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兩天, 再次看到樑春語是在回來的路上,遠遠看到她帶着兩個文工團的人上了一輛轎車,離開軍區。
白露珠微微皺了皺眉, 回想剛纔樑春語的面色, 隱隱帶着興奮, 一點都不像撤職後的人, 而且居然還能帶着津沙的人出去。
心裡裝着疑惑, 回到宿舍樓。
沒了樑春語故意搗亂,舞蹈團員們睡得都很早,宿舍一片漆黑, 只有走廊裡微弱的頂燈還亮着。
“回來了?”
白露珠剛打開宿舍門,莊團長就從隔壁走出來, 許是聽到了動靜。
“團長怎麼還沒睡。”
白露珠壓低聲音問, 正好心裡裝着事, 便走到隔壁房間。
張雲部長也還沒睡,正坐在開着檯燈的書桌前, 整理一桌子文件,看到她進來後,笑道:“露珠回來了。”
白露珠找了張空牀坐下,“團長,部長, 我剛回來的時候, 看到樑春語帶着人出去, 她不是被撤職了嗎?”
兩人聽完一怔, 莊芙蓉疑惑問:“現在出去?”
“對, 還帶着津沙文工團的女主角,和一個女羣演。”
“可能是談事去了。”張雲挪了挪椅子, 悄聲道:“已經被撤職了,但沒想到樑春語這次來軍區還有另一個任務,如果完成這個任務,領導們可能會再另作決定。”
另作決定,意味着恢復原職,白露珠眉頭再次擰起,“什麼任務?”
“軍區目前各個方面都資金緊張,就連軍工廠都開始研究生產民用副業。”莊芙蓉披了件衣服在身上,“咱們的奶場一直是作爲福利補貼給內部人員,但很多人覺得半年得一次用處不大,原本軍區就在考慮轉外對民生產,又因產出不夠多,便擱置着。”
“樑春語手裡有一款雪糕配方,慰問演出之前韓婁向軍區提交過申請,將奶場變成雪糕廠,當下就生產,到了夏天便可以回籠大筆資金。”
張雲接着嘆了口氣,“就因爲這件事,樑春語暫時仍然留在軍區,讓她將珠市作爲新試營點,如果能從商業局和供銷總社手裡拿回訂單合同,奶場就開始大規模生產。”
“珠市與其他城市不同,老百姓不只依賴供銷社。”莊團長倒沒什麼不滿,要是真能爲軍區解決資金,也算是做了好事,“兩大港口,知名黑三角里有三大自由市場,那纔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撤了她的職,便不算軍區人。”白露珠話沒說全,知道兩位領導心知肚明,轉了個話題問:“團長,文工團裁撤的事,有沒有什麼消息?”
“哦對了!”莊團長忽然露出欣喜笑容,起身走到書桌旁,拿出一張獎狀,“你晚上走的早,還不知道咱們獲得了晚會最受歡迎文工團的稱號,總團還批了一個小話劇《園丁之歌》和新舞蹈劇目《草原女民兵》給咱們作爲獎勵。”
“一下子批了兩個?”白露珠接過獎狀看了好幾遍,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那這意思,不會裁撤咱們團了?”
“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張雲高興了一晚上,剛平靜不久,這會又止不住高興,“全軍都覺得咱們表演得最好,昨天總團在大舞臺第二場表演,第一場沒看到的人,還一直在喊着要看紅點點團,咱們這麼受歡迎,當然不會被裁撤了。”
“除了受到戰士們以及其他文工團的認可,最主要還是受到了總司令的認可。”莊芙蓉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道:“總司令說了,香陽文工團條件最差,卻恪盡職守,精益求精,無愧我軍風骨!”
