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和流年手牽着手,看的心蕩神馳。“小不點兒,要不,讓我小哥哥也學撫琴吧,可好?”丫丫轉過頭,笑的很暢快,“往後有大用處,你說是不是?”
流年飛快的點頭,“極是!該學!”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張乃山又不比二哥笨。二哥會的,張乃山當然也要會,當然也要和二哥一樣文武兼修,琴劍雙絕。
“江小姐的背影輕盈秀麗,惹人憐愛。”丫丫牽着流年笑嘻嘻走向癡癡站立的嶽池,眼中滿是揶揄和同情,“此情此景,真是令人好生感概。”看看,你把人家姑娘嚇跑了吧。
流年仰頭看着嶽池,笑的很甜蜜,“江姐姐真是聰慧過人,她只不過見了祖父一面,便知道祖父對二哥有多麼重要。”這馬屁拍的,嶽培知道了不定多樂呵呢。
嶽池聞言,若有所思。流年偷偷一樂,沈忱和嶽池素日很有做哥哥的樣子,打牌常常故意輸錢,哄自己高興。這些年來從嶽池這兒贏走的錢,怎麼着也夠個感情諮詢費了呀。
“這梅花開的真好,梅海凝雲,很是壯觀。二哥再好好賞賞,我們要趕去辦正經事。”流年淘氣的笑笑,拉着丫丫快步走了,去追江笑寒。趕緊的,跑遠可就不好追了。
“好姐姐,等等我們。”流年笑嘻嘻的,彷彿看不到江笑寒臉上的紅暈,眼中的慌亂癡迷,和丫丫一邊一個親熱挽着她,“姐姐定是看六瓣梅花看入迷了,以致和我們走散。”
江笑寒定定心神,含笑說道:“可不是麼。”三人一路慢慢走着,流年絮絮說着些瑣屑可樂的孩子話,丫丫也是一臉純真無邪。等到了暖閣,見着江慕寒、江雪寒、謝錦年等人時,江笑寒小姑娘已經平復心緒,神色如常。
江慕寒微笑道:“六丫頭初回京城,諸事都不習慣。”所以你會走丟。怎麼我和五丫頭,還有謝家兩位姑娘都好好的,就你不見了?到底是鄉下地方來的,上不得檯面。
江笑寒嫣然一笑,百媚橫生,“四姐姐說的是。”根本不屑於和江慕寒計較。江雪寒在旁邊看着這一姐一妹,心裡羨慕的要死。四姐姐言談舉止這般矜持嬌貴,六妹妹又神情散朗鎮靜自若,都比自己強上千倍不止。
有了這一場波折,江氏姐妹也無心再賞梅,商量着要回去。丫丫卻笑道:“方纔委實走急了些。好妹妹們,先容我喘口氣,過會子再走,可使得?”衆人哪有不同意的,自然笑着說“好”。
流年莞爾。張伯伯這家人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丫丫不讓大家走,想必是江笑寒的媽媽正在相女婿?二哥長的這般俊秀出衆,又和祖父一樣斯文儒雅的很,江媽媽看了,肯定越看越滿意。
給江媽媽相看過,再去給江爸爸相看。今天相看好了,明後天就能央人上門提親。是了,張伯伯和二哥一定是這麼打算的,“我的卦再不錯。”流年頗有些沾沾自喜,覺着自己實在是個很聰明的小孩兒。
歇息了會子,叫過來六乘軟轎,由粗壯婆子們擡着,消消停停回去了。丫丫和流年自然不會橫生枝節,江慕寒、謝錦年這樣的嫡女教養一向良好,當着南寧侯夫人的面,全是溫柔可親的模樣,也不會多話。江雪寒更甭提了,靦腆羞怯的極少開口。所以,回去後只是安安生生的飲宴、聽戲而己。
南寧侯府的賞梅宴圓滿結束,賓主盡歡。
回謝府後,到萱暉堂陪老太太說笑了會子,四太太、錦年、流年各自回房。流年去靜馨院找自己親孃撒嬌,錦年則是一步不拉跟着四太太,各找各媽。
“南寧侯府怕是看上江家六小姐了。”四太太歪在炕上歇息,半咪着眼睛有一搭無一搭的跟錦年說着話。錦年吃了一驚,急忙問道:“怎麼會?”江六小姐雖說生的出色,到底還有幾分鄉土之氣,哪裡配得上南寧侯府的公子?
“這孩子!”四太太睜開眼睛,頗有些好笑,“怎麼不會?江六小姐是伯府嫡女,家世、身份都配的上。誠意伯府嫡女嫁到靖寧侯府,豈不是皆大歡喜?”
