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島,海星棱堡,中心監控廳,段德看向石大柱,一臉爲難道:“外面真是一羣廢物,這才攻堡一次,便被打得沒了脾氣。看來,接下怕是匪軍最後一次攻堡了,可匪軍挑了北風天氣來攻,樂島水軍縱有明輪相助,逆風之下預計也還需一個半時辰方可抵達,我等想將匪軍拖至那時,頗爲棘手呀。”
石大柱也皺起眉頭,敵方如此戰意缺缺,還真讓人頭疼。事實上,單憑主堡之固,便是一曲輔戰軍卒,面對聯軍這五倍之敵,頂上三天也毫無問題,所以計劃中他們的首要任務根本沒提守堡,而是要求若有聯軍來攻,務必留下對方以待聚殲。可誰曾想這幫烏合聯軍如此不濟,己方除了最初的火海下馬威搞得狠了點,隨後一直收斂着打,恨不得宣稱己方兵少怕死難持久,他們卻還是這麼早就腿軟了。
片刻沉吟,石大柱牙一咬,沉聲道:“要不我帶重步屯出去一趟如何?稍行衝殺一陣,打亂其進攻節奏便即返回,或可拖延些時間。”
“不可,不可!”段德連忙反對道,“重步兵雖爲華興精銳,卻善守不善攻,尤其移動不便。匪軍畢竟人多勢衆,倘若重步屯撤退不及,不慎爲其所困,恐將損失慘重。你等可是百裡挑一所建,乃主公心頭之肉,那樣即便全殲匪軍,也將得不償失啊。哎,可惜我文明島水軍已被派出埋伏,單是步兵不足以近戰,卻是無兵可派呀。”
愁眉不展間,段德忽然眼冒精光,見石大柱依舊躊躇,他閃過一絲笑意,故作猶豫道:“我這倒有一法,只不知你是否願意同心協力呀?”
“事已至此,將軍就別賣關子了。”石大柱急道。
“呵呵,大柱莫非忘了堡內防禦大陣,我欲放開主堡大門,將匪兵們誘進來打!”段德目中厲色一閃,斷然道,“我軍可利用陣法機關,可局部以多打少,甚至還可挑動匪兵自相殘殺。憑藉堡內陣法迷宮與機關重重,我軍應能吃下大部匪兵!”
“這可是海星棱堡的最後底牌,非不得已不可使用,並不在此戰計劃之內,且是否堪用尚無實踐檢驗,咱們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呀。”石大柱面露猶豫,小眼睛一陣亂眨,繼而卻是問道,“將軍有多大把握?”
“只要援軍如期抵達,殲滅入堡之敵至少六成,全護堡內商戶可保八成,中心監控廳十成無恙!若重步屯全面配合,把握還可再提一成!”段德笑的愈加真誠,一臉自信道,“未列計劃只因謀部對主堡設計尚無把握,主堡內諸多機關陷阱,恰借今次實戰驗證一次。嘿嘿,若是此舉成功殲敵,你我可就賺大了。”
這廝看來早有謀劃呀!外方內圓的石大柱頓時看出了段德的蹊蹺,卻不點破,心底更已自甘沆瀣。當兵哪有不喜歡軍功的?若能就此將來犯之敵殲滅大部,他與他屬下的重步兵必將大獲豐收,而最差情況也就撐至援軍抵達罷了,自家重步屯配上重甲,排在樓道內玩對砍可沒啥兇險,守上兩個時辰又有何難?
左右更改計劃的責任也落不到自家頭上!石大柱猛一跺腳,雙目灼灼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某此番便隨將軍瘋一把,幹了!說說,如何將匪軍們誘進來,他們膽小怕死,太容易了就怕不上當呀。”
見石大柱同意,段德大喜,他比石大柱更渴望軍功,可他雖暫統文明島諸軍,名義上也節制着調來協防的重步屯,但石大柱畢竟是近衛親軍,臣相門前還七品官呢,涉及更改戰前計劃,若石大柱不同意他還真就沒轍。
其實,若是石大柱實在不同意,段德也未必沒有別的辦法拖延堡外聯軍的撤退,不過那樣軍功就得歸來援的各部水軍,有合理藉口斬獲大功,他段德自然不願讓與他人。至於其中可能的危險與代價,卻不是他有空多想的。
按下心中激動,段德不無狡黠道:“近來海面不淨,島上商鋪多了些護衛,此事看似平常,但據我觀察,其中有兩批護衛數十人頗爲不俗,而他們主家卻本小利薄、後臺缺缺,根本無力僱傭這等級別的護衛。嘿,想來這些護衛當是匪軍細作,之前我一直讓人將他們看住,回頭我以兵力不足爲由,將他們調去守門便是...”