白露珠第一次笑得合不攏嘴,拿着獎狀看來看去,心裡除了一絲成就感,更多的是集體榮譽感,“這樣我就放心了,團長,一直還沒跟你們說,我打算六月份結婚。”
開心地氣氛一頓。
莊芙蓉與張雲對視一眼,消息太突然,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如何相勸。
“一個團靠着一個人撐不了多久。”白露珠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婚肯定是要結的,必須按照上輩子一樣的時間,悅悅纔不會出錯。
“香陽文工團能夠受到總團和其他團的認可,能夠受到總司令的讚揚,我相信都是因爲舞臺上集體沒有出錯,所有人都表現得很完美,是擰成一股繩生出了團魂,感染了大家,震撼了大家,纔有這樣的好結果。 ”
莊芙蓉緩慢點頭,面色仍然猶豫。
心裡自然知道白露珠說的都對,畢竟以前顧佳夢的實力同樣不差,甚至高出很多團女主角一大截,其他團的團長也認可。
但一般收到的誇讚,都是說佳夢厲害,佳夢實力強,並且每次演出後,各個團來挖人,挖的只有一個女主角,全都認爲這麼好的苗子不能埋沒在香陽文工團。
然而這一次,白露珠的實力直接站在全軍區文工團的頂尖上,可以說讓所有人仰望嘆息,傳到耳邊的卻是,香陽文工團如何如何厲害,香陽文工團如何如何震撼。
地方文工團根本不敢開口挖人,總團團長則說,要藏好這棵好苗子,千萬不能被總政文工團發現,否則非得給挖走了,兩三天下來,耳邊再也沒有聽到一句類似‘好苗子不能埋沒在香陽文工團’的話。
這是爲什麼?當然是因爲其他舞蹈演員,就連待了很多年的羣演,展現出來的實力都可媲美地方文工團的當家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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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白露珠所說,正因爲集體強,才逆襲被裁撤的命運,得到軍區重視,短短兩天,就接到兩個新劇目。
“道理我們知道,也明白你用心良苦。”莊芙蓉坐到她旁邊來,“本來不應該提前透露,但你現在說了關於結婚的事,我就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
“珠圳軍區文工團會挑選出六十八名團員,與總政歌舞團一起去首都承天門,表演歌唱主席,歌唱祖國。”
白露珠微怔,這場盛大演出自然知道,是爲了歌頌新主席,讚揚他爲國家人民所作出的貢獻,屆時主席與國家主要領導人都會站在城門上觀看演出。
這場演出會登上全國數百家報社頭條,從那場演出過後,迎來恢復高考,恢復小商小販手工業勞動者政策,土地承包改革,知青大返城,開啓創業潮,出國潮...國家經濟市場飛騰,進入全新大國時代。
張雲勸道:“露珠,以你的實力,以你這次的出色表演,非常有希望被選上,這種國家總政治部高度重視的大型演出,會排除一切隱患影響演出的表演人員,來之前陳曼如被移除女主角競選名單,你沒忘記吧?比起承天門演出,此次慰問演出,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你心裡該明白的。”
“我明白。”大多中國人,都有一生要去一趟承天門看升旗的執念,還記得上輩子曾經在圳市一個縣城看到的一幕。
照相館老闆用了一張承天門背景製成的廣告牌,放在照相館門口,十塊錢拍一張照片,很多老人一輩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卻甘願掏錢去拍一張站在承天門前的照片。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但仍然排起了長龍,因爲知道去不成首都,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作爲慰藉,算是了全此生夙願。
而能夠去承天門表演,更是所有學藝人夢寐以求的最高願望,最高榮譽,她當然不例外。
沉默許久許久,腦海裡閃過女兒含恨的眼神,離家出走決絕的背影,白露珠舌苔泛苦,閉上眼睛遮住微溼的瞳孔。
再次擡頭時,眼裡恢復一片沉靜,果斷道:“感謝兩位領導對我的心意與支持,我還是決定在六月結婚。”
張雲無法理解,“露珠,只不過遲三四個月罷了,不是遲三四年,你爲什麼...”
話說一半,被莊芙蓉擡手打斷,“露珠,你雖然年齡不大,卻是團裡最穩的孩子,既然決定好了,我們便不再勸你。”
對於最喜歡的團員,莊芙蓉非常瞭解她的性格,去承天門表演意味着什麼,也不用多說,誰都知道是什麼意義,白露珠表現出糾結爲難,最終卻仍然選擇婚姻,必然是有不可告訴外人的緣由。
“謝謝團長。”
回到宿舍,白露珠和衣躺在牀上,望着窗外的月光,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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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怎麼了?”
課程結婚後,海倫接過服務生手裡的熱牛奶,遞給白露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然你明天休息一天,不用過來了。”
白露珠端着牛奶喝了一口,坐在凳子上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那就是有什麼事了?” 海倫不依不饒問着,又讓服務員去端來糕點蛋糕。
“昨天晚上沒怎麼睡,所以今天狀態不太行。”白露珠笑了笑,“我有一件事想麻煩你。”
“什麼事?你說。”海倫非常喜歡與白露珠相處,這幾天已經越來越期待晚上到來,上課一小時,是她目前最爲放鬆,難得能喘口氣的時間。
多年身在混亂的環境中,腹背都要遮擋得嚴嚴實實,不放心任何人,也沒有一個真心朋友。
白露珠對她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不論是說話,還是做什麼行爲,都不需要刻意僞裝,讓她很享受這種舒服的狀態。
“幫我留意一個叫樑春語的女人。”白露珠手裡沒有照片,只能靠語言形容,“三十多歲,鳳眼長頭髮,來自圳市津沙縣,三天以前是津沙文工團的團長,最近在談雪糕生意。”
海倫點頭,“留意食品安全?”
“不是,雪糕還沒生產。”白露珠轉了轉牛奶杯,“她是文工團團長,最好能拿到飯桌上以及飯桌下的照片。”
聰明人一聽就懂,海倫輕笑一聲,“這人膽子夠大啊?軍區會放任她?”
“沒有實際證據,沒人真正舉報過。”白露珠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蛋糕盤子,道聲謝後,繼續道:“沒有那樣的事最好,如果有...”
“我懂。”海倫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先吃起來,笑着道:“這事交給我,我很感興趣。”
白露珠沒什麼胃口吃飯,提到軍區文工團,又想到承天門表演的事,一天時間還沒辦法完全消化掉,“海倫,我想借你辦公室電話用一下,可以嗎?”
“當然可以,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