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回 神火之威

樂島西海岸,灰頭土臉的也那艦隊不敢稍停,惶惶然逃離了竹漁村那個馬蜂窩。此刻天已微明,看着漸遠漁村中的煙火升騰,聽着那裡的人喊馬嘶,尤其其間撕心裂肺的嚎啕,本還心情沮喪的戛洛驀然一笑。他們此行終歸殺入了樂島村莊,造成了一些百姓傷亡,已然基本實現了己方的戰略目的,又何必執着是否屠村呢?

“弟兄們,打起精神加把勁,儘早回家啦,哈哈哈!”轉向一幫驚魂甫定的麾下,戛洛收起思緒,朗聲笑道,“我等雖然不曾攻破村學,卻也成功突破華興賊子的海防,殺死殺傷大量漢狗,足令華興賊子們夜不安寢,乃大功一件。此番迴轉,本將必會爲弟兄們請功,少不了封賞!”

封賞許諾倒是鼓舞了些許士氣,令船隊的北逃速度快了不少,只是,他們行不出四五里,便遙見東北方出現了一支小艦隊,桅懸巨蛟出海旗,僅有一艘兩千石艨艟與兩艘千石走舸。

血旗艦隊雖然弱小,但其出現仍給也那軍帶來了騷動。戛洛也皺起了眉頭,血旗艦船的快速已算衆所周知,不怕其作死攔截,就怕其尾隨跟梢。當然,現在身處險地,絕不能浪費時間解決他們,戛洛並不猶豫,高聲喝令道:“弟兄們,再快些,先遠離海岸。放心,那些小爬蟲絕不敢過來尋死,暫莫理會他們!”

也那軍兵依令繼續全速逃離,戛洛則已在思忖敵方若是尾隨,己方該在何時何地解決這支血旗小艦隊。然而,令戛洛與整個也那軍兵們驚掉下巴的是,那支也就百多名水軍的小艦隊,對他們這支尚有六百軍兵的也那艦隊,竟然不閃不必不尾隨,而是徑直橫向攔截,向着他們營頭殺來。

臥槽!這分明就是啪啪打臉嘛!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戛洛怒了,也那敗兵們也怒了,己方雖然被人一陣追打攆回海里,可多少還有六百多水軍,也不是你這支蝦米艦隊所能輕慢的。沒說的,既然敵方作死,他們臨走前剛好順手捏個柿子,出口惡氣!

“滅了他們!滅了他們,幹翻那幫小蝦米...”一陣吵嚷怒罵中,戛洛順應衆意,一通令下,也那艦隊方向不改,卻是迅速調整,擺出了雁形包夾之陣,氣勢洶洶直迎那支蝦米艦隊殺去。

彼此接近間,戛洛通過對方正在收起的船帆,看出對方果然都是已在韓海經常露面的新式快速帆船,但令他驚疑的是,眼前艨艟走舸人力加速用的不是船槳,而是船舷兩側高速旋轉的車輪狀明輪。戛洛從未見過明輪的使用,今日觀之,這種被華興府有所遮掩的明輪,顯然令對方艦船的速度比預想的還要快出許多。

這華興水軍如此囂張,不會真的還有什麼別的隱藏殺器吧?第一次與血旗軍水戰的戛洛,不免驚疑不定,而事實很快肯定了戛洛的猜測,只是,代價高得令他無法承受!

“咻咻咻...”不久,雙方進入了牀弩射程,性能更好且一弩三矢的華興牀弩率先發難,近二十杆帶着火星的弩槍呼嘯而出,轉眼落在也那艦隊的船上。

有着船舷、女牆防護,弩槍對也那兵的直接射殺並不重,但其真正的殺招來自綁在弩槍上的油包。隨着弩槍射中船帆、船體,油包迸裂,其內神火油四濺,旋即被隨附油包的火繩點燃,繼而,也那艦船弩槍落點的周圍,不論船帆船體,還是兵卒器械,立刻竄起處處火苗。

“莫慌!分出人手滅火!餘者保持戰位,隨時待擊!”戛洛指揮若定,揚聲喝道。水戰中被火箭火油燒船稀鬆平常,也那兵卒在軍官指揮下,一邊氣勢洶洶的着手反擊,一面不以爲然的就近撲火。

然而,他們很快被震驚了,敵方造就的火苗水澆不熄,撲打不滅,他們的滅火行爲非但不曾控制火勢,反而令火焰愈加擴散,愈加旺盛。必須說,主材源自猛火油的東方神火,其燃燒性能只會比猛火油更霸更烈。這一下,包括戛洛在內,所有的也那軍都慌了,第一次面對神火的他們,除了手足無措還是手足無措,只能眼看着火勢逐漸加重。

