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趕到電視臺的時候已經熱出了一層薄汗,五月初的天氣其實還算不上熱,帝都早晚還是有點冷的,不過經歷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沙丁魚罐頭式擠地鐵,顧小北表示現在又累又熱。
“小北。”等電梯的當口,後面傳來一聲叫喚,顧小北迴頭一看,是法律頻道的周琪。
兩年前畢業的時候,周琪和她是同一批到電視臺實習的,後來雙雙被留下,周琪在法律頻道,她在新聞頻道,兩個部門在同一層樓,加之周琪本身就是外向自來熟的性格,兩人的關係還不錯。
兩人一塊兒乘上電梯,周琪看到顧小北手上的紙袋,“早餐還沒吃啊?”
“沒,吃了,剩下的當午餐。”顧小北擦了擦額頭的薄汗。
“誒,我說,小北,你要不要這麼節約啊。”周琪看不下去了,這個顧小北常常自己帶午餐也就算了,現在還把早餐當午餐?
“自制三明治好不好,還有牛奶,很有營養的,而且我這不是響應號召嘛。”
“什麼號召?”周琪不解的看向顧小北。
“杜絕浪費啊。”顧小北很有道理的回。
“……”周琪連白眼都不想翻了。
正挪回腦袋,突然發現了什麼般,目光如炬的盯着顧小北的臉蛋,“小北,你這熊貓眼是怎麼回事?準備去競選國寶嗎?”
顧小北伸手壓了壓下眼瞼,對着電梯裡不甚清晰的鏡面左右照了照,“還好啊,我用了遮瑕膏了啊。”
“你昨晚幹什麼去了?”
“昨天不是去採訪了敬老院嘛,晚上就寫了篇報道,寫着寫着就到三點多了。”顧小北說着,應景的打了個哈欠。
“啊?小北,你腦子沒壞吧?這種擱新聞報道中就一分多鐘的報道,你弄了整晚?”周琪表示匪夷所思。
顧小北倒是淡定,“現在城市裡人口老齡化越來越嚴重,以後這個問題會是一個突出的矛盾點,我就隨便整理了點資料,這個話題是個可以開專題的點,我準備一下,以後有備無患嘛。”
周琪神色複雜的看了顧小北一眼,由衷道,“你還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新聞人。”
顧小北受不了她的讚美,正好電梯也到了,擺了擺手道,“我先去做事了,回聊啊。”
周琪看了眼離開的背影,掏出手機,按出微信對話框,手指利索的打出兩行字,點擊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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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點,會議室門開,一身銀灰色西裝的沈清彥率先走了出來,三方的合同已經簽完,剩下的事情交給特助周放去處理就好,他忙了一上午,這會兒只想喝一杯黑咖啡。
周放跟着沈清彥已經有些年頭了,早就摸清了沈清彥的習慣,送走陳局長和兩家公司的負責人後,收拾好合同,立即給沈清彥泡了杯黑咖啡。
敲門聲響起,沈清彥一邊應聲一邊繼續查收着郵件。
周放走進來,把咖啡放到沈清彥的面前,然後把合同複印件遞給他,“沈律師,這是複印件,已經掃描存檔了。”
沈清彥接過,翻了翻,確認了下最後的簽名,順手擱在一邊的置物架上,擡頭問他,“他們都走了?”
“嗯,剛剛送他們到電梯口,陳局長原本想邀請你一塊兒午餐的,我替你回掉了。”
“嗯。”沈清彥端起咖啡邊喝邊聽周放說。
“申城的陳董剛剛回復了,他們接受此前我們提出的律師費,不過提出一個要求,希望能在農曆年前上市。”
沈清彥想了想,“把晶貿現在的股權劃分和董事會架構整理給我,還有我要一切不在賬面上的賬本。”
周放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公司申請上市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很多私底下的情況要了解,否則一旦出問題,牽扯的層面太多,這一點上,沈清彥從來都是小心謹慎的。
“寰宇程總的特助來電,希望可以和你約個時間見面。”
沈清彥看了眼記事本,“下週二或下週四上午都可以,看程總的時間。”
“好的。”周放邊記錄邊應聲。
沈清彥喝下半杯咖啡,看着還杵在他桌前的周放,皺了皺眉,“有事?”
“嗯,那個……”周特助有點躊躇。
“要說快說,不說出去。”沈清彥語氣冷了下來,他還有一堆的事情要處理,沒空看自家特助的糾結。
周放聽到沈清彥的語氣不耐,清了清喉嚨,利利索索的不帶喘氣的把話說完了,“剛剛開會的時候我看到周琪發我的微信,今天早上沈太太差點遲到,早餐都來不及吃,準備直接當午餐吃了,還有沈太太昨晚熬夜寫報道,今天黑眼圈深到遮瑕膏都遮不住,這個報道估計會在晚間新聞播放,時長估計不會超過兩分鐘。”
說完,還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他說今天沈律師怎麼心情不好的樣子,看着有起牀氣呢,原來是某人昨晚慾求不滿啊,結了婚的男人真可怕,太陰晴不定了。
“嗯。”等周放說完良久,沈清彥才吱了聲,把一杯咖啡喝完,也不作評論。
說起來也是巧,周琪是周放的堂妹,機緣巧合下知道了顧小北是自家堂哥老闆的老婆,自從兩年前她和顧小北認識起,就每日給自家堂哥報告顧小北的事情。
而作爲沈律師的親信,周放特助也是不遺餘力的向自家老闆報告沈太太的狀況。
雖然沈律師每次表現得都是一副愛搭不理,厭煩鄙視的樣子,但也是奇了怪了,時間以分計算的沈大律師從沒有一次打斷過他的彙報或者索性讓他不要彙報了。
所以,兩年來,每天周特助的另一項固定工作就是向沈大律師彙報沈太太的情況。
“還有事?”沈清彥掀了掀眼皮,擡頭看向周放。
“沒有了。”周放還在出神,被沈清彥一個眼神招回了魂魄,連忙收起手機,立正站好。
“出去。”沈清彥說完,不再看周放,收回眼神繼續處理郵件。
周放走到門口,想起什麼,回頭諮詢,“沈律師,你中午要吃什麼?”
