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均亭狠狠的嚥了咽口水,說話利落了一回:“吃!”
其實蘇鳳錦同段均亭並不熟,兩人粗粗算一算,也就在趙府的時候見過兩面,這兩面的緣起還都是因着女扮男裝的柳客舍,蘇鳳錦忽的發現發,長安城的美男多得令髮指,而長安城的美人,多半紅顏薄命,不是早早的去了,便是投身於紅塵之中,再不然就是在情網裡頭掙扎。
因着飯菜極香,段均亭便一個勁的在蘇鳳錦跟前晃,蘇鳳錦多瞧了幾眼段均亭這張風流浪蕩又美得跟二傻子似的臉,如今瞧着悄溜回來的柴犬‘憶如玉’都覺得這小狗兒格外眉清目秀!
這段均亭的性子極好,便是誰將他當槍使了,他也很樂意讓人當槍使,所以在這長安城裡頭結識的朋友不在少數,要同他來個拜把子的也不在少數,可惜他都拒絕了,在他的心目中,他的親兄弟永遠都只有段長亭兄長一人。
蘇鳳錦炒了四個菜,做了一個魚湯,往那桌子上一擺,一個人頭打牆的那邊溼漉漉的探了過來,見蘇鳳錦竟然在,立即打了雞血似的嗷嗷道:“多一隻碗!”
段均亭擡頭望去,就見那腦袋消失了,緊接着便是敲門聲,段均亭忙喜滋滋的跑去開門。
這柳客舍自打被太子表兄給抓着之後就乖乖換了男裝,如今雖生得同那柳枝一模一樣,可是到底讓人有些懵。
“東晉太子殿下?”段均亭有些傻眼,端看這衣料子,應當沒錯,只是他什麼時候同蘇鳳錦這麼熟了,出門連個手下也不帶。
柳客舍一見段均亭便想起那段恥辱,他擺出東晉太子的氣勢,人模狗樣的嗯了一聲,朝屋子裡走去。
段均亭迎了柳客舍坐下,喜滋滋道:“先前我瞧見一個姑娘,生得與太子殿下一模一樣,不知那姑娘可是太子殿下的妹妹?”
柳客舍一拂手,氣質學了個七八分:“飯。”
段均亭狗腿似的乘飯去了,朝這正在往大鍋裡頭添水的蘇鳳錦擠眉弄眼:“你說你,你那結拜的姐姐家中還有兄長之事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那可是東晉太子,我這臉如今都丟大發了。”
蘇鳳錦掃了眼那用手正抓排骨吃燙得毫無形象的柳客舍,琢磨着要不要告他實情。
段均亭卻乘了飯,一轉身便跑了,蘇鳳錦只得默默再添了兩碗飯端了出去。
柳客舍瞧着蘇鳳錦眉開眼笑:“大……大排骨不錯。”
段均亭口水橫流:“真,真的嘛。”
柳客舍丟了一塊小尾指大小的肉進他碗裡,段均亭激動得打了雞血似的,就差跪下來謝主隆恩。
當段均亭懷着一顆飽含感恩,激情澎湃又戰戰兢兢顫顫巍巍的心咬下去時,頓時辣紅了一張臉,柳客舍狀作恍然大悟:“原是朝天椒,倒是我夾錯了。”
段均亭跳起來滿屋子找水喝,‘憶如玉’歡脫的跟在他身後跑,一時整個院子里人聲狗吠熱鬧非常。
柳客舍啃一大半碗排骨,剩的全將骨頭挑了將肉擱蘇鳳錦碗裡,賊兮兮道:“端午前一日便是大哥大婚了,說吧,你打算如何搶婚?需要打架儘管開口。”
蘇鳳錦默默扒飯:“他大婚,與我有什麼干係。”
柳客舍微微瞪眼,有些錯愕:“就你兩那……那相親相愛的程度,我還以爲你兩要相愛到地老天荒白髮蒼蒼呢,怎麼?這纔多久又吵架了?”
蘇鳳錦垂眸,那日同戰青城玩那個遊戲的時候,柳客舍原是不在的,也慶幸他不在吧。
“緣盡了罷了,趕緊吃。”蘇鳳錦掃了眼奔回來的段均亭,這貨就是個大喇叭,他若是知道了些什麼,整個長安城的人肯定都會知道,這一點,在他同蘇鳳錦閒聊的時候蘇鳳錦就瞧出來了。
段均亭到了柳客舍跟前,又恢復了規規矩矩的模樣,那舉手投足之間,極盡禮數,一度讓蘇鳳錦懷疑段均亭這是換了一個人。
這飯吃到一半,門外又起敲門聲,隔壁傳來狼嚎的聲音,蘇鳳錦心裡咯噔一下,捧着碗的手抖了抖。
柳客舍喜滋滋的跑去開門:“大哥。”
戰青城嗯了一聲,遠遠的掃了眼坐在亭中捧着碗低頭扒飯的蘇鳳錦,嗓子扯得大了些:“大婚,來送請柬。”
柳客舍嘿嘿道:“大哥,這再婚的也要辦大婚?”
