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中旬,何文希船隊抵達了北大年,這個港口已經被混編船隊塞滿了,許多船隻被迫停靠到錨泊地去,軍艦也不例外,北大年爲合衆國所有不過大半年,所以條件都是不那麼盡如人意。
見識過馬尼拉的整潔有序,何文希對北大年充滿了怨念,泥濘難行的街道上到處是牲畜糞便和垃圾,到處都是乞丐,其中不少是失業的水手,骯髒的巷道盡頭總是躺滿了酒鬼,在前往官邸的路上,何文希看到了兩個小偷,他不得不讓副官傳令船隊必須留守三分之一的人手,以免被人所趁。
何文希本想見到行政長官李爲經,但是卻被告知他去了交易市場,被北方返回的船隻越來越多,而附近各蘇丹國,中南半島上的佛國商人都是到了,李爲經籌備了一次交易會,以確定北大年是暹羅灣中貿易中心的地位。
在官邸,何文希見到了泰勒,洲際貿易船隊和環印度洋貿易船隊沒有分開之前,泰勒便是何文希的屬下,泰勒的船隊到了已經四日,何文希需要知道船隊的狀況。
“我們的船隊在入港的時候發生了擱淺,一艘亞哈特船受損,但貨物沒有問題,航運公司在北大年的分部爲我們準備一艘笛型船和一艘亞哈特作爲補充的選擇,您以爲呢?”泰勒問道,雖然亞哈特船屬於環印度洋貿易船隊,但如今何文希纔是軍官評議會的最高長官。
“兩艘船的區別呢?”何文希脫下滿是泥巴的靴子,問道。正常情況下,當然是選擇笛型船,航運公司的笛型船都是八百噸級別,而亞哈特從二百到六百都有。
“笛型船需要耽擱船隊三日的功夫,因爲它在修理船底........。”泰勒解釋道。
不等泰勒說完,何文希道:“選一艘能按期出航的亞哈特,時間很重要。”
泰勒點頭,讓書記官記下,何文希問道:“船員們如何,特別是我的船員!”
所謂我的船員是指洲際貿易船隊的船員,這些船員中陸戰隊好說,軍人是服從命令的,關鍵是水手,洲際貿易是第一次,所以洲際貿易船隊中擁有超過三分之一往返過東方與歐洲的外籍船員,葡萄牙人和德意志人佔大頭,前者多是僱傭自果阿和澳門,後者則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前僱員。
無論是外籍船員還是本國船員,都是簽署了長期合同的,雖然每個崗位都有備份,但何文希不想還未出合衆國勢力範圍就開始損失人手,在航行過程中死亡也就罷了,那是不可避免的,何文希最擔心的是,那些船員上岸,就被廉價妓女和烈酒勾走了,起航的時候無法回到船隻上,洲際貿易船隊的每個船員都是珍貴的,環印度洋船隊卻不用擔心,因爲只有管理層和陸戰隊是需要掌控的。
泰勒說道:“我想他們現在都在酒館、妓院或者賭場休閒,不過您不用擔心,在我們航行到廣南海域的時候,我就派遣一條縱帆船來到北大年,讓陸戰隊把港口附近的四個貨倉控制起來,把妓女和烈酒、色子弄了進來,所有船員只能在那裡玩樂,而在起航前十二個時辰,沒有女人,沒有酒水,只有陸戰隊的皮鞭和棍子,他們會鬥志昂揚的回到您的船隻上,我保證!”
“泰勒,你做的很好,這一切我都會寫在工作日誌中的,你知道的,我的工作報告分爲北大年、莫桑比克島和里斯本三部分,我想一個月內,你的名字就會在元老院中響起,這是對你最大的褒獎,我的朋友!”何文希說道。
正說着,李爲經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抱住了何文希,激動說道:“文希,我最好的朋友,我永遠忠誠的夥伴!”