沈清彥擡頭給了他一個冷冷的眼神,吐出兩個字,“不吃。”
周放一個激靈,立即閃身躲了出去。
直到辦公室安靜下來,沈清彥才從電腦上挪回目光,瞥了眼從早上就被他丟在一邊的紙袋,嫌棄的拿過來,拆開紙袋,拿出用保鮮袋裝好的三明治,猶豫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慢慢送到了嘴邊,咬了一口。
烤好的麪包有點泛軟了,煎蛋和香腸也因爲冷掉了有點油膩,生菜是還翠綠,不過有點失了水份的軟趴趴樣,千島醬的味道倒還是如常。
這樣一份由於放置時間太長而失了水準的東西原本是應該丟進垃圾桶的,沈清彥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一邊嫌棄鄙視着,一邊也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等他手中空了時,才發現,自己居然把一份三明治都給吃了下去,臉色就更加的不好了。
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氣,沈清彥皺眉,那個傻兮兮的女人從小就那麼傻,做什麼事情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做飯是這樣,就因爲沈母說一句他胃不好,她就堅持自己做早餐和晚餐,只要他人在家,總是逼着他吃。
工作也是這樣,有什麼別人不願跑的新聞她總是第一個衝在前面,採訪也認真,後續工作也完善。
照理說這樣的人很快就能得到領導的賞識,進而升職,但是沒有,每次論功行賞都沒有她的份,也不知道她怎麼能混成這樣的。
嘆了口氣,沈清彥揉了揉太陽穴,把那個女人趕出自己的腦海,繼續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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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時候,新聞部部長王允找到顧小北,一臉的笑容,“小北啊,忙嗎?”
“還好,今天沒有外出的計劃,手上的新聞稿在做整理。”顧小北一邊編輯視頻一邊回站在邊上的王允。
王允搓了搓手,打着商量的語氣,“小北,你看啊,小姚今天請假了,她這邊有個新聞,你能不能幫她跑一趟?”
“嗯?姚姐不是請上午的假嗎?”顧小北喝了一口早上帶來的牛奶,擡頭不解的看向王允。
“是這樣的,小姚剛剛打電話給我,她不舒服,下午也要請假,你知道的,你們女人每個月總是有各種不舒服的,我作爲一個男人也不好多問什麼,你說是吧?”
“但是小姚手上有一個緊急的新聞,今天下午在會展中心召開記招會,我們電視臺作爲主場,不派人過去總是不太好,你說是吧?”
顧小北瞭然的點了點頭,也不在意,“那行,今天下午我去吧。”
王允欣喜的拍了拍顧小北的肩,“小北,關鍵時候還是你最靠譜啊。”
“一會兒我把資料發給你,這次是衛生局牽頭的合作,採訪的時候多拍點陳局長的鏡頭。”
“好的。”顧小北點頭。
王允說完就準備回辦公室,想起什麼,突然回頭又交待了一句,“這次清正律師事務所又立了大功,你想辦法給他們做個專訪。”
顧小北聽到“清正”兩個字時,手晃了晃,濺出幾滴白色的牛奶漬。
要不要這麼巧?帝都也太小了吧?
等王允走後,攝像老張悄悄的挪過來,小聲道,“姚姐這哪是生病,她是不敢去採訪罷了。”
“嗯?”顧小北不明白。
“這次是衛生局牽的頭做的莊,姚姐本來上週就都準備安排好了,這不,聽到上頭還要讓她採訪清正的沈律師,慫了唄。”
“啊?爲什麼?”顧小北滿腦袋的問號,話說沈清彥沒這麼可怕吧?
老張“嗤”笑一聲,“我聽說啊,之前姚姐不自量力,單槍匹馬上門要採訪沈律師,沈律師沒搭理她,她就等啊,等了一週的時間,最後被沈律師懟了回來。”
“……”
老張瞥了眼王允的辦公室,努了努嘴,更小聲的耳語,“姚姐還不是靠那位撐着嘛,照我說啊,他們是存心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你的。”
“他們那圈的人都知道,清正的沈律師特別難搞定,從來不接受專訪的。”
“……”沈清彥從不接受專訪她也知道啊。
“我看啊,這次,也懸。”老張說着搖了搖頭。
說完老張站起身,拍了拍顧小北的肩,“不過你也別有壓力,大不了就是採訪不到嘛,你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
“我等會一點半在車上等你,我們也不用太急,反正是替人幹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說完老張就走了。
顧小北等人都走清淨了,打開早上帶來的三明治邊吃邊思考,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點到一個微信對話框,發了一條消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