是個明君,江山百姓,在他心裡還是重於自己喜好的。
翟亮一拱手,低頭答道:“無他,只要皇上不與災星親近,禍事自然遠離。”
不與她親近?軒轅燁暗暗嘆了口氣,事情擺在這裡,他別無選擇。無力的揮了揮手,讓翟亮離開御書房。
只是想到靈犀溫柔的笑靨,心中總覺得失落。那樣善良的女子,怎麼會是煞星呢。難道她的母親海蘭清,也是她自己剋死的?一念及此,軒轅燁的背上忽而一陣冷汗,隨即暗罵自己的多疑,殊不知這事情已經在不經意間,印在了軒轅燁的心中。
還是外面的空氣好,翟亮深深吸了口氣,正要離開。見姚長卿笑吟吟的迎了上來道:“翟大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翟亮下意識的回頭望了望,見御書房的大門已經緊閉,心中稍安,湊上前去問道:“公公有何指教?”
姚長卿是伺候了軒轅燁一輩子的老太監了,再沒有第二人比他更熟悉軒轅燁的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