這位華人在南洋待久了,和歐洲人打交道多了,虛僞起來已經不像一箇中國人了,何文希知道李爲經激動的原因,正是因爲他從呂宋免費帶了四千名奴隸來到了北大年,當然,活着到港口的肯定不會超過三千六百人,但這已經對李爲經來說,已經是難以衡量的支持了。
與林謙不同,李爲經這位行政長官的治政之路劍走偏鋒,簡單來說,他喜歡搞政績工程,首先就是冬春貿易會,在去年冬季,其便是在北大年籌備了貿易會,爲此花費大價錢在臺灣的各類報紙上打廣告,獲得了成功,今年春天,西南季風起之前,春季貿易會又在籌備之中,這一次,他給東南亞各族各國商人發去了邀請函,並且提供免停泊費、免費護航等服務。
這個政績工程投入的錢財和精力,但其他兩項政績工程就需要大量人力了,一個是兩洋公路,一個是印度洋方向玻璃鋼的建設,這是最高元首過問過的項目,因此雖然困難重重,李爲經還是迎難而上,爲此耗費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
何文希對北大年行政區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人生的躍升便是從此開始,逐步進入了元老們的視野,才能走到今日這一步,而且何文希還是北大年市內榮譽市長和掛名議員,前者是榮譽,後者則意味着在北大年享有經濟特權。
(議員只在所在行政區有特權,而元老則在全國都有)
因爲這個複雜的感情,何文希總是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北大年發展,爲其攜帶奴隸是一回事,就連貨艙使用也是一回事,在北大年會有四百噸的貨物上船售往歐洲,而環印度洋船隊上有八百噸的載重噸爲北大年預留,這也是北大年這個最年輕的行政區得到的政策支持。
何文希與李爲經寒暄幾句,就把泰勒和房間內的閒雜人等趕了出去,二人私交不錯,說起話來也是沒有什麼規矩,李爲經滿腹抱怨說道:“老弟啊,這行政官還真不是那麼好乾的,你不知道大本營來的人是多麼難打交道,銀行、國企還有那狗孃養的移民局,我們北大年缺人如此,移民局就是不放人,總是放言北大年生存環境惡劣,移民病亡率高比其他行政區高,這還用那羣混賬說,合衆國所有行政區,北大年最爲溼熱了,移民都來自大陸,不少還是北方人,哪裡能輕易適應的了。
哎,不放普通移民來也就算了,連流放犯也不給,你不知道,從去年山東開戰,北大年只來了四千人,呂宋卻是去了三萬多,到底林謙閣下是元老,又是移民局創辦人,我這裡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啊。”
李爲經的怨念極深,有些是他真正遇到的困難,而有些則是他從未參與大本營工作的經驗缺失,李爲經是一個南洋華人,只去過香港一次,從一個商人一躍成爲行政長官,雖然有諸多來自大本營的嫺熟官吏配合,他仍然不懂得合衆國內部的政治規則和默契。
何文希聽着李爲經的抱怨,越聽越是覺得危險,如果說這廝因爲經驗不足而無法做好移民工作的話,那般宗教局的工作當成限制就是危險的行爲了,如今的宗教局幾乎成爲了第二個安全局,安全局逐漸轉向對外工作,宗教局則更擅長對內監控,合衆國的宗教與民族政策是李明勳爲首的元老親自制定,李爲經對此不滿完全是作死的行爲。
爲了招商引資和充實人口,李爲經已經到了飢不擇食的地步,他希望放寬宗教和民族限制,吸引來自阿拉伯和印度的移民,以至於親自編寫了一個報告書,準備向臺北呈遞,顯然,他也希望得到何文希的簽字,但何文希斷然拒絕了。