巳時,復興社聯軍擺開攻堡架勢。五支匪兵列隊持盾,或抱撞木,或扛雲梯,分對主堡五扇堡門,其中負責主攻的湖嶺寨與也那軍,更借店鋪房屋掩護,先一步逼近主堡西、南兩處堡門。於此對應,堡內華興守軍已調整完部署,張弓以待,尤爲側重西、南兩門,自也沒忘徵調一干商戶護衛,遣至部分堡門內側司職堵門。
“咚咚咚...”高羅親自擂響戰鼓。聯軍匪兵們跟着一片喊殺,衝向五處堡門。自然,也就湖嶺寨與也那軍是真衝,其餘三路可謂慢如蝸牛,僅爲牽制守軍罷了。
隨着聯軍進攻,堡內守軍也開始了遠程打擊,因湖嶺寨與復興社這兩路距離過近,投石機是用不上了,牀弩也僅得以射出一輪,更多靠的是鋪天蓋地的箭雨。不過,似因也那軍的裝備頗顯齊整,針對他們的打擊要比湖嶺寨照顧得多!
“嗖嗖嗖...”“篤篤篤...”頂着還算嚴密的盾陣,湖嶺寨付出少許傷亡,很快便衝至主堡西門邊。盾陣掩護的舉盾,射箭壓制的射箭,搭梯攀高的搭梯,撞木破門的撞門,畢竟同一匪幫有所配合,湖嶺寨匪兵們旋即展開了遠勝上一輪的兇猛進攻。
轟的一聲,令人想不到的是,射箭不過兩輪,雲梯尚未搭穩,撞門也僅第二次,主堡西門就開了。令聯軍上下談之色變的主堡,竟然就這麼給破了!
臥槽!這扇堡門是山寨貨嗎?西門上下,攻守雙方都蒙了,湖嶺寨“大當家”丐空空最蒙。他原本只是想要帶着湖嶺寨真大當家的這羣倒黴屬下,前來打會兒醬油,多拖延些時間,左右湖嶺寨裡的“自己人”大多已被全善帶着,留在海上守艦,可誰曾想,他竟帶着聯軍匪兵,真的打破了自家華興府的堡門!
有比這種無間道更真的無間道嗎!?一臉懵逼的丐空空滿腦漿糊,心中五味雜陳,所幸就在此時,一個略覺耳熟的聲音從頭上傳來:“丐頭,乙未!”
亂哄哄的戰場中,這聲漢語的呼喊雖然夠響,但不論守軍還是匪兵,倉促間都無法明白這是何意,又是對誰喊的,其實,連說話者自身都看不出具體該對誰喊,反正衝着湖嶺寨這羣人吼準沒錯,畢竟之前的暗影信號正是來自這一波匪兵。
當然,丐空空、史全等幾名暗影成員是明白的,因爲丐頭正是丐空空在暗影中的熟稱,也是代號,而出聲之人正是暗影此番安排在文明島的一名聯繫人。丐空空立刻心中敞亮,明白自家的破門是守軍的安排,乙未自當是主堡二層的乙未片區,這對之前刻意造訪過主堡的他並不陌生,那麼,自己就帶人前去,看看那位段某人要怎麼折騰吧。
“快進來,我等是復興社的,拼死拼活總算把門打開了。快,這兩邊可以攻上堡牆,往那邊繞過去便是南門!”堡門徹底打開,邊上站着十幾名護衛裝束的韓人,爲首一人滿臉得瑟道,倒是解開了這裡大多數人的疑惑。堡門後的地上,躺着數具同樣護衛裝束的屍體,而這些韓人個個鋼刀染血,顯然他們剛剛完成抱起作亂、殺人奪門的勾當。
事實上,這些復興社安排的內應此刻同樣有些懵逼,昨夜隨商戶避難入堡之後,他們混着商戶一直被分股軟禁、嚴密監控,都懷疑自己已被盯防,誰想方纔竟被安排與其他一些蝦米護衛一同值守這個堡門,連個監督的駐軍都沒,簡直是天上掉下的破門之功嘛。不過,他們可不會將自家的內應壯舉說得那麼便宜。
“轟隆!”“轟隆!”兩聲巨響傳來,灰塵瀰漫間,卻見內應所指通往堡牆的道路已被石門封死。丐空空謔笑一聲,壓着嗓子吼了聲:“弟兄們,跟我走!”旋即,他一步竄入堡門,並不理睬這些內應,直奔乙未區跑去。
“弟兄們,跟着大當家,跟着地上血跡,去搶呀!財貨女人,手快有手慢無啊!”史全忙高喊一聲,似動員似解釋,跟着丐空空竄入堡內。湖嶺寨的嘍囉們聽到財貨女人這等敏感詞彙,也不再發懵,紛紛歡呼着追隨而入。
相比之下,對應堡牆上的血旗軍卒們,除了個別關閉向下通道的,大多發矇得更久,醒過神的也慌亂一片,直到湖嶺寨人馬已經大部分入堡,纔有軍官怒吼道:“弟兄們,殺啊!決不能再放人入堡啦!”受此提醒,血旗軍卒們似才接受現實,並碾着湖嶺寨嘍囉們的屁股,組織起瘋狂打擊,但承受其瘋狂的,只能是聯軍匪兵中的後來者了。
相比運氣爆棚的湖嶺寨人馬,進攻南門的也那護衛就悽慘多了。招待他們的,初始還是箭雨石灰、滾木擂石,可當西堡門失守之後,或許守軍們急紅了眼,也不知是誰,驀然爆喝一聲:“直娘賊,拼了,用神火油燒他丫的!”