幸或不幸,相比數個時辰前在文明島葬身火海的聯軍匪兵,也那軍兵有更多時間來考慮這一恐怖現象,由現實上升到哲學,繼而歸結於神怪。遠比漢人迷信矇昧的他們,陷入了深層的驚疑恐懼,全軍士氣自也隨之大跌。

“衝殺過去!左右他們是血肉之軀,只要靠幫近戰,我軍必勝!”戛洛怒吼一聲,兩步跨至旗艦戰鼓前,用他那雙微微顫抖的手,咚咚咚的擂響了戰鼓。

然而,戛洛充滿殺氣的雙眼深處,卻藏着一絲疑惑,甚至一絲恐懼。想想去年血旗軍攻陷樂島時的“神罰”異像,再看看眼前的詭異神火,連他都難免懷疑,華興府莫非真的是得天神佑,己方莫非真的是螳臂當車?

“左滿舵!保持距離!別傻了吧唧的靠幫近戰,那過時了!”也那軍對面的華興艨艟上,艦長兼屯副呂翔一邊忙着指揮,一邊不忘叫囂鼓勁,“弟兄們,咱們沒去成文明島,這裡的立功機會可不能錯過!算算時間,咱們這次該是艦船對戰中神火首次顯威,可得幹漂亮些,怎麼說都得咬下對方一塊肉才行!”

“得嘞!得嘞!得嘞...”水兵們接二連三的吆喝迴應,興奮中難掩緊張,卻沒尋常官兵上下級間的敬語。對於這位年僅十七,去年底剛以優異成績從講武堂畢業的頂頭上官,他們顯是親近多過敬畏。只是,兵力上以一對四,怕就自家屯副這種嘴上沒毛的小年輕纔敢吼着上前咬一口吧。

說起來,血旗水軍此番確算中了復興社的聲東擊西之計。爲應對那數千烏合聯軍,唐生已率集結待命的安海中軍、三縣守備水軍以及半數安海左軍共四千多人殺往文明島,而安海右軍則在更早前出發去接應徐揚歸來的遠洋貿易船隊,留在文明島的主力僅餘秦栓所率的安海左軍左曲,分爲四支小小分艦隊,在樂島的東南西北戍衛海岸,卻是呂翔這一支趕上了也那艦隊的撤離。

血旗獵獵,明輪飛轉,憑藉迅捷的船速,順風而來的銀箭艨艟劃過一個輕巧的弧度,讓開正面衝來意欲靠幫的雁形陣右翼首艦,從也那艦陣的內側,與那艘也那快槳船逆向對行,另兩艘走舸則繞行於更遠的雁形陣外騷擾。期間,雙方弩箭橫飛,對射不斷,各有少許損傷,但隨着更多神火油包中的,也那諸艦的火勢愈加嚴重,兵卒也更亂了。

然而,銀箭艨艟的真正殺招還遠不止此。當艨艟與也那快槳船隔着不足十丈逆向交錯之際,兩根丈長鐵管突然從艨艟舷側伸出,管口固有燃着的火繩,隨即,有液柱狀神火油從鐵管中噴出,在管口點燃,像是一條條火龍,帶着奔騰的火焰,直撲也那軍的快槳船。這款專用於神火中近程戰鬥的武器,正是被稱“火龍噴”的水軍新寵。

經過近一年的研究實驗,華興府的神火油已不是簡單的分餾汽油,而是按照固定配方混有硝磺膠脂等物的特質火油,具有更好的粘附性與可燃性。而火龍噴釋放出的神火油呈更細小的霧狀液滴,相比以往採用油包油罐迸濺,卻能更好發揮神火油的燃燒性能。

“噗噗噗...”神火形成的火龍噴灑於快槳船上,猶如不滅的火雨,落到哪裡,就粘附哪裡,燃燒哪裡。它們燃着船舷,燃着船槳,燃着甲板,燃着船艙,燃着船帆,燃燒着船上的一切,也包括船上不知所措的也那兵卒。

熊熊烈火在交錯而過的快槳船上瞬間騰起,火勢與方纔弩槍油包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語,更有許多躲閃不及的也那兵卒成爲火人,淒厲嘶吼着亂竄亂跳,將大火帶給別的同伴與別的地方。轉眼之間,這艘快槳船已近半燒起,其上兵卒別說正常作戰,連存活都成問題,只得紛紛跳海求生去也。

