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藤信綱忽然明白了,日本的一切對外開放,都是對維新派有利的,對外開放就要了解帝國,目前來看,帝國的一切都是先進的,如此,人們只會越來越厭煩日本陳舊的體制,尤其是幕府。
開放是否有幕府主導,根本不改變這一現實,區別只是對維新社的好處是多少而已。
“多謝您賜教,木戶先生。”後藤信綱連忙感謝,實際上,在此之前,他是有些瞧不起木戶文生的。
一來他出身大名之家,是武家傳奏後藤昭信的嫡子,而木戶文生只是一個普通的日本人。二來,他在帝國擁有十年的留學生涯,都是與帝國的精英階層打交道,而木戶文生長年在帝國下層摸爬滾打。但是現在看來,木戶文生的見識遠遠超過自己。
木戶文生則是說道:“現在,還有一件事需要信綱君去做。”
“請您吩咐,木戶先生。”後藤信綱的語氣裡多了更多的尊重。
木戶文生說道:“在來中國之前,我也沒有想到幕府與中國的合作會這麼順利,大久保隆升竟然現在就開始大談引入技術和機械了。可以說,幕府與中國的關係正常化必然成事實,我們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此次關係正常化,必須得到天皇的認可,要以天皇的認可作爲最終準則。由此,再次向全日本的百姓證明,天皇纔是日本的最高統治者。”
後藤信綱立刻點頭表示同意,這一點原本就是事實,德川幕府的統治也是以天皇的名義進行的。
“可是我不知道這件事究竟該如何操作,幕府那邊未必會同意。”木戶文生說出了心中的不安。
後藤信綱細細思索,他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是他思考的習慣,過了一會,後藤信綱說道:“不!木戶先生,這一點不需要幕府來同意!”
“什麼意思,難道你想瞞着江戶,先讓京都與中國接洽嗎?不行,覺對不行。”木戶文生急切說道。
後藤信綱確實有這種能力,因爲他的父親後藤昭信是武家傳奏,在京都,在天皇和公卿那裡非常有影響力,而且,後藤家族在中國也有一定的影響力。現在大久保隆升這個正使的精力全放在了引進技術上,他確實有操作的空間。
“我當然不會這麼做,我的意思是,只要中國提出必須得到天皇認可,就可以了。”後藤信綱說道,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給出了詳細的解釋:“實際上,這些年來,中國一直主導國際秩序,尤其是在外交方面,制定了很多外交準則,其中大部分的準則和流程得到了歐羅巴國家的認可,幾乎已經成爲了國際慣例。
而在國家元首的定義上,中國一向很明確。我們日本的國家元首就是天皇陛下。”
“我擔心,幕府會有所反彈。”木戶文生提出了疑慮。
後藤信綱說:“所以我們要做一做其他的文章,讓幕府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西南各藩和四國的三本槍,都與中國有各種往來,不少藩在申京還有領事館。我們可以先運作他們,要求這些藩的大名向京都補交文書,讓他們的外交與經濟合作得到天皇的認可。顯然,他們肯定會同意的,只要他們同意了,幕府就不能置若罔聞。
這樣比幕府單獨做還要好,更彰顯天皇陛下的國家元首地位。”後藤信綱說完,看向木戶文生。
木戶文生仔細思索之後,感覺確實如此。三本槍一直被日本有識之士斥責爲‘日本之叛逆,中國之走狗’,他們也需要做這樣的表面文章表明自己尊重天皇。而西南諸藩,也希望利用天皇的影響力,來抗拒幕府的征討。
其實這就是現在的日本,在一切問題上,大家都有分歧,但在天皇是國家元首這個問題上,無論出於私心還是公論,各方都是一致的。
“那信綱君有玉成此事的把握嗎?”
