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更多是通過會談、報紙等方式進行論戰,設立在臺北的統一陣線聯絡處徹底變成了吵架機構,然而,這一次吵架的烈度超乎了朱明朝廷和各藩鎮的預料,比合衆國建國大討論那一次還要洶涌,原因無他,元老院授權統帥部、政務處和新聞局等機構,對朱明朝廷進行徹底的剖析和批判,舊有的政治默契被打破,其中一個最明顯的標準便是——殉國不再是安全着陸。
從甲申國難開始,朱明朝廷就出現了一個怪圈,那就是這個朝廷的官員、將領、勳貴和宗室大規模的向滿清投降,構成一切基礎的士紳階層也是如此,在幾年的抗清過程中,少有能拿的出手的正面形象,而在這個過程中,黨爭內鬥依舊不斷,在朱明系統忠誠度和素質全面下降的情況下,朱明只得矬子裡拔將軍,宣傳一些忠臣形象,其中最無懈可擊的便是那些殉國的臣子,近期,便是以何騰蛟爲主要宣傳對象。
何騰蛟死在了湖南,寧死不降,是朱明朝廷中忠臣的最佳代表,所以他生前的結黨營私、貪功冒進、挑起內戰、爲難順軍、掣肘盟友等等一切過錯統統被掩藏起來,殉國成爲了朱明臣子最佳的安全着陸方式,一美遮百醜,立時成爲完人,追尊、廕庇、載入史冊!
以往,合衆國對此並不多做評論,畢竟抗清的事業需要正面形象,但這一次,李明勳對朱明徹底失望,在朱明以合衆國拋棄西南、擅釁山東以至於西南抗清局勢敗壞唯有挑起內戰,企圖把西南局勢危難的責任推給合衆國之後,李明勳立刻發動輿論反擊,合衆國宣傳機構甚至都不用潑髒水,把朱明那些爛事髒事如實公告天下,便是最大的反擊了。
所有論戰的最後結論只有一個,朱明朝廷已經爛到根了,不值得再去援救!合衆國以往尊重朱明對於大陸戰場所有抗清力量的宗主權,但是從忠貞營開始,合衆國不再維護朱明朝廷的權威,轉而團結一切抗清的進步力量。
大部分的合衆國官署國民都以爲這是執政官閣下在報復朱明朝廷的亂潑髒水,實際上李明勳卻有更深層次的考量,他要向中華民族所有人告知朱明朝廷的腐朽無能和無可救藥,然後斬斷合衆國百姓與這個王朝的關係,摧毀他們對朱明的認可和歸屬感,在朱明無可救藥,滿清被視爲敵人之後,中華合衆國便是所有炎黃子孫的唯一歸宿,這對於塑造合衆國的形象、維持合衆國的團結尤爲重要。
進入四月,中華合衆國最高權力機構元老院向全國各行政機構、企業組織和個人以及所有駐臺北外國使節、民間機構發佈了通告,從即日開始,無論公開還是私下場合,無論語言還是文字描述,對於李明勳閣下的稱謂由執政官閣下改變爲最高元首閣下,簡稱元首。
元首者,合衆國第一公民也,元老之首!從即日起,李明勳對外將以國家之主(元首、國主),而非政府首腦(執政官)的形象出現,而這一稱謂也被外交部制定外與合衆國外交規範之一。
當然,在朱明眼裡,李明勳向僭越稱帝又邁出了一步,但李明勳對此不置可否,因爲他日後再做事,不會再考慮大舅哥和明國朝廷的感受了。
而在軍事戰略上,合衆國開始全力支持北洋戰區,把大本營的機動兵力,特別是騎兵力量大規模向山東戰場輸送,西南季風已起,遼海開化,這一次,北洋戰區將會攻略遼東戰場,關外註定屍橫遍野。
攻入遼東是統帥部制定的北洋攻略中的舊有計劃,原來的目的是儘可能的吸引清軍兵力,以達到支援西南戰場的目的,而現在,計劃已久執行,但對外宣傳上,便更多的以懲戒爲主,在西南半壁節節敗退之際,合衆國軍攻入滿清老家,在宣傳上,無論怎麼看都是佔據上風的。