嫁到靖寧侯府?錦年怔了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說給他家老二啊。”四太太笑道:“我估摸着是了。南寧侯夫人專程把他家老二叫過來拜見,他家老二素日雖也是個知禮的,今兒可是異常的畢恭畢敬。南寧侯夫人還特特的跟江家太太說,次子跟着祖父靖寧侯姓岳,往後成了親,是要住回靖寧侯府的。”要說起來也是應當應份。靖寧侯已是須發皆白,嶽池是他老人家親自教養大的孫兒,理應跟在身邊服侍。
“原來是這樣。”錦年靠在四太太身邊撒嬌,“都怪您,也不說清楚,嚇了人家一跳。江六小姐跟小表哥年紀相近,我還以爲要說給小表哥。”自從張屷開始在墨耕堂練字,錦年一直叫他“小表哥”。
四太太撲哧一聲樂了,“便是說給你小表哥,又有什麼不一樣?”錦年撅起小嘴,“當然不一樣!若她說給了小表哥,往後會是侯夫人呢。她這麼初來乍到的,憑什麼?”南寧侯府三位公子三個姓,只有張屷跟着南寧侯姓張,爵位自然是他的。
四太太愛憐的拍拍女兒,“錦兒太爭強好勝了。”原來是不服氣這個。也難怪,小女孩兒家總愛跟人比來比去的。錦年頑皮的吐吐舌頭,“往後再不敢了!”倒招的四太太展顏一笑。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錦年搖頭嘆氣裝老成,“這麼一眨眼間,澄表哥和小表哥都長大成人領了差使!今兒咱們去南寧侯府,便沒有見到小表哥。”今日張屷當值,不在家。
“可不是,都長大了。”四太太微笑道:“你哥哥都該說媳婦兒了。提起這個,娘真是犯愁。”自己兒子怎麼看怎麼好。別人家的閨女呢,不是長相不夠美,就是身份不夠高,又或是性子不夠好,總歸是不盡如人意。
“慢慢挑,哥哥年紀又不大。”錦年笑意盈盈,“前些時日祖父祖母提起哥哥的親事,爹爹是怎麼說來着?晚兩年成親好。”二十出了頭,一點也不晚。
“你哥哥厚道孝順,是個十全十美的好孩子。”四太太提及長子,神色溫柔,“定要一位萬里挑一的好姑娘,方纔能匹配的起。”
“娘,江家這位四小姐,您瞅着怎麼樣?”錦年和江慕寒雖是頭回見面,卻覺着還算談的來。看看年紀、相貌、家世,好像也頗爲般配。
“咱們這樣人家,還是娶位書香門弟的女孩兒,方算門當戶對。”四太太搖了頭,“再說了,這位江四小姐,相貌不夠出色。”若她像六小姐那般秀外慧中,倒也罷了。偏偏她眉目之間,未免太過普通。
錦年仔細想了想,深以爲然,“娘,您說的對,她長的是不如六小姐好看。”自家嫂嫂,應該站出來頭是頭腳是腳,事事不落人後。母女二人湊在一起,細細品評起各家適齡少女。
江慕寒回到誠意伯府,少不了去到榮慶堂,跟金氏細說南寧侯府之行。“府邸豪華有氣派,沒的說。侯夫人和含山郡主待人都親熱有禮,讓人有賓至如歸之感。”酒菜精美,戲文熱鬧,景色宜人,無一處不好。
金氏含笑聽着。要說起來,南寧侯府三位公子全是嫡出,個個年輕英俊。最小的那個,也是正四品了吧?往後的前程,定是錦繡一般。
和慕寒年紀倒也般配……金氏正想着心事,侍女來報,“太夫人處傳飯了。”金氏忙站起身,帶着江慕寒出了門,服侍太夫人用飯去了。
路上遇到盧氏,妯娌兩個一路同行。太夫人如今脾氣大的很,很難伺候。不過一餐飯,又是挑剔菜色不中吃,又是責怪兩個兒媳婦佈菜沒眼色。金氏和盧氏都是一幅謙恭模樣,任憑太夫人刁難,實則心裡樂的很。
太夫人已不敢再提陸璉的親事。她在大事上遇了銼,小事上難免要發發脾氣,這可有什麼呢,且隨她。金氏和盧氏出身都好,受過嚴整的閨中教養,服侍起婆婆來,任勞任怨的。無論太夫人如何惡言相向,金氏和盧氏都是恭敬的微笑着,毫無慍色。太夫人拿這兩個心機深沉的兒媳婦沒轍,用過飯,枯坐了一會兒,帶着一肚子氣睡下了。
太夫人一夜也沒睡踏實。第二天,不到隅中時分,她女兒江氏便回了孃家,對着她垂淚,“璉兒這實心眼的傻孩子,連飲食都不肯用了。”外孫子這般癡情,您做外祖母的,忍心麼。
金氏和盧氏都在旁服侍,臉色如常,像沒聽見一樣。真希罕了,敢情你兒子看上哪家姑娘,只要他不吃不喝的,人家姑娘就要嫁給他?也是十七八歲的男子漢了,好歹有點出息。父母在堂,一天還沒有孝順,爲了個女孩兒要死要活的,好意思說。這樣的兒子,做父母的該用正理教訓他。若改好了,還好;若不改好,便該活活打殺了。
江氏怨恨的看了眼盧氏,“弟妹,你們忒狠心!”璉兒是你們親外甥,難不成看看他死?盧氏慢慢說道:“教養兒女,該狠心時,必需狠心。”嬌子如殺子,你做母親的能事事慣着他順着他,難道世人也能遷就他?倒不如做父母的狠下心嚴加管教,讓他知道世理人情,自己能立起來。
“好,好,你真是好舅母!”江氏氣的渾身顫抖,站起身惡狠狠罵道:“你家那妮子,既勾引了我璉兒,又不肯嫁他,是何道理?我必把此事張揚出去,看有誰還會娶這死丫頭!”江氏原來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不過愛子形狀可憐可慘,什麼都顧不得了。
太夫人心中一動。族中已放了話,自己不好再肆意妄爲,可若是出了門子的姑奶奶鬧騰起來,江氏族中可沒法子!若是依了女兒,拿六丫頭的名聲做文章……到時她不嫁也得嫁。
從前太夫人並未生過這個念頭。六丫頭她姓江,是自己親孫女,不是該孝順自己、事事聽從於自己麼?如今眼看着事將不成,太夫人也不介意寶貝女兒劍走偏鋒。
“大姑奶奶得了失心瘋不成,說這種胡話!”盧氏面色一寒,厲聲質問。江氏被她冷森森的目光看過來,後背發涼,心中恐慌。她這眼神兒,跟要吃人似的!
