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83章

“夫妻不能分離”“一個家庭中的所有成員應該團聚”,這是解語從前世直至今生固有的觀念,不能改變。什麼是家庭呢?一對夫婦以及他們的未成年子女所組成的,即是家庭。

“阿屷和丫丫要跟着咱們走,阿忱和阿池隨意。”解語原本是這麼打算的。阿屷和丫丫還小,必須要跟在父母身邊。阿忱和阿池一則年紀略大,二則從軍多年,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所以,是去是留,聽他們自己的意思。

張雱對解語向來千依百順,不過在這件事情上卻跟解語有分歧。在解語看來沈忱和嶽池都已經超過十八週歲,是大人了,張雱卻堅持,“還沒娶媳婦兒,就是孩子。”孩子要跟着爹孃。

最後決定全家人一同起程,誰也不能拉下。沈邁不用說了,只有張雱這義子,張雱去哪兒他就去哪兒。沈忱和嶽池都笑,“我們自然跟着去。”上陣父子兵。遼東都司東有蒙古,北有女真,俱是驍勇彪悍,狼子野心,怎麼放心父親獨往。

晚上,沈邁興沖沖自外回來,說着誠意伯府的大情小事,“阿池,你那未來老丈人看着是個忠厚老實的,其實一點不笨。”難得難得。世上多少忠厚老實之人,往往無用至極。

江雨讓誠意伯太夫人栽了個大跟頭。下午晌她老人家被族長三老太爺請過去說話,三老太爺、三老太太跟她認識了幾十年,楞是半點沒講客氣,“弟妹做姑娘時,原是姓陸。嫁到江家這麼些年了,弟妹可知自己姓什麼?”你是江家媳婦,活着時受江家供養,死後受江家祭祀,總向着陸家算怎麼回事。

三老太太端坐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弟妹,當年你嫁女兒,陸家送來的聘禮只有區區一千之數,嫁妝卻足足賠送了一萬多兩銀子。這些是你自己願意,我們也不說了。只一件,你已嫁進江家多年,凡事該以江家爲重。”不能因爲你一個人要貼補孃家,把子孫都連累了。陸家在京中既無地位,又無權勢,陸家子弟又不爭氣不出色,憑什麼逼着江雨嫁女兒。

太夫人瞠目結舌。自己在誠意伯府橫行了幾十年,族裡從來也沒人說過話,今兒這是怎麼了?她哪裡知道,從前是她親生子女不開口,族裡不好插手。如今她逼的太狠,江雨不能坐以待斃,到族長、族中幾位耆老處告訴了一場,把自己從小到大的事說了一遍。臨了,滴下淚來,“母親生我養我,恩重如山,她老人家便是要我的命,也是應該應份的。只是我家六丫頭可憐,明明是屬相不合,大凶之兆。若是依着母親勉強嫁了,不知活不活的成。可憐六丫頭只有十四歲……”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族長先拍了桌子,“她到底姓江還是姓陸?!”爲了她孃家侄孫,來逼自己親生子、親孫女?族中幾位耆老也紛紛指責太夫人,“待孃家過厚,待夫家過薄。”一則,他們都是男人,自然不喜女人嫁到夫家多年卻依舊心繫孃家。二則,多年來收了江雨不少厚禮,不爲江雨說句話,未免過意不去。

三老太爺、三老太太親自出馬,把太夫人好一通教訓。三老太爺訓着訓着,越訓越有興致,“弟妹百年之後,是想葬入江家祖墳呢,還是想葬回陸家祖墳?”你還想不想做江家人。這話說的很重,太夫人汗都快下來了。

“你這老泰山委實不壞。”張雱聽完,拍拍次子的肩膀,笑着說道。嶽池十分無語,阿爺和爹爹真是父子,自己不過是多看了江笑寒兩眼,江雨在他們口中已成了“老丈人”“老泰山”。咱們又沒提親,江家又沒應下,您兩位叫的是不是恁太早了點。

解語微笑道:“有位爲兒女着想的父親,是福氣。”單從家庭狀況來講,江笑寒的情形很理想。她自小生活在父母恩愛、幸福美滿的家庭中,性格開朗率真。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師,最好的老師,父母越恩愛,孩子越幸福。

“父母越恩愛,孩子越幸福”這個觀點,沈忱和嶽池都是堅決不同意的。父母越恩愛,孩子越受冷落,這是他們自小到大的切身感受。

沈邁和張雱興致勃勃的搗亂,“明兒個阿池穿什麼戴什麼?打扮精神點兒,莫讓小姑娘看不上。”趕緊的,如果明天相看好了,咱們後天便上門提親。

打趣完嶽池,回過頭又打趣張屷,“小阿屷,咱們明年開了春兒一走,不定多少年才能再見小不點兒。這兩個月你可別閒着啊。”趁能見的時候,多見幾面。

張屷板着個臉,不說話。張雱跟他是爲知音,一臉同情的湊過去,“乖兒子,要不,咱們想法子讓你謝世叔也調任遼東?”遼東富庶,到遼東做個地方官也不壞。

“不必那麼麻煩。”張屷站起身,俊美少年一臉的莊重嚴肅,鄭重其事,“她那麼小,我裝到口袋兒裡就帶走了。”說完,慢悠悠轉身出了屋門。

裝到口袋兒裡就帶走了,裝到口袋兒裡就帶走了……餘音嫋嫋,不絕如縷。沈邁和張雱呆呆看着小阿屷鬱郁青竹般挺秀的背影,耳畔一遍一遍迴響起他方纔的話語。

“……我這麼小,不費布。”月光穿朱閣,低綺戶,照進謝家後宅偏西的一處幽雅庭院中。院中上房透着溫暖的燈光,傳出流年振振有辭的聲音,“所以你們做一身兒,我該做兩身兒!”我做兩身兒衣服,用的布料不一定有你們一身兒用的多呢。