後藤信綱點頭:“是的,我們可以按照中國製定的外交準則來,足夠在裡面找到充足的依據。而據我所知,中國的對外關係上一直尊重對方的國家元首,無論是封建君王還是立憲之虛君,亦或者被架空的國主,都是如此。”
在後藤信綱與木戶文生確定了要做的事情之後,立刻聯繫了各方,後藤信綱則把最後議定的這件事告知了在日本京都的父親後藤昭信,由其父去操辦,他本人則是陪伴大久保隆升北上,參觀和洽談。
毫無疑問,二人對帝國的工業技術最感興趣,大久保隆升尤其如此,他參觀的多是機械化採煤廠、紡織廠、機械工廠和動力公司,而後藤信綱對一切新事務新制度都很感興趣,重點參觀了郵局、電報局、醫院等有關國計民生的部門。
木戶文生留守在了申京,他換了中國衣服,整日留戀於報社、雜誌社等文化教育行業。
普魯士,哥尼斯堡。
“.......真的很遺憾的告訴您,那個漂亮的小夥子被朕的孩子們帶壞了,在寫這封信之前,他們竟然自己開着一輛蒸汽動力的挎鬥摩托車玩起了騎兵遊戲,因爲朕的兒子駕駛技術實在是太過於糟糕,小威廉的臉被劃傷了,醫生說或許要留一道疤,可是他很堅強,告訴朕,傷疤是男人的勳章。
或許最倒黴的是他的朋友昭承,裕王的孩子掉進了糞坑裡........。”
在哥尼斯堡的小客廳裡,勃蘭登堡選帝侯及普魯士大公正圍在壁爐旁,熱情洋溢的讀着一封中國皇帝的書信。這封信是由皇帝陛下口述,小威廉親筆所書。信中的內容逗的公爵夫人和幾個大臣哈哈大笑。
而之所以老威廉要這麼公開讀出來這明顯帶有私人意味的書信,就是要告訴身邊的大臣和將軍,我們與中國的關係非常好,我的兒子在中國非常受歡迎。
“很抱歉,諸位紳士和將軍,還有幾封信是小威廉自己寫的,就不能讀出來了。夫人,你拿下去看吧。”老威廉把裝滿信的書包遞給了公爵夫人。
很快,幾位貴族和官員也都退下了,房間裡只剩下了大公、宰相博哈德還有尊貴的‘郵差’澹臺雲風。
“侯爵,無意冒犯皇帝陛下,我需要讓我的人放心。”老威廉對澹臺雲風說道。
澹臺雲風笑了笑:“我明白,相信皇帝陛下也不會在意的。只是不要讓他們把昭承殿下掉糞坑的事傳出去,這關乎這位王子將來的政治聲譽。”
“當然,我立刻去吩咐。”
老威廉不僅是答應,而且主動出去吩咐了,然後他提着一個籃子走進來,在火光下,看得出裡面是地瓜。老威廉說:“侯爵,這是小威廉去申京的那一年,博哈德派人從西津帶來的品種,真是不錯,在我們普魯士種植很適合,產量比本地的提高了四分之一,味道也不錯。我在小威廉的信件裡看到,他喜歡和貴國的皇子、王子一起,在野外或者火房裡烤地瓜,聊一些開心的事。”
澹臺雲風拿了一塊,放進了一旁的爐膛旁,說道:“大公,您應該早這樣的,說實話,從我三天前來到哥尼斯堡,這是最放鬆的時候。特別是昨天的宴會,我是餓着肚子回去的,而且跳舞把我的腰快扭斷了。”
“很抱歉,如果使團只有您一個人,我自然會私人招待的,因爲您是裕王的女婿,而裕王殿下是我最真摯的朋友。可是您還帶來了很多的尤其是那些技術人員和教官,我希望他們看到我的重視。”老威廉有些歉意的說道。
“當然,我的手下很滿意。”澹臺雲風說道。
博哈德說:“我們談一些正事吧,侯爵,在您沒有來到的這一個月裡,因爲薩克森的事,大公和整個普魯士都很煩惱。”
顯然,博哈德說的是帝國支持薩克森選帝侯參選波蘭王位這件事,晉商代表徐邦延與部分外交官已經去了薩克森,與以往,帝國商人會以精美的瓷器作爲禮物不同,這一次,徐邦延直接帶去了一千支後裝線膛槍和兩百套騎兵的裝備。而這僅僅是禮物,薩克森傳來的消息說,雙方正在洽談兩百萬帝國銀元的貸款,甚至有傳言,帝國會派兵支持薩克森選帝侯奧古斯都競選波蘭國王。