說來緩慢,兩艦航速卻不慢,擦肩而過僅只幾息時間。當右翼第一艘快槳船上的也那兵卒開始跳水避火的時候,呂翔的銀箭艨艟已經穿過右翼前兩艘船的間隙,從雁形陣外側對上了右翼的第二艘也那艦船,自然又是一式火龍噴息,又是一場火蔓艦船,又是一衆悽吼逃生。

接下來簡直就是一場獨角秀,銀箭艨艟靈活變向,交錯對上右翼第三艘、第四艘直至最末的第七艘也那艦船,儘管後來的也那兵卒已不敢上前靠幫,反而努力調整船向想要規避,可艦船的高速狀態與華興艨艟的靈活快捷令他們逃之不及,除了僥倖的第七艘之外,也那艦隊的右翼悉數難逃一焚。

終於,像是錯馬交鋒的騎士,血旗軍的銀箭艨艟與也那艦隊完成了一輪非接觸式錯身近戰。回望煙火沖天的也那艦隊,得空的肇事者們無不目瞪口呆,雖然也曾對小靶船演習過火龍噴吸,可場面哪有這等壯觀,誰又能想到神火竟能神威至此呢?

一片愣神中,呂翔突然罵罵咧咧道:“臥槽!誰,誰,是誰剛纔說要咬一口的?太小家子氣了!太沒出息了!老子這一仗要將他們一口吞掉!弟兄們,白送的功勞來啦,立馬掉頭,給老子殺過去!”

連肇事者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受虐者就必須失魂落魄了!短短一次擦肩而過,還沒短兵交鋒,己方已有六艘艦船陷身火海,另有兩艘火勢難制,而對方的傷亡似乎還不到兩位數。不帶這樣玩的,跳幫血拼呢,拳掌如風呢,刀氣縱橫呢,槍走如龍呢,傳統項目還沒出馬,這就大敗虧輸了,這一定是在做夢好不好?

“啊!那艘魔艦又衝過來啦!”渾渾噩噩中,也不知是哪位尖叫了一聲,音高八度,驚雷裂雲,令所有也那軍兵齊齊一顫。下意識扭頭看去,卻見那艘惡魔般的艨艟,正帶着兩艘小走舸,牛氣哄哄的調頭再度殺來。

他們本就在竹漁村落荒而逃,海戰又遭遇不曾聽聞過的神火之威,已然摸不着北的也那軍兵們哪還有戰心。倖存艦船上的兵卒頓時化身驚兔,也不待戛洛下令,紛紛作鳥獸散,驅船四面戰術迂迴,呃,是隻迂不回,或者,說是逃散更爲確切。

不知何時,手中的鼓槌已經落地,戛洛呆呆的看着己方燃燒的艦船,面如死灰。華興府的強大遠超他的預計,上千精銳的一敗再敗,令他無地自容,神火的摧枯拉朽,更讓他相信天神早已拋棄了他與高氏遺族,那麼,他還折騰個什麼勁呢?

假如,戛洛能夠知道另一時空中,拜占庭海軍就是憑藉神火,在地中海兩次殲滅了十倍於己的奧斯曼艦隊,或許他此刻會釋然一些。不過,沒有假如,所以,此刻的戛洛無盡悽苦,無盡絕望,與其苟活,不如戰死!

只是,掃視四處逃竄遠避的艦船,再看看旗艦上一張張恐懼中伴着哀求的臉,戛洛聚起的最後一絲戰意剎那消逝。淒涼一笑,他下達了生平最後一道軍令:“傳令下去,各艦自行逃散。至於旗艦,敵方速度終歸要更快一點,絕不會放過,你等不若主動投降吧,順帶撈起落海的兄弟們。他日諸位若能遇上我遺失賊手的家人,還望照顧一二。”

“你在嘲笑我嗎?不想報應來的這麼快,我現在就得去陪你了,你我不妨在地下再辯一辯,呵呵...”瞥眼看見猶被懸於桅頂示衆的夫拓頭顱,戛洛低聲喃喃。留戀的看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他鏘一聲拔出腰畔配刀,猛地橫刀自刎。

沒有劇目情節中該有的抱臂哀勸,鮮血噴濺中,跟着鋼刀落地,戛洛的身軀轟然摔倒。不過,戛洛並不寂寞,繼他之後,在他身邊,又有三名他的心腹親兵,一言不發的橫刀自刎,與他同赴黃泉。

好一名州胡遺臣,好三名忠心衛士,就此慨然辭世!旗艦上的其餘兵卒們,在一陣驚愕過後,有的默然上前爲戛洛幾人整理儀容,有的忙着升起降旗,也有的驅船前往焚船區域搭救同袍,更多的則是呆呆的頹坐甲板,胡思亂想着自己不知是否還存在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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