爲了遼東計劃,高鋒進行了充足的準備,除了物資,便是情報準備。
在滿清入關之後,遼東作爲滿清老家,一支保持着大規模的額設旗營,統稱關外旗營,旗丁約有一萬兩千人,但是這一萬兩千人分佈在盛京、寧古塔(新築)、錦州、寧遠、鳳凰城、赫圖阿拉、義州等城市,一共有十五處,其中作爲盛京總管(昂邦章京)駐地的盛京,和處於前線的寧古塔駐軍最多,各有四千人,盛京總管葉克書、寧古塔將軍沙爾虎達都是老行伍。
需要指出的是,此時的關外不只有這些旗丁,原三順王的藩下兵和家屬已經南遷湖廣,能夠出戰的還有錦州的吳藩,吳三桂有五十三個佐領,與滿洲佐領往往甲兵不過百不同,漢軍佐領規模更大,湊出二百甲兵稀鬆平常,吳三桂手下有一萬多精兵,但其中七千人已經被吳三桂統帥前往了陝西平叛,留下的都是汛兵,而在寧古塔,沙爾虎達麾下還有兩千人規模的朝鮮鳥銃手,也是不可小覷的力量。
但北洋戰區的作戰範圍不過在遼東,並非整個關外,有永寧地區的部隊聯動,寧古塔的沙爾虎達不敢妄動,葉克書能指揮的,也不過萬餘兵丁,其中吳藩麾下的還要進行動員。
遼東清軍實力並不強,但北洋戰區同樣抽調不出太多的兵力,畢竟北洋戰區不想放棄登萊,獨守青島,原因很簡單,遼東太窮了,大規模的開戰肯定是賠本買賣,合衆國要的是騷擾和吸引。
遼東作戰,海軍和陸戰隊都是配角,畢竟關外旗營的水師很弱,旗營水師兵丁堪堪過千,是唯一一支滿洲水師,其中只有十二艘海船和三百多兵丁駐防旅順,其餘都是內河水師,駐防從遼海內部,從旅順一直到牛莊。
在這個地勢平坦、少有河流且人煙稀少的遼東,騎兵纔是主角,這是北洋戰區也是合衆國的弱點,北洋戰區的合衆國騎兵在得到大本營支持後也不過六千騎兵的規模,配合義從軍謝遷等部,治安軍河原田隊加在一起,也不過九千騎,而此時的山東戰場陷入對峙狀態,張存仁一邊清理山東土寇,一邊沿着濰水在青州境內大修堡壘,北洋戰區也是,在膠萊運河各渡口和浮橋東側修造炮臺和屯兵營。
一百三十公里的膠萊運河可不是五萬人可以照顧來的,只能是前線監視,後方屯兵,留出足夠的機動力量,考慮到遼東開戰,山東必然聯動的情況下,如何防守住張存仁的進攻是關鍵。
決戰是不可能決戰,分兵後更不能決戰了,維持膠萊防線的關鍵是一支成規模的機動兵力,統帥部的參謀明確指出高鋒把機動兵力直接與騎兵混爲一談是錯誤的,騎馬的步兵化身機動步兵,在防禦戰中往往比騎兵更被信任,特別是陸軍輕炮機動能力優秀的情況下,在此理論基礎上,高鋒打造了兩支機動部隊,被戲稱爲騾子軍和驢子軍。
這兩支軍隊規模都在三千人左右,從陸軍各營和治安軍中抽調會騎乘的士兵抽調,配合輕炮,而騎乘的坐騎卻不是戰馬。
騾子軍騎乘的多是從山東各處繳獲來的騾子,多是體型較大的馬騾(公驢母馬),這類騾子雖然速度不能和戰馬媲美,但溫順而有耐力,速度慢,總歸要比人快,臨時充當戰馬使用,在這方面,謝遷等部義從軍經驗十足,他們所謂的騎兵中有很多騾子。
驢子軍並不是真的騎驢,驢子軍的坐騎來自濟州島,那原本是朝鮮的最大馬場,經過點驗,官營和私營的馬匹超過三萬匹,合衆國在濟州島漢拿山設立馬場,推行馬政,用蒙古、朝鮮母馬與進口的阿拉伯馬、土庫曼馬進行雜交,成爲繼永寧馬場、臺灣高山馬場之後的第三大馬場。