普魯士與薩克森的關係理論上不錯,比如薩克森選帝侯奧古斯都的妻子就出自普魯士大公的家族。但普魯士這些年來在老威廉的治理下快速崛起,影響到了薩克森在德意志新教區的地位。
此次波蘭王位出現空缺,奧古斯都傾盡全力競爭,其實老威廉也有些心動,只不過普魯士目前的實力不如薩克森,尤其是在競爭波蘭王位最爲重要的資金實力上。但老威廉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擁有王位。這一點,他很早就與帝國討論過,他也私下努力過,比如藉助荷蘭人在維也納的影響力。可惜都失敗了。
“大公閣下,裕王殿下讓我告訴您,如果您成爲國王,這個王位一定會是普魯士國王,而不是波蘭國王。”澹臺雲風一邊剝着紅薯皮,一邊和老威廉說道。
“可是我不理解,爲什麼貴國要支持薩克森呢?”
澹臺雲風說道:“說的簡單點,我們不能讓法國的孔蒂親王成爲波蘭國王,這不符合我們在歐洲的利益。”
“爲什麼我們沒有成爲帝國的選項?”博哈德主動問道。
“大公閣下與奧古斯都閣下都是強力的領主,顯然,你們去爭奪波蘭王位,並不是爲了個頭銜,而是真的要實現兩個國家的融合,建立一個強有力的集權國家。這沒有什麼區別,而區別在於,奧古斯都閣下可以拿出將近四千萬泰勒的金錢,而大公閣下拿不出來。
如果支持普魯士,這部分錢就要由我國來出,也意味着一旦失敗,我們失去的利益會更多。同樣的選擇下,我們自然會選風險較小的一個。
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波蘭國內對瑞典佔領立窩尼亞很不滿,而瑞典現在也明確表態反對奧古斯都這個戰爭狂成爲波蘭國王。無論奧古斯都還是大公閣下您,成爲波蘭國王都是吹響與瑞典的戰爭號角,我此次前來,經停阿姆斯特丹的時候,已經看到瑞典人籌措軍費了。
顯然,因爲沉沒成本,我們只能站在波蘭國王這一邊,而同樣在軍事實力上,普魯士也稍微遜色於薩克森。
另外,奧古斯都已經改信了天主教,以迎合波蘭的貴族,爲此他的妻子都與他分局了,請問大公您願意做同樣的事嗎?”澹臺雲風沒有隱瞞,向普魯士提出的全面的分析。
老威廉啞口無言,他只是說:“我不認爲奧古斯都可以成功。”
“這無所謂,關鍵是他實力強大而且夠瘋狂。帝國從來不相信有最完美的選擇,我只選最有利的。”
“這會影響帝國與普魯士的關係嗎?”博哈德問。
“當然,但是與你們想的不同,我認爲對你們來說是有利的影響。”澹臺雲風說。
“請詳細說說。”老威廉也來了興致,說道。
澹臺雲風解釋說道:“帝國一直奉行的是歐洲均勢原則。那麼就需要在歐洲中部有一個大國,向西可以平衡法國,向東可以威脅沙俄。現在這個國家是奧地利,可它的精力又過多的被奧斯曼糾纏。而且我們不認爲這樣一個多民族、封建且宗教思想濃郁的國家有什麼未來。
而帝國已經證明了,未來的強權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民族性,只有民族國家纔有可能成爲真正的強權。
在歐洲中部,人口最多的民族就是德意志民族,誰把德意志民族統一起來,誰就是帝國在歐洲最大的盟友,也是歐洲未來的霸主。那麼誰能統一德意志呢,至少看上去薩克森比普魯士更有資格,現在薩克森追逐波蘭去了,您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