江氏不敢面對盧氏,回身牽着太夫人的衣襟哭哭啼啼,“娘,您要替我做主啊。”做弟媳婦兒的沒規沒矩,對着出嫁的姑奶奶大聲呼喝,是何道理?
太夫人看了眼女兒,“放心,我必爲你做主!”回過頭喝道:“老二家的……”正要對着盧氏怒罵,卻見盧氏不復恭順,滿含怒火的瞪着自己,登時又是氣、又是惱、又有些怕。反了反了,做兒媳婦的敢瞪婆婆!
“這裡是誠意伯府,這家人姓江。”盧氏怒視太夫人,一字一字清晰問道:“敢問母親,若有人在江家大放厥辭,污衊江家女兒的清白,母親大人如何處置?”
太夫人素無急智,張口結舌說不話來。想了半天,才掙扎着說道:“何以見得是污衊?許是真的,也說不定。”做人要公道,這裡雖是江家,卻也不見得江家人做事全是對的。也或許,你閨女真是勾引人了?
盧氏輕蔑的一笑,“母親真是好性兒!若換了是我,有人污衊我閨女、我孫女,我先給她幾個嘴巴子,扯爛她那張臭嘴!”冷冷看着江氏,看的江氏囉嗦起來。
金氏在旁,心中大叫痛快。若論膽識、智謀,自己也不見得比盧氏差,只可惜夫君誠意伯過於孝順,事事掣肘。若非如此,自己早些年便該像盧氏這樣,也敢橫眉怒目,也不忍氣吞聲。
“老二家的,你大膽!”太夫人緩過一口氣兒,指着盧氏大聲喝罵,“你敢忤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她扣上個大帽子再說。自己這麼年紀一大把,真要被兒媳婦降住了,還有臉活着麼?
太夫人正發脾氣的當口,按說是下人侍女全是不敢打擾的。今天卻與衆不同,兩名大丫頭恭恭敬敬引領着位太監裝扮的中年微胖男子,走了進來。
那男子仰頭向天,態度傲慢。大丫頭陪笑回道:“太夫人,這位公公是壽春長公主府上的。”壽春長公主雖和今上同父異母,姐弟情份卻好。皇帝都對她禮遇有加,誰敢怠慢。
太夫人、金氏、江氏都嚇了一跳。誠意伯府和壽春長公主府素無來往,這是怎麼話說的?忙堆上笑臉,“請公公到前廳待茶。”準備好好招待。
太監掃了她們一眼,聲音尖銳的說道:“不必了!長公主殿下馬上駕臨,你們準備準備!”太夫人等人摸不着頭腦,忙着命人打掃庭院,安放座蹋,恭候長公主。
壽春長公主比今上年長,已快六十了。皇室公主大多短命,像她這麼長壽的不多,所以更希罕珍貴。太夫人帶着兒媳婦、孫女們在二門處恭敬等着,心裡頭似小鹿亂撞,七上八下。
壽春長公主車駕徐徐而至。太夫人率領着內眷跪拜迎接後,恭恭敬敬讓至內宅,坐至上首,獻上香茗。壽春長公主哪是來喝茶的,略沾沾脣,笑道:“哪位是排行第六的小姐,請了來見見。”
太夫人忙命江笑寒過來拜見。壽春長公主拉着江笑寒上上下下仔細看了,點頭道:“果然是個好孩子。”從手上退了幅滿綠手鐲賞她,“拿着玩吧。”
江笑寒輕盈行禮謝過,大大方方的收下賞賜。江慕寒不知不覺間纂緊了手中錦帕,爲什麼是六丫頭,爲什麼不是自己?她是鄉下野丫頭,哪裡好了?
壽春長公主賞賜過江笑寒,含笑說道:“咱們老人家說說話,莫悶着這些年輕孩子。”太夫人會意,忙慈眉善目的命孫女們退下,“好孩子們,出去罷。”
江慕寒、江笑寒等人行禮退下。壽春長公主看着院中那窈窕背影,悠悠說道:“貴府六小姐,實實是個好的。她若嫁去靖寧侯府,真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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