“李爲經,你不要忘了,你已經是合衆國的行政長官了,不要滿腦子只有經濟和貿易,你要懂得政治,學習政治,如果你去宗教局在大本營的辦公樓,就會在大堂看到最高元首親手書寫的箴言——寧可國土荒蕪,不爲異族染指,寧肯國民墮落,不爲邪教愚昧!”何文希拉開了與李爲經的距離,用最強硬的語言告知其處於危險的境地。
李爲經當場愣住了,他沒想到何文希會有如此反應,何文希無奈搖搖頭:“李兄,去臺北進修一下吧,你的思想現在很危險,如果你解決移民問題,那就去呂宋學習一下,林謙閣下最懂得移民局的規則和標準,他已經爲呂宋爭取了更多的移民。”
“最後再給你一個忠告,不要以爲國土、國民與經濟是行政區的所有考覈標準,如果你不能與主流思想融合,不能與元老會擁有相同的政治觀念的話,即便有一天北大年成爲一級行政區,你也不會步入元老院。”何文希鄭重說道,離開了官邸。
在北大年,何文希只停留了三日,三天時間裡,何文希一直在港口監督貨物流轉,兩支船隊調整了貨物分配,把官倉裡的貨物運送上船,然後在三天後凜冽的北風中揚帆南下。
混編貿易船隊組成了兩列縱隊,從淡馬錫海峽(新加坡海峽)進入了馬六甲海峽,這裡已經是位於赤道無風帶(南北緯五度之間),但是因爲馬來半島和東北季風的緣故,並非絕對無風,只是風力偏弱,長達一百多公里的淡馬錫海峽,混編貿易船隊走了近三天時間,航速很少超過三節,更可怕的是,附近出沒着各類海盜,在這個多霧的季節,駕駛划槳船和三角帆船的海盜也很難判斷混編貿易船隊的規模和實力,往往飛蛾撲火一樣撞上來,在堅固的舷牆和成排的槍炮面前撞的粉碎。
進入馬六甲海峽,同樣如此,風力仍舊偏弱,因爲風力弱,導致多雨霧天氣,爲了得到風力相助,混編貿易船隊成一列縱隊,靠近馬來半島航行,以獲得更強勁的陸地風,但航速仍然沒有超過三節,海峽內層出不窮的海盜和密佈的島礁一樣危險,期間兩艘荷蘭縱帆船靠上來,檢查了混編貿易船隊的馬六甲特許通行證,並熱情的邀請這支規模龐大的船隊前往馬六甲港停泊,卻被拒絕了。
馬六甲被荷蘭人統治了數年,隨着貿易地位下降,早已荒廢了,雖然合衆國與英國東印度公司幾次聯合挑戰,但馬六甲海峽仍然爲荷蘭人壟斷,除了荷蘭人之外,只有英國東印度公司、合衆國遠洋航運公司可以無限制購買通行權限,而印度的特權商人和合衆國幾個有實力的公司則擁有有限的購買權限,巴達維亞成爲了印度洋與東亞的貿易中心,馬六甲城不再有來自東方的瓷器、絲綢和香料,所以經過此地的阿拉伯和印度商船隻會在馬六甲補給食水,而混編貿易船隊選擇在合衆國唯一面向印度洋的港口——玻璃港補給。
馬六甲-印度-阿拉伯海近乎是一條西北-東南航線,而印度洋冬季是東北信風,夏季是西南季風,風向與航線形成十字形,如此,風永遠是從側舷吹來,所以阿拉伯和印度商人可以在任何時節駕船來往於這條航線,當然,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會冬季南下,夏季返回,因爲冬季可以在巴達維亞購買到同樣南下的中國商品。
馬六甲海峽是一個繁忙的水道,到處都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商船,屬於不同的國家和商團,許多船隻希望與貿易船隊一道航行,以抗拒此地的海盜,而何文希非常慷慨的同意了。
玻璃港還是一個小港口,只有木質棧橋,但附近的凌家衛島是很好的避風處,貿易船隊把抓到的海盜一股腦扔給本地的開拓團做奴隸,開始進行補給,新鮮的肉食和蔬菜以及乾淨的水被送到了船上,貿易船隊再次起航,下一個目的地就是葡萄牙人在東方的統治核心——果阿。
而在前往果阿的航線上,貿易船隊遭遇了一支由十二艘主力艦和武裝蓋倫組成的艦隊,這支艦隊高懸的旗幟向衆人昭示,它們屬於荷蘭東印度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