謝四爺和謝棠年都無語。何離縱容的笑笑,聲音溫柔如水,“好好好,給小七做兩身兒。”真的呢,小七不費布,是該多做。

流年神氣的張開手臂,任由何離替她量身材。何離一邊仔仔細細量着肩、腰,一邊好脾氣的跟女兒商量,“做成荷葉邊好不好?顯秀氣。”流年眉毛都要飛起來了,“荷葉邊啊,馬馬虎虎。”

量過身材,何離坐下來低頭做針線。侍女走過來替她剔亮燈盞,燈光下她面目柔和,神情專注,異常美麗。棠年、流年看着她,都覺安寧溫馨。

謝四爺命人焚了香,淨了手,坐下來彈奏古琴。琴聲平和中正,清微淡遠,聽來令人心曠神怡。何離和謝四爺一個在屋東頭,一個在屋西頭,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對方,目光纏綿。

謝四爺白衣勝雪,風度翩翩。何離溫柔入骨,善解人間。流年看看爹,再看看娘,伸手拉拉棠年的衣襟,“哥哥,我怎麼覺着,咱倆很多餘?”棠年輕聲說,“我覺着也是。”兄妹二人手牽手,悄悄溜了出來。

流年出了門,又翻回身探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謝四爺手撫琴絃,目送情意,跟何離兩個人目光膠着在一起,不忍分開。琴聲如水,舒緩優美的流泄而出,美妙醉人。

棠年拉拉她,不許她再看,“小七,走了。”流年依言轉過身,腳步輕盈的走到院中,“哥哥,我敢斷言,爹爹當年定是以琴聲致意,贏得了佳人芳心。”試想謝四爺年少之時,一襲白衣坐在花樹下彈琴,哪位少女抵禦得了。

棠年嘴角翹了翹,輕斥道:“不許胡說!”爲人子女的,哪能背後議論父母?太無禮了。流年絲毫不以爲意,拉着他的手喜滋滋建議,“哥哥,往後你若有了心上人,也這般彈琴給她聽。”包管手到擒來。

棠年心中動了動。流年這小話癆兀自喋喋不休,“你把人騙到手以後,要待她好,知不知道?哥哥,你要待她好一輩子。”一對璧人,從小好到老,多浪漫呀。

棠年把妹妹送到恬院,交代她,“早睡早起,不許賴牀。明兒個爹爹和太太帶咱們出門,不可怠慢,知道麼?”流年快活的點點頭,“知道知道,誤不了。哥哥,你要好好學琴哦。”彈的要比爹爹還好。

第二天謝四爺、四太太帶着三子兩女造訪南寧侯府。棠年還和往日一樣,和延年一左一右在謝四爺身邊服侍。倒是嶽池,讓流年開了眼界。

今天南寧侯府只有兩家客人,謝家和江家。江家來的是江雨、盧氏、江笑寒、江慕寒,還有一位庶出的五小姐江雪寒。江雪寒明顯是被拉來充數的,她有些畏縮,不怎麼說話。不像同樣沒被邀請的江慕寒,談笑風生,落落大方。

張雱招待江雨、謝四爺在外宅花廳飲酒,“來來來,雞缸杯,甘露白。”酒是御賜佳釀,杯是希世奇珍,張雱待客一向很有誠意。

解語招待四太太、盧氏在內宅花廳飲酒聽戲,丫丫和謝家兩位姑娘、江家三位姑娘,則是去了梅林賞玩。南寧侯府佔地遼闊,梅林很大,走着走着,江笑寒又被走丟了。

江慕寒、江雪寒都着急上火的。丫丫笑道:“不礙的。兩位先在暖閣中坐坐,我去尋人。”在我家,人丟不了,也出不了事,我家數百名護衛呢,哪裡能夠。安頓江家兩位姑娘、謝錦年坐安生了,命侍女好生侍侯,牽着流年去看熱鬧。

“小不點兒,不必着急。”丫丫從從容容的,“這會子,該是祖父正在相看孫媳婦。”嶽池是歸到靖寧侯府的,他的親事,自然需要嶽培同意。

江笑寒確實遇到一位鬚髮皆白的儒雅清癯老者,老者身邊侍立一位身披玄狐鬥蓬的英俊青年,正是上回在謝家梅林遇到的那人。老者和青年男子面目生的頗爲相像,看上去應該是祖孫。

等丫丫牽着小流年,輕手輕腳溜過去偷看時,嶽池正坐在花樹下撫琴。琴聲如高山流水,悠揚動聽,江笑寒遠遠的俏生生立着,神情如醉如癡。

“二哥還有這一手呢。”流年驚歎不已。丫丫很是得意,“祖父教的,二哥琴棋書畫,無一不通。”雖然只是會些皮毛,也頗有獨到之處。

二人正說着悄悄話,嶽池曲調一變,琴音轉爲《鳳求凰》。流年真想頓足長嘆,《鳳求凰》啊,司馬相如彈彈琴就娶着個年輕漂亮有妝奩的老婆,這琴彈的,真值!

琴聲漸歇,花樹下那兩個人漸漸走近。

“在下,南寧侯次子嶽池。慕卿風采,願聘爲婦,相依相守,相伴一生。”嶽池站起身,長揖到底,聲音清朗且誠摯。江笑寒臉頰飛起紅雲,“方纔那位長者,是君祖父麼?君年老之時,若能像他老人家一般,我便……”話未說完,羞的捂着臉,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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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池的婚事沒有波折,會很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