“砰!砰!砰...”“噗!噗!噗...”旋即,血旗軍卒們砸下一罐罐火油,再射下火箭,神火油這一壓箱底的殺器一出,南門外轉眼變爲火場,衆多也那護衛淪爲火人,盾陣更是瞬間崩潰。
“啊!啊!救命啊...”悽吼慘叫聲中,來自左、右、前三面的箭雨、擂石,毫無阻滯的落入人羣之中,將這片火場升格爲煉獄。最終,三百也那精銳,得以倉皇逃回的不足五十。
不過,也那護衛在南門的慘狀,除了讓高羅心疼肝疼肺也疼之外,已難吸引聯軍各家的更多目光。隨着西門的打開,聯軍各家像是聞到血腥的鯊魚,紛紛調整部署,集結兵力,爭先恐後殺往西門,生怕堡內的好東西被先一步的盟友給搶光。
“弟兄們,給我殺!快些快些,步子邁大些,定要展示我大倭勇,呃,是大韓勇士的風采!”最近西門的聯軍恰是宗生米的匪兵,此戰一直推諉拖後的他,這一刻咆哮連連,展現出了一往無前的英雄氣魄,根本不需高羅、邢晨的調度,便帶着一衆屬下,飛轉着小短腿,作爲聯軍箭頭直撲那洞開的大門。
迎接他們的的確是一條暢通的入堡之路,但頭上掉下來的東西,比湖嶺寨那會未免就多得多了,但沒關係,只要有收穫,付些代價完全可以接受嘛。頂過箭雨,閃開擂石,忍着火灼,宗生米的匪兵終是成爲突入主堡的第二支隊伍,儘管人數轉眼便縮減了兩成。
如同湖嶺寨一樣,宗生米並未理會復興社內應們的合理建議,更未理會堡內適時傳來的拼殺之聲,而是選擇了某個看似有商貨卻無敵人的方向衝了過去。至於援助湖嶺寨或是引導聯軍別家進堡這樣的仗義之舉,他宗生米忙着往自家碗裡扒菜,可沒空那麼無聊,愛誰誰吧!
宗生米的成功入堡進一步刺激了更多聯軍的進堡慾望,接連有多支別的隊伍紅着眼睛蜂擁衝往主堡西門,而他們的無畏也確實得到了進堡的獎勵。但不可避免的,每支進堡隊伍都要面臨西門頭頂上的守軍抗擊,都得退下一層皮,且隨着增援來此的守軍越來越多,皮蛻得也越來越狠。
“哦,匪軍們這會倒是勇悍多了嘛,入堡的轉眼便有上千之數了,嗯,得緩一緩,省的堡內弟兄們吃撐着。”中心監控廳,段德淡定的接收着各方戰情,某一刻,他陰笑着喝道,“傳令西門,油火再猛些,滾木多加些,先堵住一會!非不得已,莫啓用斷門石!”
隨着段德命令的下達,西門通道很快陷入熊熊烈火。此時,堡外聯軍只剩下千人出頭,西堡門下更已堆了四五百具屍體。慘重傷亡與翻滾烈火終於令堡外的聯軍們恢復了一點理智,雖說手快有手慢無,但笑到最後纔是王道呀。
由是,堡外各家的首領們或不甘或悠然的選擇了觀望等待,甚至有人好整以暇的派出部分匪兵,分片搜刮起島上商鋪中未及帶走的湯湯水水。左右先進去的便是搶得盆滿鉢滿,想要帶走最終也得經過大夥兒同意不是?而那位晉使邢晨,此刻倒是不再指手畫腳,只那雙眼睛一直閃爍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