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回 張網以待

永興二年,九月二十三,晴,丑時一刻,邗溝運河。

“有船!好多!”射陽湖南方三十里,一處剛剛恢復的運河水卡,兩艘遊艇正在懶洋洋的遊弋,突然,其中一名稅兵指着南方大聲叫道。衆人忙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果見南方運河上,星星點點的燈火正在逐漸靠近。看架勢,前前後後不下三十艘船,而且它們的速度遠較尋常商船要快。

在一干稅兵的疑惑中,船隻很快靠近,打得都是晉軍旗號。一馬當先的是艘遊艇,其上士卒毫不客氣的沖水卡官兵打出旗語:“水師中軍緊急公務,立刻閃開!”

看清情形,兩艘遊艇軍官毫不猶豫的帶船離開航道,立即避入水卡邊的一個小河口,而水卡主官所在的兩千石稅船也一樣配合,乖乖的緊貼河邊,爲對面晉軍讓出了主航道。最先發現船隻的那名稅兵十分不解,忍不住問遊艇軍官道:“頭,對方儘管打着晉軍旗號,可保不齊是冒充的呢?聽說上午安海賊過去之時,就是打得晉軍旗號呀,咱們是否該盤問一下?”

“啪!”那名稅兵的後腦勺被重重的扇了一巴掌,遊艇軍官的呵斥跟着傳來:“盤問個屁!若是晉軍自該放行,若非晉軍,那更得放行!用你那豬腦袋想想,這光景誰還會冒充晉軍?”

“安海賊…”那稅兵想了想,不自覺的從口中冒出三個字,隨即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因爲用力過猛,他還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周圍一些原本不明就裡的稅兵,頓時跟着驚懼起來,敬佩的目光隨之齊刷刷的投向軍官,還是人家軍官有見識啊!只是,安海賊不是被水師中軍攆到南面了嗎,怎會去而復返呢?

隨着先頭遊艇衝過水卡,又兩艘遊艇與四艘艨艟先後跟着狂飆而過。稅兵們這才驚愕的發現,每艘艨艟的船尾都插着許多羽箭弩矢,還有煙熏火燎的痕跡。四艘艨艟之後,十數艘遊艇正向艨艟輪流騷擾攻擊,而在它們身後不到兩裡,十艘艨艟則緊追不捨。

自己人打自己人?此時再笨的稅兵都明白,先前的遊艇、艨艟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安海賊了。一雙雙充滿崇拜的目光,再次不約而同的匯向遊艇軍官...

安海旗艦望臺,唐生等人不無苦澀。離開博支湖一個時辰有餘,官軍遊艇仗着快速靈巧,猶如牛虻般不斷在身後騷擾,即便遠沒鬥艦那般致命,己方人員傷亡總計也僅二三十人,終歸影響了己方逃速,令得敵方主力愈加追近。若非從射陽湖出發前多帶了兩百青壯水手,三班倒輪流滑槳,艦隊早被官軍艨艟追上了。

相比兩日前首遇中軍時的追逃,此刻追兵非但去了遲緩的鬥艦,且還拼命得多。他們確有拼命的理由,也有足夠的人手輪替,竟然硬是咬着牙高速至今,甚至不給安海軍阻塞航道的時間。

而最令安海衆人發愁的是,現在有邗溝水道的寬度限制,官軍遊艇只能在後方騷擾,可一旦進入射陽湖,官軍遊艇便可利用開闊湖面迂迴攔截。屆時,艦隊被追上包圍怕將在所難免。

“伯溫,會長此時應該接應上家眷了吧?只不知他是否會多等一會。哎,飛奴只能定點收信,飛鷹又距離不足,失去即時聯繫真不好受,此番入淮我等還是準備欠缺啊?”徐同不無糾結的輕語道,這一記回馬槍出自唐生的一時之想,成功更有偶然因素,他可不敢奢望紀澤心有靈犀,留在射陽湖險地等待接應他們。

提起紀澤,唐生不禁想起那雙令他有些看不透的眼睛,再想想紀澤與血旗營的過往戰績,他沒來由的升起一股信心。像是勸慰徐同,也像是給自己打氣,唐生堅定道:“此處有安海軍水軍主力,但若想到回馬槍之可能,會長便會等待我等。至少,以會長之縝密,定會設法聯繫我等...”