戰青城扔了那請柬,大步朝蘇鳳錦走去,殺氣騰騰的掃了眼段均亭,大刺刺在蘇鳳錦身旁坐下,捧了碗開始吃飯。
柳客舍與段均亭面面相覷,迫於戰青城那要殺人似的壓力,不敢吱聲,再者,柳客舍有意讓這夫妻兩說說話,也許能冰釋前嫌呢,於是便拉着段均亭的手離開。
段均亭瞪着那交握的手,只覺毛骨悚然,他看上的可是妹妹,而不是哥哥啊!!!
蘇鳳錦默默扒着飯,一言不發,指尖卻在發顫,她怕自己一開口,又說了什麼話,太難聽的,戰青城難受,她也難受,太好聽的,她更難受。
戰青城吃飯速度很慢,那大半鍋飯都被戰青城給霍霍完了,蘇鳳錦忽的扣着他還要去盛飯的手:“你吃了六碗了。”
戰青城深邃的眸子凝着蘇鳳錦搭在他手上的手,她的手多了許多細密的傷口,雖瞧着還是白白嫩嫩的,卻又隱約裡多了些薄薄的繭,戰青城坐了回去,與蘇鳳錦平視:“你贈我新婚大禮,我理當來送一份請帖,只可惜,在趙府不曾尋得你。”
蘇鳳錦凝着那燙金的喜貼,喜貼裡頭的字她沒有看,只看到那烙在頁面上的兩個並排在一直的名字,忽的想起那年在戰府的櫻花樹下,戰青城寫了五百個這樣並排在一起的名字,只是那時候,名字裡頭的女人,是她,而不是……魏蘭馨。
她默默收了碗,淡然道:“是嗎,恭喜戰二爺了。”
戰青城嗯了一聲:“母親與舅舅正在趕來長安的路上。”
蘇鳳錦將碗收了,將空空如也的菜碟子也收了,戰青城卻只坐在亭子裡,背靠着門,鷹一般的目光緊緊的盯着蘇鳳錦,似要從她那張看似平靜的面容上尋摸出些什麼,最終卻一無所獲,他的錦兒,真是越發會演戲了。
那牆上兩個人並排扒着瞧着這裡頭的情景,柳客舍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要我說,這個時候就應該扛起來扔牀上,夫妻不都是牀頭吵架牀尾和嗎。”
段均亭賤兮兮道:“要我看,是合作的合。”
“有道理。”
戰青城幽幽的掃了眼牆上的人,那兩人砰的一聲跌進了牆下的池子裡,濺了一身的水,兩人只得進屋換衣裳。
蘇鳳錦洗了碗,出了小廚房,見戰青城還在,倒也不曾在意,轉身進了內室,過了好一會兒,戰青城跟了進來:“柴房裡的溼衣服是誰的。”
蘇鳳錦正在擦桌椅,戰青城聞着屋子裡一股子淡淡的金創藥味兒,扣着她的手腕,劍眉緊擰:“誰傷着了?”
蘇鳳錦拂開他的手:“天不早了,你該回去了,傘在門外,自己拿。”
戰青城氣得臉色發青:“你戲還沒演夠嗎!”
蘇鳳錦垂眸,淡道:“我知道這是你的屋子,我只想着借住一日就走,你我也算做過夫妻,你不會一夜也不許我住吧。”
戰青城擡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擡頭:“你成全了戰府,那我們呢?”
蘇鳳錦退了兩步,目光生疏而冷漠:“你我如何,與我無干,既然戰二爺不走,那我走就是。”
她取了傘,剛走了兩步,戰青城便將傘一把奪了扔進了傾盆而下的大雨裡,將人拽進屋子裡,再順腳關了門。
“錦兒,你可願同我浪跡天涯。我已經想好了,我們可以從長安出發,一路往東,穿過祈連山脈去東晉,東晉的金陵不錯,你若喜歡山水,我們大可在祁連山尋一處好地安家落戶……”
蘇鳳錦別過頭去,嗓音低啞:“我不願。”
戰青城話堵在喉嚨裡,好半響才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麼?”
蘇鳳錦緊挨着門板,雙拳緊握,指甲狠狠的陷進了肉裡,這是一個誘惑,一個蘇鳳錦要費盡所有的自我安慰與自責、自醒才能拒絕的誘惑,她張了張嘴,有些無力,心卻在不斷的動搖,好像寒風之中隨時可能被抖落的枝上夜雪。
“我……”
戰青城忽的捧着她的臉親了下去,他的氣息熾熱如火,只輕輕一碰,便似要將她整個人都燃燒殆盡,蘇鳳錦在戰青城的懷裡發顫,所有的感官都被戰青城奪走,她只能被迫的承受戰青城生氣的警告,他歷來如此,簡單粗暴,將那家庭暴力生生扭轉成了這副模樣。
戰青城好一會兒才鬆開她,蘇鳳錦甚至嚐到了嘴裡血腥的味道,戰青城抱着她低聲道:“我想你。你可有想我。”
這聲音極小,縹緲間若有若無,被門外滂沱大雨與交織的打雷閃電所掩蓋,蘇鳳錦卻清晰的感覺到了這句話,她無力的靠在戰青城的懷裡,疲憊得似一隻困獸,從囚籠裡跑出來,不知能去哪裡。
戰青城忽的笑了,推開蘇鳳錦,指腹擦了擦她的脣:“錦兒,就算不靠魏府,我戰青城也有法子東山再起,至於魏府,他欠我戰府的,終有一日,我要一點點的討回來。”