這樣一來,濟州馬匹大量被淘汰,老弱被當做牲口去耕地,揀選了其中精強者加入到了北洋戰區,但濟州馬是當年蒙古馬與朝鮮馬的雜交品種,實在是過矮,很多馬的肩高不足130釐米,要知道,山東一些品種的驢都能達到這個肩高,因此這支部隊被戲稱爲驢子軍。
兩支機動部隊駐紮在平度一帶,配合留守的六千騎兵,能夠在五日之地在膠萊河任意一點集結七千人和二十門以上的野戰炮,這足以能阻止清軍渡河了。
最終遼東戰場由烏穆全權負責,掌握有一個混編騎兵旅三千騎,陸軍和陸戰隊各一個營,治安軍三千人,總共一萬人規模的軍隊,還有一支由兩百艘各式船隻組成的艦隊配合。
在翻年之後,北洋戰區喊出了再掠全魯、活捉張賊的口號,並且擴大治安軍,讓青州張存仁麾下各鎮一日三驚,爲遼東戰場的開闢進行了最佳的戰略掩護,一直到合衆國軍在旅順口登陸,圍困旅順滿洲水師營,清廷才反應過來。
旅順,在元朝被叫做獅子口,朱元璋派遣兵馬從山東乘船來,一帆風順,才得以改名,其在金州衛左千戶所的基礎上建城,分爲南北兩城,天啓年間莽古爾泰南征,搗毀了北城,如今只剩下了南城,周長不過一里有餘,周圍盡是平野,極容易展開軍隊,旅順駐紮有十二艘戰船,大部分都已經破敗,在山東開戰之前,其防海工作一直交給登州水師營,旅順少有的幾艘船多用來走私和裝門面。
兩艘加萊賽槳帆船進入旅順口,擊沉了旅順所有漂浮在海面上的船隻,然後突入港口,讓四艘沙船得以搶灘,第一波登陸的是一個陸戰隊大隊,五百人外加三門二十四磅臼炮上岸,與從旅順南城出來的滿清兵對射鉛彈與箭矢,旅順的清軍不過三百人,打了一輪便是逃回城市固守,而第二波登陸的則是河原田隊的治安軍,一個人頭三十兩,徹底激發了日本武士和朝鮮士兵的鬥志,披掛上陣,把淤積過半的壕溝填滿,繼而四面圍攻。
三百人可擋不住兩千多人的圍攻,旅順在第二日凌晨便是陷落,城內清軍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抵抗很堅決,城破之時,城內的滿洲梅勒章京殺了全家後自殺,三百多人的清軍只抓了百十個,還有親屬、包衣千餘人,按照統帥部制定的規矩,遼東清人,無論滿蒙俱爲族敵,漢人,無論包衣旗人,俱爲叛逆,遼東之人,上達老者,下至嬰兒,全然有罪,佐領以上盡誅,其餘籍爲奴,按其身份定勞改年限。
旅順俘虜被抽調出來,與工兵一道加固擴建旅順碼頭,清理航道淤塞,三日之後,大隊兵馬會登陸,與此同時,陸戰隊、治安軍一部和武裝水手沿着遼東半島西側向北,不斷登陸,摧毀清軍水師汛地三十餘處,捕獲俘虜四千,牲口近千,此外還有各類米糧萬石。
遠在盛京的葉克書接到旅順陷落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後了,再次之前他已經接到牛莊海防汛地遭遇島夷突襲的消息,等到手下的騎兵趕到的時候,牛莊左近十幾個莊子已經被燒燬,大部分百姓被擄走上船,葉克書終於開始動員全境的旗丁,分發武器,已經和平了數年的遼東再次進入戰爭狀態。
狼煙從一個又一個煙臺騰空而起,整個遼東警訊頻傳,消息傳到北京,八旗震動,祖宗陵寢受到威脅,後路被斷,朝中一時又有人再提退回遼東老家的議案,遼東、山東、西北、西南、東南,天下再不亂之區域,再無和平之省份,所謂天下大亂,便是這般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