正此時,唐生的話語突然頓住,目光則怔怔望着右前方向,察覺異常的徐同下意識轉頭看去,可腦袋轉到一半,卻再也移動不開。因爲,他看見了堤岸上的一個人,一個他很熟悉的人,水二曲的屯副羅鬆。三日前水二曲洗劫陳記田莊之後,這羅鬆可是帶着本曲傷病、遺體與繳獲,跟隨紀澤的大隊人馬,一道乘船返回了鰲山島。

此刻,旗艦右前的堤岸上,數名黑衣人行跡鬼祟,打頭的羅鬆正躲在一棵柳樹下,衝唐生擠眉弄眼。他左手中指沖天,右手持一小旗,,北指邗溝出口,整一個仙人指路的造型。那面旗幟上,正是一頭出海巨蛟。

儘管羅鬆的扮相頗顯猥瑣,儘管那面小旗皺皺巴巴,可看到他的第一眼,徐同就有了流淚的衝動,即便心機深沉的唐生,此刻也不免略覺鼻酸,其餘見到此景的安海軍更是歡呼一片。衆人知道,會長沒有放棄大家,前路將不再孤軍奮戰。歷經兩日的生死一線,這一刻,一種家的溫暖在每人心底油然而生!

“嗖!”“篤!”突然,一支箭矢從柳樹後射出,應聲釘入唐生身邊的船桅。隨後,搞怪的羅鬆被人一把拉入樹後草叢,繼而消失不見。唐生淡淡一笑,拔下箭矢,從其上取下信紙,攤開一看,上面是一幅戰術示意圖,配以一組組天竺數字。

如今,血旗諸營的保密信報皆採用密碼傳遞,密碼規律則由監察廳定期更換。唐生無奈的拍拍腦門,將信紙交給了麾下的機要書佐。那書佐立刻進入船艙,不久便將解密後的信紙交還給唐生。而在信紙的擡頭,分明註釋着七個醒目大字:“啓明島,伏擊追兵!”

同一時刻,啓明島東北側的水灣,二十餘艘安海艦船熄火滅燭、寂靜無聲。鯊魚一號頂層,看似神情自若的紀澤,正用同一個問題,第N次摧殘着周邊衆人的神經:“什麼時刻了?”

勿怪紀澤如此猴急,他對唐生的能力有信心不假,甚至安海營中他最看好的軍官便是唐生,但他現在可是帶着三千暫編水軍與五千家眷在此賭博,賭入淮水軍殺回射陽湖,賭己方伏殲水師追兵,而一個不好,己方人馬反會被水師中軍與右軍夾擊於射陽湖。神來之筆與亂彈琴往往咫尺之距,冒大險等待那份並不靠譜的機會,他焉能不躁?

就在紀澤考慮着是否派出特戰區搜救入淮水軍,自家還是儘早溜之大吉的時候,驀然,一隻飛鷹盤旋而下,那是甫至啓明島便被派出南下邗溝沿途的探哨發來。僅僅片刻,上官仁便興沖沖趕來稟道:“報!水軍入淮艦隊正奔往射陽湖,尚有四艘艨艟,三艘遊艇。追擊官軍有十艘艨艟,近二十艘遊艇。此外,作戰訊息已經傳至唐軍候本人。”

夢寐以求的猜測成真,其中不光有安海水軍的大部平安,還有適量官軍有望入彀。猶如七月驕陽下的冰鎮梅湯,這份信報迅速拂去了衆人心頭的焦躁,一直扮淡定的紀澤也真正淡定,他從容不迫道:“傳令下去,所有人立刻進入戰鬥位置,做好戰鬥準備!”

迎向衆人敬佩的目光,不忘裝逼的紀澤依舊淡然,補充一句道:“告訴兄弟們,此戰關乎安海商會之存亡,也關乎數千家眷平安返島,望衆人齊心協力,奮勇殺敵,戰後本會長必有重賞!”

待到無關人等散去,紀澤叫住也欲離去的郭謙,嚴肅的問道:“元舉先生,此戰若是由你指揮,能有幾成勝算?又能殲敵幾何?”

紀澤如此一問,顯有讓郭謙指揮此戰之意,這令郭謙一陣發矇。他想過爲安海營出謀劃策,也想過日後爲人看重,可從沒想過被看重到直接指揮此戰。要知此戰涉及上萬人,更是事關安海營生死,以他一個寒門幕僚的微薄身份,紀澤對他可謂青睞至極了。一時間,士爲知己者死的感覺涌上郭謙心頭,遠遠蓋過了此乃投名狀的潛臺詞。

“呵呵,你加入我安海營,根本不算從賊。本會長乃是血旗將軍,大晉護匈奴中郎將,詳情日後再說,相信不致埋沒先生之才!”正當郭謙心潮起伏之際,紀澤又拋下了重重一記砝碼,頓令郭謙心中的天平徹底失守。

其實,紀澤公佈身份,並放棄親自指揮,收服郭謙這個寒門人才倒在其次,實因他自己對冷兵器水戰知之甚少,安海營中除了唐生,此時也沒啥能夠指揮這等大戰的人才。這郭謙能成爲水師後軍頭號幕僚,且通過交流,其人的確深諳水軍作戰。從戰局着想,紀澤此番索性選擇了將將而非將兵。

令紀澤滿意的是,郭謙面色一陣變幻,隨即便恢復鎮定,略一思索,他對紀澤莊重一拜,斬釘截鐵道:“謙多謝主公信任與栽培,日後定爲主公肝腦塗地。至於此戰,主公業已佈局至此,若由屬下指揮,此戰必勝!殲敵應過七成!若有閃失,謙願以頭謝罪!”

紀澤滿意的扶起郭謙,從腰間解下佩刀,鄭重交給一臉激動的郭謙,沉聲道:“郭謙聽令!某任命你爲血旗營兵曹佐史,安海分署兵曹史,此戰由你指揮,諸軍但有不從者,斬之!”

隨着郭謙走馬上任,命令層層下達,安海兵卒很快各就各位,一張大網徐徐拉開。煙月朦朧之中,靜謐平凡的啓明島,似也隱隱染上了一股肅殺之氣...

邗溝運河,繼收到信報,唐生並未立即有所動作,而是維持艦隊如先前一樣前逃。直到艦隊馬上進入射陽湖,他才喝令道:“通知兄弟們,加速前行,再堅持十五里,會長將爲我等出了這口鳥氣!”

收到傳令的安海諸人無不精神振奮,也不再吝惜體力,拼命操舟滑槳,四艘艨艟則是再度提速,衝入射陽湖,並直奔射陽河口方向而去。安海賊的突然加速並未超出後方宋灤、王欣等人的意料,他們不驚反喜,因爲這是安海賊急於擺脫遊艇糾纏的表現,也正說明了己方遊艇的騷擾策略行之有效。

作爲老行伍,宋灤與王欣深知,船速提高必會浪費更多體力,換而言之,快難持久,安海賊距離筋疲力盡已經不遠了。因此,他們並未採取特別措施或是產生疑慮,反讓自家艨艟不急不慢的墜着,僅只督促遊艇加強騷擾遲滯罷了。

對於邗溝河口和射陽湖的杳無人跡,以及運河水卡的不見人影,直待大功告成的宋灤、王欣根本未予理會,說來也是,這種時候若有敬業的郡兵、稅兵出現,才真會令人起疑呢。

然而,就在官軍船隊出了邗溝之後,在他們身後不遠,一艘兩千石稅船艱難的駛出一條小河溝,其上覆蓋着樹枝草葉。稅船行至運河中央,底倉便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悶響。隨後,十數名水手紛紛跳水,遊至跟隨稅船出現的幾艘遊艇,大搖大擺的巡邏起來,並目睹稅船的逐漸下沉。

進入射陽湖不久,十餘官軍遊艇便如一羣吸血牛虻,穿行於水軍艨艟的前後左右,不時還上前發射一通火箭弩矢,令得安海水軍應接不暇。爲了減小艦隊受攻擊面,入懷艦隊四艘艨艟擺出齊頭並進的陣型,還不時內外輪替,以給人、艦喘息之機。

儘管如此,短短十多里路程,安海水軍仍有了三四十人的死傷,竟是重於邗溝中百里路程的傷損。並且,水軍速度也被攪得一度減慢,所幸官軍中並無田原這樣的壯烈之輩,否則入懷艦隊還真的很難堅持至今。

再經片刻奔逃,入淮艦隊終於抵達啓明島西側,前方不遠便是啓明島與蘆葦蕩夾成的狹窄水道。此時的入淮艦隊,除了逃在最前的遊艇尚還齊整,四艘艨艟可謂慘不忍睹,船尾和兩側船舷皆是傷痕累累,陶彪的那艘甚至還有明火躥騰。而最惡劣的,則是水師敵艦業已逼近百丈之距了。

“弟兄們,殲敵就在此時!遊艇擋住前路,艨艟全力加速,弓弩做好準備!”苦待已久的時機終於到來,臨時總指揮宋灤傲立旗艦船頭,揚聲暴喝道。王欣也再按捺不住,當即暗令己方艨艟直追上去,超過宋灤所屬的艨艟頂至最前。

深受前途危機之惱,更兼身處內陸的官軍地盤,這一個司馬、一個校尉,此刻已經忘記了觀察地形,平素所學兵法中的示警良言更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一衆水師官軍則在他們的激勵下,呼喝着緊追安海賊,殊不知己方距離敗亡已是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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